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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是上元夜。
雖處於戰亂之中,可這個佳節對長安百姓太過重要,再加上聖人歸朝,朝廷還是舉行了小型的燈會。
既是安定人心,也是對城外敵軍的震懾。
“咻——嘭——”
薛白是被爆炸聲吵醒的,睜眼看去,見杜妗正坐在他榻上,轉頭看著窗外的煙花。外麵的光照著她潔白的脖頸,勾勒出臉頰漂亮的弧度。
他還覺得困,伸手環住她的腰,把頭埋在她腿上,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臟兮兮的。”杜妗嫌棄地拍了拍他,“怎不去隔壁鄰居處沐浴了再睡?”
“都聽到了?”
“才沒有。”杜妗道:“我說的是隔著街的楊玉瑤。你千辛萬苦走這一趟,如願將她帶回來了?”
“吃醋了?”
“就吃醋,我這人小氣,最不喜歡有人覬覦我的男人。”
薛白知道她緊張自己,笑了笑,沒說話,他與楊玉瑤的關係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並不對此多作解釋。
可杜妗吃的並不止是隔著街的醋,隔壁的醋顯然也吃到了,又問道:“你讓那小丫頭跟進屋裡,可對她起了興趣?”
“沒有,我與她確認了兄妹關係。”
杜妗遂也躺下,俯在薛白耳邊,咬了咬他的耳朵,小聲道:“我信你才怪了。有些人表麵上是姐弟,實際上骨肉相連。”
久未與薛白親近,她一邊吃醋,一邊卻又動了情,手往下探,很快便觸到了他的骨頭。
“不嫌我臟了?”
“早知道你心更臟,我幾時嫌過?”
白皙修長的手指繞了個圈,她又低聲問道:“你不就是喜歡假扮成皇孫,然後私下裡偷偷碰她們?刺激是嗎?”
“沒必要。”薛白道,“會耽誤實現我們的野心。”
“那你為何沒讓李隆基下旨昭告李亨謀反一事?”杜妗道,“我已經聽薑亥、胡來水他們說了,一大半的禁軍、官員被李亨帶到了朔方,你知道他到了之後會做什麼。”
“自然是登基稱帝、謀朝篡位。”
“那我們還不先下手為強?以聖旨廢殺了他。”
“你知道我與他們的區彆在何處嗎?”薛白問道。
杜妗解著他的衣衫,道:“你更聰明,你更果敢,你比他們強大得多。”
“不在於此。”
薛白回想著他所知不算多的曆史,知道若依原本的曆史軌跡,李亨稱帝之後,李泌為其出了一個兩年之內徹底平定安史之亂的良策。大概是讓郭子儀、李光弼據河東,出太行陘,把叛軍切成三段,使之在漫長戰線上奔走救援。待叛軍疲於奔命之後,直取範陽,端其巢窟,則叛亂自然根除。但李亨是篡位登基,擔心夜長夢多,急於樹立威望,召集了河朔主力之後,又向回紇借兵,堅持先收複兩京。於是,大唐的西北邊軍與東北邊軍在白馬寺決一死戰,一戰讓李亨成了收複長安的皇帝,也一戰拚光了大唐所有的精銳。
從此,大唐朝廷就像是被打斷了脊梁骨一樣,再也拿不出氣魄來震懾四夷、邊鎮,一次一次地許諾回紇人在自己的國土上燒殺搶擄自己的子民,一次一次地縱容藩鎮將軍降而複叛、叛而複降,一次一次被吐蕃與叛軍攻陷國都。
一直以來,薛白都不肯與李亨修好,不僅是因為被李靜忠活埋一事,而是從被活埋之日起,他便看透了李亨“無奈”之下的懦弱與自私。
他打心眼裡就看不起李亨。
“李隆基縱容安祿山是因為蠢嗎?他是既要享受皇帝的權力,又不想承擔皇帝的義務,害怕被長安城裡的兒子們取代了,故意把兵權一股腦地交到邊鎮的胡兒手裡;李亨說要到河朔整軍收複二京,他不知道長安城現在還沒有失守嗎?他是在等著我們死在叛軍刀下,再由他來當那個中興大唐的天子。在他們這對父子眼裡,個人私利,遠高於這個國家的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