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回歸(1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13203 字 3個月前

太原城東南,二龍山鐘靈毓秀,山中有三清觀,在當今乃是大唐皇家道觀。

三月中旬,一隊人沿著蜿蜒的山路,來到了道觀前,為首的楊齊宣上前,向正在掃地的道士問道:“敢問,空陽真人可在?”

“月前,空陽子已羽化登仙了。”

楊齊宣一愣,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回看向身後的刁庚,無聲地問道:“怎麼辦?”

刁庚仰著下巴,示意他繼續打聽。

“是這樣。”楊齊宣隻好轉向那道士,道:“家主人原在常山郡任官,戰亂發生之後,他奉命回京勤王。家眷在三清觀避難,當是時觀主還是空陽真人……”

當時薛白到太原請了援兵,便返回常山,後趕赴平原,這一路凶險,便未再帶著李騰空、李季蘭等人,而是讓她們留在了土門關。

土門關有李晟鎮守,相對安全,包括薛白策反的獨孤問俗、李史魚,還有刁丙、刁庚這些留下養傷的基本都在,他們在太原與常山之間活動,助力河北局勢。奈何李隆基以賀蘭進明為河北招討使,打擊薛白的勢力,他們隻好在李晟的庇護下低調行事。

再等到天子出奔,太原一帶對薛白勢力的打擊沒那麼激烈了,再加上唐軍退出河北,土門關直麵叛軍勢力,李騰空、李季蘭遂來到三清觀暫居。

“女冠?郎君若是尋人,應到山上的棲霞觀去。”

“多謝。”

楊齊宣應了,一行人繼續往後山而行,小半個時辰後,方才又望到一座道觀,周遭種滿了山桃花,看起來十分清幽。

大門隻是虛掩著,他們推門而入,不由愣了愣。此處看起來雖環境優美,院內卻坐著許多衣衫襤褸之人,多是些麵黃肌瘦的婦孺,有氣無力的樣子,都不愛說話,隻是偶爾輕輕咳著。

“這?”

楊齊宣當即拿袖子捂住了口鼻,有些含糊地向那些病人問道:“你們知道騰空子、季蘭子在何處嗎?”

沒人回答他,他們正要往裡走,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喝問。

“你們是什麼人?!”

轉頭一看,刁庚不由驚喜道:“阿兄。”

隻見三人扛著頭野豬從山中下來,為首的正是刁丙,他隨薛白從常山突圍時受了傷,腳有些跛。見來的是他們,刁丙亦十分驚喜,迫不及待道:“可有新的消息了?”

“騰空子可在?進去說吧。”

穿過前殿,隻見院中有幾個女子正在用木舂搗藥,穿著灰撲撲的道袍。楊齊宣目光掃過,很快就略過她們,還要繼續往裡走,但卻聽得刁丙道:“騰空子,來人了。”

“姐夫?”

楊齊宣停下腳步,目光看去,隻見說話的女道士一張臉又暗又黃,長著瘡疥,頓覺礙目,驚道:“啊?你是……十七娘?”

“是,姐夫不認得我了。”

她說話時神態平和,那恬淡的氣質確是李騰空了。

楊齊宣遂轉頭看向她旁邊一女子,頭發蓬鬆,沾滿了灰土,那灰暗的臉上布滿了瘡,似乎還有些膿水未乾,比李騰空還要醜陋些。

“季……季蘭子?”

“楊郎君多禮了。”

“你們,怎麼成了這樣?”楊齊宣問著,再看向皎奴、眠兒,卻見她們也沒有好多少,恍然明白過來,道:“你們是裝扮的嗎?”

“不是。”李季蘭搖了搖頭。

李騰空道:“我收治病患,遇到了癘症,也就是癩大風,不慎染上了。連累了她們。”

楊齊宣問道:“如何,如何染上的?”

“癘者,有榮氣熱附,其氣不清。離得近了,吸了癘氣,也就染上了。”李騰空道:“先是膚瘍漸腫而破潰,久則可蔓延全身,眉毛脫落,鼻柱倒陷,目損唇裂。”

楊齊宣聽得心驚,連忙退了兩步。

“姐夫勿驚,我已用藥抑住了,今已無礙。”

“無礙?”楊齊宣問道:“這,都是真的?莫不是……騙我的?”

“不信便罷。”李騰空問道:“可是有消息了?”

此前她說著自己的病症,神態是悲傷而平靜的,唯此時問著消息,眼神中才閃著些期冀。

“是,是有消息。”

楊齊宣強自鎮定下來,不去看她們,道:“李晟要率兵往長安勤王了,你們是否要隨軍一起回去?”

“回長安?”李季蘭搶先問道:“我聽聞,薛郎正在守長安,可是真的?”

她聲音依舊清脆動人,害得楊齊宣不由自主地抬眼,又看到了那張潰斑的臉,頓感不適。

他遂連忙低下頭,道:“是,郎君正是在長安。”

“那我們……”

李騰空止了止李季蘭,問道:“李將軍進京,豈不是要放棄土門關了?”

她記得,當時薛白臨行之前曾叮囑過李晟,土門關乃是河東、河北連通的要塞,務必要堅守住。

“局勢不同了啊。”楊齊宣道:“一是王承業咄咄相逼,斷了土門關糧草;二是據說史思明馬上要降了;三是長安危急,迫需救援。”

“長安有何危急?不是說薛郎已迎回了聖駕嗎?”

“唉,此事複雜,我一時難以與你們說清楚。”楊齊宣顯得有些不耐煩,對待她們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殷勤,道:“今日來,便是問問你們,要不要隨軍回長安。若走,難免有危險;若不走,往後在河東……”

“我們走。”

“嗯,回長安。”

“事不宜遲,明日便起行吧。”

~~

是夜,楊齊宣一行人便與刁丙擠在道觀前院的一間偏殿裡暫宿。

這幾日趕路太累,很快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刁丙原已睡下,到了夜裡,卻是起身,拍了拍刁庚的肩,示意他與自己出去,兄弟二人遂輕手輕腳地走到院裡。

“怎麼回事?全都回長安,這不是郎君的安排吧?”

“算,又不算。”刁庚道:“郎君被困在長安,消息不通。派了顏季明到太原請援兵,李光弼決定南下,調了李晟。”

刁丙點點頭,又問道:“那是誰決定讓兩位道姑也回長安的?”

“我想想啊,反正不是我們這些大老粗說的。”刁庚撓了撓頭,道:“當時在土門關,李晟肯定是沒提的,似乎也不是楊齊宣先開口的,是那個從叛軍投奔郎君的官員說的。”

“獨孤問俗?”刁丙問道。

這名字好記,因此他一直記得薛白策反了叛軍中的獨孤問俗。

“不是。”刁庚道,“另一個。”

“叫什麼魚的?”

“對,就是他,他說‘我等既還長安,郎君的家眷是否一並帶上’,怎麼了?”

刁丙道:“我覺得奇怪,長安還沒有徹底安全,帶著小娘子們行軍亦不方便,怎會這時節來帶她們回長安?”

“擔心沒了照應萬一出什麼事吧,都是郎君的人,能有什麼問題。”

“嗯,留意著點楊齊宣。”刁丙道,“我看他不是太正派。”

“知道。”

兄弟二人回到住處,見楊齊宣猶睡得死沉,似乎還在做噩夢,嘴裡喃喃著:“癘症走開,走開。”

~~

次日,眾人已收拾停當,天不亮就下了山,策馬向南趕路,過了兩日便找到了正在行軍的李晟部兵馬。

他們跟在兵馬最後,隨軍繼續向南,到了解縣。李晟行軍繼續向南,往李光弼的大營聽憑調遣,他們則是進了城池。

“到了這裡,伱們就能放心了。”楊齊宣道。

“為何?”

“這裡算是郎君的地盤。”

“薛郎的地盤?”李季蘭不由好奇,驅馬上來,問道:“薛郎從未到解縣任官。”

楊齊宣原本還帶著一絲僥幸,以為她們的臉是裝扮的,但這一路而來,她們始終還是這個樣子。

眼看李季蘭近了,他甚至還害怕地扯著韁繩往旁邊避了避,以免被傳染到。

“解池,鹽湖。這是朝廷最初試行榷鹽法的地方,官員都是楊銛舉薦的……”

說到一半,楊齊宣見到前方有人來迎了,偷懶不想再說,道:“他們來了。”

來的是當年春闈五子之中的元結,倒不是為了迎他們,而是為了見隨在軍中的顏季明、獨孤問俗、李史魚等人。大家確實都算得上是薛白的人了,至少都是親近薛白之人。

見了李騰空、李季蘭的臉,他們也甚是吃驚,而在這種情況下,她們依舊是之前的說法。

楊齊宣聽得徹底死心了,為這兩個大美人可惜,然後默默離得更遠,冷眼旁觀著,倒覺李季蘭很沒自知之明,如今醜成這樣了,開口還是在關心薛白的消息。

元結雖是縣令,卻沒有把他們引到縣衙,而是到了驛館,而驛館周邊都是錢莊、鹽鋪,還有一家豐味樓,想必少不了薛白的勢力。

“長安還在。”

諸官員之中,顏季明雖最年輕,對局勢卻最為了解,引著眾人到地圖前,指點著說了起來。

“誰也沒想到,薛郎能設法讓長安城堅守這麼久,不僅是叛軍,想必也出乎了忠王的意料,李光弼原本已打算往朔方去見忠王,但被打動了。”

獨孤問俗撫須讚道:“所幸顏郎君能說服他啊。”

“不是我說服的。”顏季明指向地圖上的華陰,道:“是我們的將士,用切切實實的戰績打動了李節帥。”

說到這裡,他語氣激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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