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死守汴州(2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14557 字 3個月前

原來,史朝義一路西進,卻是在偃師以東遇到了薛白的兵馬,被伏擊了一場,又遭遇張巡夾擊,大敗而來。

周贄連忙率軍接應,卻不得不與史朝義合兵,退回黃河以北。

風吹雪卷,數萬叛軍兵馬像是雪花般被吹散。

~~

“快!”

汴州城門大開,數名兵士抬著雷萬春衝進城,“嘭”地踹開一間民房,不由分說把雷萬春抬進屋內,放在一張榻上。

“大夫!”

“來了。”

“快,他身中十一箭。這九支有盔甲擋著,這兩支射得深……”

“老朽曉得,都出去,出去。快,拿酒精來。”

兵士們於是全被趕了出去,看到了並肩站在外麵的張巡與薛白。

“雍王寬心。”張巡道“他是皮肉傷,無大礙,歇養數月就恢複了。”

“身受數十創猶麵不改色,真猛將也。”

薛白說著,聽到了有腳步聲,便轉過頭,正見到賈賁、姚訚、南霽雲等人過來,他不由笑道:“好久不見。”

當年大家一起守雍丘,那是最危難的關頭,因此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情義卻很深。隻是一年未見,薛白一躍成了皇子皇孫,還被封了雍王。這幾人一開始還以為會有距離感,不知該如何覲見。

此時薛白的笑容卻像是春風化雨一般,驅散了他們心中的拘謹,眾人不由都笑了起來。

“哈哈哈末將當年若是早知道,就隨雍王一起去收複洛陽,立大功了!”

“現在也不晚。”薛白道,“天下未平多的是男兒建功立業的機會。”

“雍王若北討史思明,一定要帶上末將。”

說話聲,驚動了還在屋內包紮傷口的雷萬春,他扯著嗓子,喊道:“還有……我……我也去!”

眾人大笑。

唯獨張巡見此一幕臉上的喜意逐漸褪去,瞥向薛白,眼神中浮起了憂慮之色。

之後反應過來的是賈賁,知道張巡在擔心什麼,無非是雍王力挽狂瀾、有了英主之姿,可惜不是儲位最好的人選,讓人擔心大唐又要經曆政變啊。

由此,張巡對薛白的態度淡了下來。倒也不是輕慢,而是有種敬而遠之的意味。

這變化不明顯,可眾人漸漸也都看了出來,不敢再與薛白太過親近。夜裡的慶功宴,張巡也是以城中糧食不足為由,拖延到往後再辦。往後拖,薛白卻是要離開汴州,回到洛陽去的。

對此,薛白覺得張巡未免有些無情了。

這無情並不是貶意,指的是“不徇私情”。既不顧及彼此之間的恩義,也不考慮依附雍王之後的個人前途,腦子裡隻有國家大義。

可敬,卻少了些人情味。

在衙署用了便飯,薛白感慨著張巡的冷酷,想起一事,私下問道:“張公那位妾室……瑩娘,她可還在?”

張巡訝然,以為薛白是看上了他的妾室,微微蹙眉,淡淡應道:“今夜雍王所食菜肴,便是賤妾烹製。”

“很好吃。”

薛白覺得這對話讓自己心裡有些驚悚的意味,悻悻補了一句。

“我記得瑩娘廚藝很好,希望往後有機會再吃她做的……吃她做的菜。”說到吃她,他語氣有點不順。

張巡有些疑惑,不知薛白一向從容,怎麼說到後麵還吞字了?他再一想,自己那妾室,姿色平庸,不該被惦記上。

兩人彆過。

薛白策馬過長街,能看到遠處的士卒們圍在篝火邊烤著馬肉,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其實不在意張巡的古板與冷淡,隻覺得張巡終於能活在不必吃人的世道裡,這就已經很好了。

~~

監軍白忠貞自從得到任命以來就沒有任何權柄,跟在薛白身邊就像是一個近侍。

今夜隨著薛白見了張巡,他卻終於窺見了動搖薛白兵權的一個機會。

到了夜深,他在驛館中輾轉反側,最後坐了起來,想著怎麼去秘會張巡一番?

思來想去,他想到了渾瑊,因薛白很喜愛渾瑊,特將人帶在身邊,今夜也在驛館當中。

白忠貞也不敢點燈籠,輕手輕腳地摸進了渾瑊的屋中。

渾瑊年紀雖小,呼嚕聲卻很大,如驚雷震天一般。因此沒有旁的將士願意與他一個屋子。白忠貞捂著耳朵,悄然走到渾瑊榻邊,正打算開口喚。

“小渾將軍……”

忽然,一隻鐵鉗般的手已扼住了白忠貞的脖子。

“好賊子,想來害你阿爺!”渾瑊不知何時竟已醒來了,道:“捉了一個叛軍內應!”

“是……奴婢……”

好在白忠貞的聲音尖細、有特點,渾瑊很快反應過來,鬆開手,問道:“白……白中使,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實在是這個監軍在雍王軍中太沒有存在感了,他差點忘了對方。

“咳咳咳,小渾將軍,你差點掐死奴婢了。”

“將軍就將軍,為何要叫我小渾將軍?”渾瑊不悅,豎眉喝問道:“難道是我立的功勞小嗎?!”

“小聲些,小聲些。”白忠貞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擺手,道:“奴婢前來,是要再送將軍一樁大大的功勞。”

“哦?”

“今日將軍也看到了吧?張巡忠肝義膽,是大唐柱石。”白忠貞道:“聖人有秘旨要給張巡,懇請將軍帶奴婢去見他。”

渾瑊很聰明,當即問道:“這是要背著雍王?”

“這……雍王強勢,萬一對聖人與太子有不利之心,自當有忠臣回護。”

渾瑊覺得臨戰之時背著主帥私下竄聯有些不妥,可他近年來得到的熏陶都是說雍王有謀篡之心。事關大唐社稷,不得不慎,他遂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好,我帶你去!”

“小渾……小聲些,將軍小聲些。”

~~

夜裡,張巡依舊未睡,還在發愁與史思明這一戰。

他雖守住了汴州,可這本就是他擅長的守城戰,而要平叛,難以避免要與十三萬叛軍決戰於野,範陽兵驍勇,加上這天氣寒冷,不利於唐軍。

可以想見,李光弼如今所麵對的壓力很大,張巡一直知道這點,因此從不埋怨援軍沒早來。

“使君。”忽然,姚訚進來,稟報道:“監軍來了。”

“誰?”

張巡有些茫然,直到白忠貞與渾瑊進來,他才明白過來。

今日早些,他還以為這白麵無須的宦官是薛白身邊的宦官,心裡還想著親王用宦官侍候雖然不違製,雍王卻有些傲慢了。

“見過監軍。”

“張使君,奴婢終於見到了陛下的忠臣了啊!”白忠貞顯得十分熱情,上前就捉張巡的手,“陛下常念你守雍丘的大功,說‘若非張巡孤守江淮門戶,社稷亡矣’!”

“不敢,此絕非臣一人之功。”張巡正色道:“首功當屬顏公。”

“顏杲卿私心重,不可與張使君相提並論。”

白忠貞自覺這一句“貶顏捧張”十分的高明,在他們宦官的群體裡,最在意的就是相互攀比,誰都不願被旁人壓一頭。畢竟是在深宮大院裡,若不虛榮,又還有什麼能彰顯他們此生的價值?

要是有人說“竇文揚不可與白中使相提並論”,白忠貞都太受用了。

然而,張巡聞言卻是臉色一肅,語氣鏗鏘地道:“顏公高義,張巡萬萬比不得,請中使收回此言。”

白忠貞不由心想,這些文人就是愛裝。

“失言了,失言了。”他訕訕而笑,道:“奴婢此來,是想與張公謀大事。”

“但說無妨。”

“張公也知,若雍王覬覦儲位,勢必使社稷大亂,今連陛下都憚於他的權勢。可他依舊不肯放下天下兵馬大元帥之權,恐怕是已有了不臣之心啊。”

說著,白忠貞偷眼去看張巡的臉色,一時也沒看出什麼來。

於是,他接著說道:“雍王這一趟奉旨出鎮洛陽,可他一到洛陽,不過兩日,立即便往汴州來了,為何?”

“豈不是為了擊退史朝義?”

“張公太耿直,被他騙了啊。”白忠貞道:“雍王此番東來,為的恐怕是除掉嗣吳王李祗、越國公李峘,此二人在宗室之中頗有實權,乃雍王謀位之大敵。故而,奴婢說雍王居心叵測啊。”

張巡道:“中使放心,若此事是真的,我必保嗣吳王與越國公。”

“好好好……”

“可眼下事實如何尚不清楚。”張巡話鋒一轉道:“雍王曾承諾並無謀取儲位之心,今叛亂未定,社稷動蕩,絕非內訌之時。也請中使靜觀其變,不可再從中挑唆,亂軍心士氣。”

這話很重了,白忠貞當即臉色一變。

張巡說話時還看了渾瑊一眼,頗有震懾之意,這讓渾瑊有些難受,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白忠貞大急,跳腳道:“張公你怎能這麼說呢?今夜我可是都聽著了,雍王甚至想要搶你的妾室,可見他貪心不足,張公大好男兒,豈甘如此受辱?!”

張巡還未開口,姚訚已經大怒。

“住口!使君大好男兒,還輪不到伱一個閹人評頭論足!”

“是奴婢太急說錯了,奴婢是說……”

“莫說了。”張巡擺了擺手,道:“捕風捉影之事,眼下談之過早,中使請回吧。”

彆人不知,至少他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薛白根本對他的妾室無意,多關心兩句,更是在關心他。

兩人之間還是有義氣的。

這白忠貞跑來,反倒讓他感受到了朝中宦官當權的不利之處。暗忖聖人就不該派一個隻知蝸角之爭而不懂大局的宦官來。

“張公……”

“請吧。”

渾瑊也與白忠貞一起被趕了出來,他不由好生懊惱。

他也聽聞過張巡守雍丘的事跡,心中很是敬仰,結果因與白忠貞混在一起,倒讓張巡把他也看輕了。

且今夜這事,讓他感受到了聖人用的宦官未免太過不堪了,後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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