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紅丸(1 / 2)

燭光搖曳,照著桌案上混亂的地圖與公文,上麵的記號與文書像是一團亂麻。

薛白坐在那思慮良久,之後召見諸宰相,宣布了他的決定。

“我打算親自掛帥,與達紮魯恭一戰。”

“殿下!”

杜有鄰不等薛白說完,連忙打斷,甚至顧不得韋見素、李峴、李泌等人也在場,當即勸道:“眼下這情況,殿下萬不可離開長安啊。”

“我意已決,不須多言。”

薛白不理會杜有鄰的勸諫,吩咐田神功所部待命,五日之內隨他支援秦隴。

旁人都沒開口,因還猜不透他的想法。

連杜有鄰都知道眼下情況特殊,李琮駕崩在即,長安暗流湧動,薛白不可能不知道,偏偏這時候宣布要離開京城,那就有很多種可能。

或是因為現在朝臣們都在彈劾田神功,薛白讓田神功隨他征討外敵就能堵住悠悠眾口;

或是真心認為抵抗吐蕃才是最要緊之事,權位之爭暫不算重要;

或是察覺到了危險,決定暫避,與王難得等諸部合兵;

或是故意賣出破綻、設下陷阱;或是虛張聲勢,拖延時間,讓那些蠢蠢欲動之人再等五天……

宰相們一時不明所以,措手不及,都沒有反對。

薛白又道:“那國務就托付於諸公了,若有不決之事,請示聖人、太上皇。”

顏真卿是務實之人,他覺得薛白既忙於權爭,那他便儘可能地處置好庶務,因此並不發表意見,沉默地應下。

杜有鄰還待再勸,見顏真卿如此,無奈地歎息一聲。

韋見素則深感不安,嚅著嘴唇想提出致仕,可想到國家正是多難之際,不可臨陣脫逃,蒼老的麵容堅毅了些。

李峴不知在想什麼,悶不吭聲。

唯有李泌執禮道:“臣願隨殿下出征,哪怕是打理軍需,儘犬馬之勞。”

說起現在暗中反對薛白之人,李泌是很有嫌疑的一個,自他被俘以來,就從未表態過要效忠於薛白,一直都是不太願意配合的樣子,現在卻突然殷勤起來。

可薛白略一思索,就同意了李泌的請求。

~~

很快,詔令就送到了灞上。

田神功接了詔令,大為困惑,向傳旨之人問道:“殿下為何會在此時離開京城?”

“已說得很清楚了,乃因前線岌岌可危,殿下心憂外虜禍害關中生靈,遂親自率軍迎敵。田將軍這是何意?莫非是怯戰不成?”

“絕非此意。”田神功道:“末將隻是不解為何殿下在此時出京。”

“此時為何不能出京?”

田神功無言以對,隻好道:“末將一定整肅兵馬,奮勇殺敵。”

“好,將軍是殿下的舊部,原本有不少朝臣在攻訐將軍,現在殿下出麵親征,命將軍率軍左右,誰還敢再言其他?這是信任之意啊,待立下平虜之功,將軍前途不可限量啊。”

等到田神功送走來使,想到最後撫慰的這句話,心下也有些茫然。

“阿兄。”田神玉在一旁道:“你現在放心了吧?殿下沒有要撤換我們,反而要重用我們。現在我們隻要隨殿下驅退吐蕃兵,再等到他登基,到時就貴不可言了吧。”

“嗯。”

田神功卻莫名有些失望,轉身走了。

他心裡一直有個不好的預感,薛白肯定容不下他在川蜀做的那些劫掠百姓的行徑,必然會出手對付他。

這是他做出選擇的理由,有了理由,他做事就很踏實。

結果現在薛白沒有懲治他,要帶他出征,還以此堵住了朝臣們對他的彈劾,如此恩遇,反倒讓他覺得負擔。

這般想著,他一路走到了某個大帳前,隻見幾個侍女正在忙碌著燒水、浣洗,忙得不亦樂呼。

“田神功求見夫人。”

帳簾掀開,張汀正坐在胡凳上,對著一麵銅鏡挑選首飾。

她已換了一身絹衣,質地軟糯,顏色鮮亮,更襯得她麵若芙蓉,身段婀娜。

從鏡中看到田神功入內,張汀道:“倒沒想到,你營中還有這許多物件,比忠王府……不,比現在的少陽院都富裕。”

這句話,既捧了田神功一下,卻也是在提醒他,薛白倡行簡樸,恐怕是不會容他燒殺搶擄。

一旁的李佋很知禮,一見麵就喚道:“仲父。”

田神功原本已動搖起來,考慮是否把張汀母子交出去。此時見了這婦人貌美高貴,小孩乖巧恭順,又開始不舍他的富貴夢了。

“殿下降旨了,命我準備五日之內隨他迎擊吐蕃。”

張汀一愣,往頭上戴金釵的動作停滯了一下。

她回過身來,道:“你不會以為,他就此放過你了吧?”

田神功道:“我從微末之時,就追隨殿下,曾經同生共死。”

“信情義,你會死得比誰都早。”張汀道:“我告訴你吧,他隻會欣賞那種所謂‘大公無私’如牛馬一樣聽話的人,他那人,可以同患難,不可共富貴。”

“不論如何,殿下給了我機會。”田神功道。<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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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汀譏笑,明白他的意思,原本都說好了,他會助她成大事。現在反悔,無非是覺得多了個選擇,想向她多要好處。

看他那眼神,隻怕還抱著讓她色誘他的幻想。

利用歸利用,張汀卻沒真把田神功這種卑賤之徒放在眼裡,更不會輕易上他的套。

“你以為他給你的是機會,殊不知他是想送你上死路,你可聽說過‘偽遊雲夢’之計?”

田神功一心上進,近年也讀了不少的書籍報紙,一聽“偽遊雲夢”這個詞,首先想到的是“私情”“嬉遊”“雲雨”“綺夢”這樣的畫麵,看向張汀的目光愈發熾熱了些。

他已經不止一次地想要與她私通,以後扶立李佋,當大唐的曹操。

可惜,他心在曹營,張汀開口說的是卻是漢。

“漢高祖劉邦立國之後,封韓信為楚王,後來韓信窩藏了項羽的大將鐘離昧,有造反之意。劉邦是如何做的呢?他沒有治韓信的罪,而是假裝遊覽雲夢澤,並在陳縣會諸候。韓信接到詔書,遂殺了鐘離昧,提著他的人頭趕到陳縣去謁見劉邦,結果如何,當場便被逮捕。”

田神功聽罷,默然無言。

張汀又問道:“將軍可知,韓信的遺言是什麼?”

田神功當然不知,他意識到自己平日隻看些雜文報紙是沒用的,往後還是得多讀史書,以史為鑒,才可以在做關鍵決策時吸取古人的教訓。

“韓信言‘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而蒯通則是勸他,於楚漢相爭時擁兵自保,以期大業。”

這一番話,再次把田神功說動了。

他權欲大熾,但還不敢冒犯張汀,告辭而去之後,自到了一個有著重兵把守的營帳。

入內,裡麵藏著的是他從邊境劫掠來的年輕女子。

他大步而入,隨手拉過一人,扯了她的衣裙便開始攮,眼神卻始終沒有太多波瀾,反而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這種搶掠已然不能帶給他什麼快感了,在他眼前,是繁華的長安城,他曾見識過裡麵的紙醉金迷。

“把她們都殺了。”

當田神功走出這個營帳,如此吩咐了一句。

半日之後,田神玉匆匆趕來,開口就道:“阿兄,你這是何意?!”

“何意?當時是你說的‘旁人做得,我們有甚做不得’,現在是我在給你收拾麻煩。”

“那你也不用全都殺了,當俘虜賣……”

“賣幾個錢?”田神功忽然一把拎起弟弟的衣領,道:“你清醒一點,你如今還差錢嗎?過幾日我們便要隨殿下出征了,一旦被殿下發現,你知道後果嗎?”

田神玉道:“知道了,彆讓這點屁事影響了我們殺敵立功。”

他爽快地笑了兩聲,道:“有殿下給我們撐腰,看誰還敢再彈劾我們。”

“我有事與你說。”

田神功拉著田神玉走了幾步,低聲道:“再過四日,殿下會在便橋誓師,率軍西進,十日之內就能與王難得會師。”

“我知道,有王難得這等名將,這一戰我們肯定能立大功。”

田神功道:“隻怕一旦會師,你我就要人頭落地了。”

“阿兄你在說什麼?”田神玉道:“我們可是殿下的親信!”

“夠了,人是會變的,情誼更是會變。他能從一個官奴搖身一變成太子,心不狠如何成事?現在你做的那些事已經被揭穿了,他是因為害怕我們反了他,才暫時安撫我們。”

“這不會是在說要背叛殿下吧?”

“你聽我說,彆被騙了。聖人馬上要駕崩,殿下就不該此時離開長安,他這麼做是為什麼?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猜忌我們,若不先下手為強,到時死的就是我們。”

“阿兄讀書讀瘋了?!”

田神玉驚呼一聲,以懊惱的語氣道:“我就該攔著你看那麼多書和報紙,全是些歪理。我們可是從一開始就追隨殿下的,現在殿下就快要當皇帝了,哪有這個時候改換門庭的?多傻啊。”

“傻的是你,你八歲那年,說要娶村頭的翠娃當婆娘,當時你褲子都沒一條。明白嗎?不是最早相識於微末的人就能和你走到底,道不同就不相為謀了,貴人都隻是梯子,隻有一條梯子你爬不到最高處。”

“阿兄,我都被你說糊塗了。”

“我不會害你,聽我的沒錯,否則殿下一定會殺你。”田神功道:“我已經計劃好了,聖人就快駕崩了。到時我們除掉殿下,擁立忠王為帝,張氏為皇後。忠王身體也不好,兵權在我們手上,加上張氏與我們內外聯合,權位就穩了,等以後我們根基深厚了,扶立李佋。”

~~

大明宮,含涼殿。

殿內彌漫著一股藥味。

李琮躺在榻上,一把推開了李俅端過來的苦澀藥湯。

“朕不要這個。”他喃喃著,眼神中帶著對生命的無儘眷戀,喃喃道:“朕要丹藥。”

“父皇,這才是能治你病的良藥啊。”

“它治不好朕。”

李琮雖然麵容枯槁,毫無生氣,卻非常清楚這些藥隻能稍稍延緩他的死亡,隻有丹藥有可能讓他重新煥發生機。

他的兒女們以為他糊塗了,可隻有他才明白要怎麼做才能真正地救自己。

“朕要丹藥!”

李俅無奈,轉身看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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