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麗的事,他處理得這樣好,半點不露痕跡,所有人都相信新聞上的說法,差點連她都信了。
權勢運用到極致,便能無影無蹤,無處不在。
她覺得可怕,但更多是感激。
歲歲貼著電話,說話聲音有些顫抖:“我現在就可以到你身邊去。”
男人仍然不疾不徐,緩緩說:“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麼事?”
“易麗的事,我一直都知情,從她和對方交手開始,我就有注意,事實上,除了涉事雙方外,我是第一個知道其中交易的人。”
歲歲僵住,“我以為你事後才知曉……”
男人語氣淡淡的,並不避諱:“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
有地位的人,總能比彆人預想得知信息。他什麼都知道。他必須什麼都知道。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他在電話那邊笑一聲。
歲歲倒吸一口冷氣。
不用再問為什麼。
從此以後,沒有為什麼,隻有好的。
他沒打算給她留任何餘地,她將來找不出任何反悔的借口。
他在電話裡喚她名字,已經做好主人姿態:“歲歲,現在給我你的回複。”
歲歲低下眉眼。
細瘦胳膊起了薄薄一層雞皮疙瘩。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柔軟溫馴,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平靜的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今晚要見我嗎?”
他不再掩飾:“我已備好甜點茶飲。”
掛完電話,歲歲心中再無波瀾,耳朵像被堵上,世界回歸寂靜,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她進浴室洗澡,頭發洗淨,換上最貴的內衣,對著鏡子化妝,怎麼化都不滿意,最後隻好全都卸掉。
素顏上陣,好在皮膚緊實白嫩,眉形天生漂亮,雙唇隻塗凡士林唇膏,透出光澤粉紅。
歲歲朝自己笑了笑。
她告訴自己,她賣了個好價錢。
她值得這個價。
要笑。
要笑得好看。不能哭。
歲歲隨便找了個理由出門,說節目組要緊急排演,也許通宵。
宋明頌沒有懷疑。
歲歲開車出去,絲襪薄如蟬翼,好在有大衣避風,不至於被凍得瑟瑟發抖。
四十分鐘路程趕到。
彆墅主人親自為她開門。
客廳沒有傭人,但是有律師。
那人自我介紹:“朝小姐你好,我是劉律師。”
桌上兩份文件,專門為她而設。
他比她想象中更謹慎,竟連法律合同都備好。
歲歲震驚。
資臨慵懶坐在沙發裡,“你仔細看,慢慢看,有什麼不明白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提出來。”
歲歲皺眉。
“何必。”她拿起桌上的鋼筆,看都沒看一眼,徑直翻到最後一頁,署下自己的大名。
同樣的名字,寫兩遍。
歲歲將簽好名的合同遞過去,“你現在可以開始告訴我這上麵的細則。”
資臨看了眼劉律師,劉律師知趣退下。
客廳就剩他們兩個。
資臨將合同丟到茶幾上。
少女低著腦袋,盈盈光線灑下,照亮她雪白脖頸。她語氣裡有不岔,軟糯的聲音像貓叫一樣,撓在他心間:“我已做好準備,你說。”
“一年內,周一到周五,你必須到我這裡來。”
歲歲抬起頭。
為他的時限驚訝。一年,才一年而已?
他可真大方。
她淺淺呼口氣,肩膀塌下去,心中稍許放鬆。
“很高興?”
他聲調裡壓著笑,眸光沉沉,黑而深邃,潭水一樣。
他們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可他看她,就像是緊貼眼皮,將目光從她的眼裡釘到她的後腦勺。歲歲呼吸莫名一窒。
她想,或許他有過許多情人,所以才能如此坦然設下一年期限。她甚至可能不是他現在唯一的情人。
他有許多棟房子,她將是住在這些房子裡的房客之一。
“很高興。”歲歲誠實回答,她站起來,褪去大衣,露出窈窕身形,水粉色的真絲掐腰過膝裙。頭發攏到額後,精致的臉猶如嬌嫩丁香花。
“我這樣可以嗎?”她問他,目光不由自主看過去。
可他沒有往下打量。
他隻是盯著她的眼睛,看不出神色,“可以。”
一切都不一樣。
從此刻起,她得有所覺悟。她已經簽過字,無法再回頭。
歲歲鼓起勇氣,聲如蚊呐:“我已經洗漱過了。”
她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
歲歲攥緊右手,她深呼吸一口氣,仰起臉,問:“我去樓上等你嗎?”
“不用。”他指了指茶幾上的甜點:“你吃完這個,就回家吧。”
歲歲一愣。
資臨拿起外套,往外離開:“我新買一棟房子,明天你到那裡去,以後我們在那邊見麵。這裡不好,我不喜歡。”
等她回過神,他已經離開。
她從客廳落地窗看出去,他的車閃出兩道光,很快消失不見。
歲歲收回目光,拾起茶幾上的甜點,塞進嘴裡,腮幫子都酸疼。
第二天夜裡收到新地址。
歲歲一刻不敢耽誤,氣喘籲籲趕過去。
過了電閘鐵門,走了一段路,才走到大門口。
不是彆墅,是堡壘。
門口沒有傭人,屋內也沒有。
空蕩蕩一棟大房子,靜得仿佛隨時都會從哪裡冒出鬼魅來。好在燈光大亮,給人熱鬨團簇感。
她出聲喊:“有人嗎?”
自然得不到回應。
她站在樓梯口往上看,圓圓圈圈幾層螺旋狀,金碧輝煌,幾層加起來,少說也有五十個房間。
手機叮地一聲,是他發來信息。
——“我稍晚些再過來。”
一樓玻璃窗是五彩浮雕,光反射回來,流光溢彩。歲歲開始參觀。
這裡應該有圖書館,她有過自己的城堡,她喜歡在牆壁上掛兩幅莫奈的畫。
歲歲在屋內逛,剛開始還有些躡手躡腳,畢竟是陌生環境,視覺需要磨合期。逛完一樓,脫掉鞋,乳白的襪子踩在地板上,並不覺得冰涼。
逛到三樓,就沒了力氣。
她在圖書館歇息,躺在搖椅上發呆。
書架上的書密密麻麻,沒有一本落灰,早前肯定有專人打理。書桌上一本攤開的《尤利西斯》,歲歲翻了翻,他竟已經看到最後一頁,書有數次折痕,讀完不止一次。
她翻白眼,心想,他處處都透著怪異,連習慣也是。
她也看愛書,《查特萊夫人的情人》看過數遍。
隻看其中的性-愛片段。
歲歲手搭在額頭上,她忍不住開始想其他事。
譬如,他今晚是否會來。
她被他退回兩次,或許今晚是第三次。
她不應該深究,誰不喜歡上班偷閒,她計較這麼多乾什麼。
歲歲心頭更悶。
她真想他給她個痛快。
現在這算什麼?
指縫間忽然望見什麼,歲歲緩慢移開手,眼珠子假裝不經意一掃而過。
是攝像頭。
她從椅子上跳起來,咚咚跑到樓下,跑了一遍,又從二樓跑過去,最後回到三樓圖書館。
燈光忽然滅掉。
黑暗接踵而來,似龐大野獸令人不得動彈。
歲歲坐在黑暗中喘氣。
她徹底明白過來。
他想做什麼。
——他想馴她。
短暫的呆滯後。
歲歲摸索手機,撥下通話鍵。
照常,響三聲才接起,男人的聲音平穩沉靜:“怎麼了?”
屏幕照亮歲歲的臉,她緩緩看向房間內秘密放置攝像頭的地方。
他今晚沒想出現。
他隻想隔著屏幕觀察她。
她應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可是——
“我害怕,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