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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德 天龍李建 2780 字 5個月前

明珠土埋日久深,無光無亮到如今,忽然大風吹土去,自然顯露有重新。白天,梅麗爾在醫院時腦子裡考慮的是:怎麼幫助大家?傷員傷勢嚴重得嚇人!使她震驚的是,為什麼會有這種子彈?哪個雜碎渣渣想出來的?難道是人想出來的嗎?子彈入口很小,可是它在體內把腸子、肝臟、脾臟攪得一塌糊塗,把五臟六腑都攪爛了。把人打死打傷還不夠,還要他受儘折磨。傷兵們疼的時候,害怕的時候,他們總是喊:“媽……”梅麗爾沒聽見他們喊過彆人。

當初,領導告訴梅麗爾,這是一場正義的戰爭,我們是幫助居延人民消滅封建主義、霸權主義的舊社會,以便建設光明的新世界。至於萬相台的小夥子在居延送了命,國內主流媒體卻隻字不提。陣亡軍人的父母還以為,自己的孩子是在居延得了傳染病,像瘧疾、傷寒、肝炎。白帝城戰地醫院是從一座馬廄改成了軍醫院,什麼東西也沒有,那麼多人,隻有一支注射器,軍官們把酒精喝光了,梅麗爾隻好用汽油給傷口消毒。高海拔山區氧氣稀薄,傷口難以愈合,太陽幫了大忙,燦爛的陽光可以殺菌。梅麗爾剛來時見到的第一批傷員隻穿著內衣和皮靴,沒有病號服,病號服運來得很晚,沒有拖鞋,也沒有被褥……

最近一個月,梅麗爾從官兵身上切除的肢體——胳膊、大腿等,都堆放在帳篷外,屍體都半裸露著。過去,梅麗爾隻在描寫戰爭的電影裡見過這種慘狀。這時,梅麗爾才開始多多少少有所思考了:“我們究竟是些什麼人?”沒有拖鞋,沒有病號服,可是到處掛著從國內運來的標語口號、招貼畫。站在標語前的,是那些骨瘦如柴、愁眉苦臉的青蔥士兵,他們的樣子銘刻在梅麗爾的記憶中……

而裡德要組織一周兩次全營乾部的政治學習,老生常談、反複教育大夥:國際主義軍人神聖的職責,東方邊境必須固若金湯。部隊裡最討人嫌的是要打各種報告,首長有指示,必須事事報告。每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每一個傷員、每一個病號的情況,都要向上級報告。這就是領導藝術所謂的“隨時掌握人們的思想情緒”,部隊應當是絕對健康的,必須對所有人都“敲打一番”,不能有憐憫之心。

當裡德晚上在政治學習時,梅麗爾卻在常務副院長辦公室獨思:“救人,助人,愛人,我們為此來到這裡……”過了一段時間,裡德忽然發現自己產生了仇恨的心理。他恨這片細軟的沙子,它像火一般燙人。他恨這些山,恨這些房屋矮小的村莊,從那裡隨時隨地都可能開槍射擊。他恨偶然相遇的居延人,不管這人是扛著一筐瓜果,還是站在自己的屋前,誰知他昨夜去過什麼地方、懷裡是否揣著手槍或土炸彈?

梅麗爾認識的一位軍官被打死了,不久前他在醫院裡治過病,兩個帳篷的士兵都被殺了,水裡被放了毒,有個新兵拾起一個漂亮的打火機,打火機在他手中爆炸了,死的都是萬相台的小夥子。梅麗爾見過被火燒焦的人,沒有臉、沒有眼睛,軀體也沒有,隻剩下黃色硬皮包裹的皺巴巴的東西,表麵有一層淋巴液,他死前發出來的聲音不是叫喊,而是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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