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兩。”男子道。
幽絕伸手入袖,掏出銀兩遞給男子。
男子卻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公子?”
幽絕看了看自己手中,卻是一個小小的藥罐。
他連忙將藥罐收了,摸索了一回才又掏出二十兩銀子來。
那人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道:“公子你真識貨,可惜前幾日尚有一匹好馬,因受了些傷,未能趕回來,在樹林中讓野狼給吃了,不然,今日你可買得,它一日可跑五百裡也沒問題了……”
“野狼?”幽絕忽然睜大了眼睛,直望著他道。
“是啊,這山林之中野狼可真不少。那些狼可真是凶啊,不知道餓了多少天了,撕起肉來真是又快又狠,多虧了那匹馬,不然我這條賤命也得搭上了,第二天白天我再去看,連骨頭都被啃得稀碎……”
他兀自說個不停。
幽絕的額頭、鼻尖已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男子再次狐疑地望著他:“公子,您沒事吧?”
幽絕隻道:“馬先寄在這裡,我回頭來取。”
“好嘞,您儘管放心。”男子應道。
幽絕打算去備些糧水。
待他備好乾糧和清水,再往販馬處走去。
街邊搭的一個戲台前圍了好些人。
幽絕並無興致看這樣的熱鬨,但是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幽絕訝異地掃向台上,卻見一個女子,一身淺藍輕衫。
她扶著一方桌沿,一臉病容。
不知怎地,覺得這個女子的模樣與她竟有幾分神似。
腦中突然如洪流決堤一般,那些一直被自己壓製、努力甩掉的影子、聲音在腦中無休無止地交錯、跌宕,無比鮮明、如潮洶湧。
幽絕緊緊地閉上了眼:不會的、我絕不會的……
那個姑娘身旁一個丫鬟哭得傷心,道:“小姐,你可要保重啊,若是陰陽相隔,叫小翠何處再能見你?”
那女子斷續輕聲道:“我死了,你自然再去尋好的人家。今生今世,永不相見罷了。”
永不相見……
永不相見……
幽絕的手莫名地發起抖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遲緩得有些艱難地轉身往前走去。
我絕不會……
身後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幽絕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明明已遠了的哭聲,聽來卻異常清晰、仿似就在耳邊。
淒厲、又悲切,直攪得他心神搖蕩、呼吸難出。
幽絕突然拔足飛奔:你不能死!
販馬人看見他奔過門口,在後麵招手大喊:“馬!你的馬!”
眨眼卻已經不見了幽絕的影子。
朱厭在內道:“喂,你乾什麼?”
幽絕在心中痛吼:你絕不能死!
“喂!那個妖女已經沒用了!”
“封妖掌無解,她妖力全封,根本不可能再催動雪山晶了!”
朱厭大叫。
幽絕全力往東狂奔:“我知道!”
“那你這是乾什麼?難道你忘了嗎?這世間之人全都該死!”
朱厭吼道。
“她不能死!”
幽絕也吼道。
“她怎麼不能死?她可是要殺你的人!”
朱厭吼道。
“我知道!”幽絕的腳步一刻也不停。
“她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你!”
“她隻會利用你!”
朱厭惡狠狠地道。
“閉嘴!”幽絕怒吼。
他已經奔出了熱鬨的小鎮,在人煙稀少的山路上一路狂奔。
“還讓我閉嘴?”
“你彆忘了,是她害得你失去了殺死神龜的機會!”
“她本來就該死!”
“你還要去救她?你對得起你師父嗎?”
朱厭也怒吼道。
“不是!”幽絕大吼,“不是她!是我!”
是的。
他隻是一直不願意去想。
一直不願意承認。
“是我對不起師父。”
“在東海,是我、是我輸給了自己,所以才沒能殺了她,所以才讓神龜走脫……”
“我一直欺騙自己,還一直說是因為她,一直說要殺了她……”
幽絕的眼中淚光如盈。
“你瘋了嗎?”
“就算你救了她,難道她會感激你嗎?”
“難道你忘了。是你親手殺了那兩隻千年靈狐,她總有一天也會親手殺了你!”
朱厭道。
幽絕如雷炸耳,無言可回。
“你懂了吧?”
“我們現在就向西,去為你師父打下萬裡江山,這才是他最想要的!”
朱厭道。
幽絕的腳步卻絲毫不停:“我絕不會讓她死的!”
“你救了她,讓她來找你報仇?”
“讓她把你碎屍萬段?”
“她永遠不會放過你的!”
朱厭道。
“那又怎樣?”幽絕聲嘶力竭地吼出了聲,“我就是不許她死!”
“你這個瘋子,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朱厭恨恨地道。
幽絕晝夜不停,一步不歇,滴水未進,往東狂奔。
心中一種無法抑製的恐懼漫天而來,讓他半點也不敢慢下來……
次日黃昏,他終於在林中找到了她。
幾匹野狼嗅著濃濃的血腥味正慢慢向她靠近。
一道紅光卷過,那些野狼無一逃脫,全部倒地,血汨汨地流了出來。
她胸口的血已凝固了。
她的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比戲台上的那個藍衫女子還要白。
幽絕立在原地望著她。
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已經停止了。
她該不是已經……
終於他緩緩蹲下身來,將手指慢慢湊近她的鼻尖。
一絲微弱的氣息繞上了他的手指。
——還活著、還活著!
兩顆淚珠自幽絕眼中滾落。
有一種衝動在他胸腔中無可抑製地膨脹起來,他想要緊緊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