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兒睡得很沉、很久。
睜開眼時,屋內燭火搖曳,已是夜裡了。
幽絕見她醒了,來至榻前彎腰輕聲問:“覺得好些嗎?”
“嗯。”榆兒道,“我好餓。”
“粥還溫著,我去讓夥計拿來。”幽絕道。
不一會兒粥來了,還有一碗湯。
榆兒靠在床榻上,也不伸手,就望著幽絕。
幽絕隻好坐在床榻邊一點點喂她吃了。
吃好了,又拿一塊絹巾替榆兒擦拭唇邊。
榆兒忽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他的手。
幽絕的手就有點僵住了。
榆兒另一隻手卻朝幽絕臉上去了。
摸著他未被麵具遮住的半邊臉,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龐。
幽絕就一動也不動,整個人都僵住了。
榆兒看他如此,收回了手:“對不起,忘了你不喜歡彆人碰你了。”
又放開他的手:“你生我氣了?”
幽絕好容易才吐出一口氣來:“沒有。”
榆兒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問:“那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幽絕心中立刻驚跳了一下,直望著榆兒,口乾舌燥:“這……”
榆兒露出傷心又失望的模樣:“還是在生我的氣啊……”
幽絕忙道:“並沒有……”
榆兒又小聲問:“那我可以嗎?”
幽絕暗暗呼出一口氣來,頓道:“可以。”
榆兒便伸出手來,再次輕輕摩挲他的臉,道:“這些天累壞了吧?”
她手上的溫熱一下一下燙到了他心底,幽絕隻覺呼吸有些不暢,頓道:“不打緊。”
還說不讓我碰?
榆兒心中甚是滿意。
榆兒的身體漸漸複原,幽絕也顯得輕鬆了很多。
但是,有一點卻讓他開始犯難。
接下來該怎麼安排她?
讓她自己走,萬一再遇到上次那樣的事怎麼辦?
可是自己必然要西行,拿下明丹誌在必行。
她這般狀況,跟著去隻怕有些危險。
榆兒今日精神好些,胸前的傷口也不覺得很疼了,正坐於燈下胡亂翻著書頁。
暖暖的光線在她臉上微微躍動,又將她窈窕的影子悄悄映照到雕花窗欞上。
寧靜的夜色在窗外靜靜流淌。
“榆兒。”幽絕輕聲喚她。
屋裡很靜,這一聲雖輕,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榆兒的耳朵裡。
她驚訝地抬起頭來望著他。
他竟然叫她的名字!
她認識他這麼久以來,似乎還從未聽過。
也就是說,她又勝了一籌。
她掩住得勝的喜悅,淡淡道:“什麼事?”
“我送你回去吧。”幽絕道。
“回去?”榆兒心中驚了一下,望著幽絕不眨眼。
她當然還是想回青羅峰去。
她心中還抱著一線希望,也許桀風哥哥他能知道封妖掌的解法呢。
可是她對幽絕還不是很有把握。
把一個惡獸朱厭附身、危險等級已經無法估量的家夥帶回青羅峰去?
她實在不敢冒這個險。
榆兒從幽絕的臉上收回目光:“我現在還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裡?”幽絕道。
去哪裡?
榆兒沒有立刻回答。
現在最應該去的當然是明丹之戰。
可是自己妖力被封,去了又有何用?
但既然幽絕如今對我心思不一般,那我還得從這裡想辦法。
榆兒望著幽絕微笑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幽絕聞言心中微瀾悸動,暗呼了一口氣,轉過頭去道:“不行,你該回去了。”
把她送到柳默清漪身邊,她自會安好了。
看她這幾日情形,莫不是真對我存了心思?
那怎麼行?
她於我無情,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殺了我她便得解脫。
若是於我有情,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那——那簡直不敢想象。
榆兒心中是有些奇怪。
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要與我一起?
“是有什麼事?不方便帶著我?”榆兒問。
“我有大事要辦。”幽絕道。
“什麼大事?”榆兒問。
這個問題卻讓幽絕心中緊痛。
封妖掌無解,神龜之心再無指望,如今師父還能等多久?
除了為他打下他夙夜以求的江山,我還能為他做什麼?
榆兒看他麵上柔和之色忽然一變,心中暗驚,試探問道:“你臉色不太好,哪裡不舒服嗎?”
幽絕隻道:“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說完就走到門口拉開門走了出去。
天明之後,幽絕再來敲榆兒的門。
敲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榆兒來開。
該不會又出了什麼事?
幽絕手上運力,一把推開門來:“榆兒!”
屋裡哪裡還有一個人影?
幽絕這一驚非同小可。
當下推開窗跳到樓下,同時已驅起朱厭之力探尋榆兒氣息。
就在西邊,離得並不太遠。
幽絕立刻朝榆兒氣息傳來的方向追去。
追得一段,果然看見榆兒身形。
看她一個人孤身走著,雖然病體虛弱、腳軟步慢,但並無危險,這才安下心來。
他幾步趕上榆兒,攔在榆兒身前:“這是怎麼了?要去哪兒?”
榆兒隻瞟了他一眼,也不言語,繞過他繼續向前走去。
“榆兒,”幽絕在後跟著她,“究竟怎麼回事?”
榆兒回身望著他,麵色蒼白,微喘籲籲,向他拱手道:“謝謝你救了我。既然你不想與我同行,咱們就此彆過。”
說完又轉身西行。
她這是要乾什麼?
不知道自己沒了妖力有多危險嗎?
幽絕再次搶到她身前:“這是西去的方向,你要去明丹戰事?”
榆兒道:“明丹戰事因你我而起。我如今沒了妖力,不能再幫你了,咱們的約定已經不能作數,你沒必要再冒險去打明丹了。但是我卻不能置身事外。我去到戰場,儘一點微薄之力,雖然隻是螳臂當車,總算多少能死得心安一點。”
她說這些什麼意思?
明知道我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去送死!
她就是故意的!
就想逼著我繼續幫她退明丹!
“我說的大事就是打明丹,所以,”幽絕道,“你好好回去就是。”
榆兒倒非常意外。
他說的大事就是打明丹?
我妖力儘封,明丹之約難道不是已經作廢了嗎?
這是怎麼回事?
“你、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榆兒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幽絕轉身望著西方長空,篤定地道:“明丹,我一定會拿下的。”
拿下明丹?
不是擊退明丹保住浣月嗎?
“什麼叫拿下明丹?”榆兒有些吃驚地道。
幽絕卻不想多作解釋,隻道:“明丹之行太危險,我先送你回去。”
幽絕自是擔心她的安危,所以才這麼說。
榆兒心中卻轉了一萬個彎:帶幽絕回青羅峰?這絕對不行!
而且,他說要去打明丹,究竟是真是假?這如何叫人放心?
於是榆兒上前拉住幽絕一手,柔聲道:“明丹戰事那麼危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
幽絕心中悸動,卻又心驚,連忙平複心情,抽出自己的手:“帶著你多有不便,我先送你回去。”
榆兒瞪了他一會兒,自己邁開腿往前走去:“誰要你帶著我了?我自己不會去嗎?”
幽絕望著她單薄纖弱卻頭也不回的背影,實是無奈,道:“你傷勢尚未痊愈,不宜遠行勞累,總得先給你找輛馬車。”
榆兒回身道:“去哪裡?”
“明丹。”幽絕道。
“你幫我趕車嗎?”榆兒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