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絕隻好點頭:“嗯。”
幽絕和榆兒回到野蜂鎮,先讓榆兒還回客棧暫歇,幽絕自去尋馬車。
一個時辰後,幽絕將馬車趕到客棧。
榆兒下樓來,準備上車。
既然她身體已經複原了許多,自己便不好再離她太近。
是以幽絕隻是放好腳凳,然後對榆兒道:“上車吧。”
榆兒望了望立在一旁的他,發現他並沒有扶自己的意思。
雖然她病了這些日子,又失了法力,一大早折騰了這一回,這會兒是有些體虛無力,但爬個馬車,應該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不過,若不趁著這種難得的時機好好敲打敲打他心底的情愫,以後他萬一再翻臉動起手來,自己一定會死得很快。
為了讓自己死得慢一點,好等老天開眼,隨便派個救死活命的來,榆兒勉強跨了一步,然後便滑了下來,拿一雙眼委屈地望著他。
幽絕還是在旁靜望著她,並未上前。
“我上不去。”榆兒見他還是站在一旁乾看著,乾脆就耍起無賴來,又擠了幾滴眼淚在眼眶裡轉。
幽絕見了她這般模樣,心中一軟,不自覺地走了上前,扶住她胳膊。
榆兒便借著他的力,坐進車內,回頭對他展開一個明媚的笑顏。
她病了這麼久,不曾見她開顏笑過。
忽然展顏笑出,直如東風化了冰雪,春暉奪目、繁花明媚。
幽絕不覺有些發呆。
看了幽絕的模樣,榆兒覺得這一笑的效果似乎超乎了自己的預期,心中非常滿意。
“走吧。”榆兒向他又笑了笑道。
幽絕忙斂了心神,回身駕了車,往西進發。
車內並非如上次那般隻得幾個冰冷生硬的坐處,而是鋪設了軟和的被褥。
榆兒半臥在車內,便當是坐著了。
坐得久了,身上疲倦,也便睡了。
她重傷初愈,幽絕也不敢把車趕得太快,隻慢慢行來。
他心中有些後悔,方才不該一時心軟又離她太近。
如今終於不再同處一個狹室,該遠著點才好。
走了一段,榆兒掀開車簾,說聲:“渴了。”
幽絕回身道:“車裡有水。”
“我找不到。”榆兒道。
幽絕隻好下車來,走到車窗邊找了水袋給她。
過了一會兒,榆兒又說餓了。
幽絕少不得再幫她找吃的。
但幽絕幾乎沒說什麼話,臉上表情也總是淡淡的。
夜間兩人宿於林中。
幽絕升起了一堆火。
馬車裡雖然軟褥暖被,但坐了這一整天,榆兒亦覺疲累,便下車來活動一下筋骨。
她在火堆附近走來走去,不時伸伸胳膊,再深深地呼吸幾口濃鬱的夜色,總算覺得暢快了些。
幽絕獨坐於火堆邊,隻望著眼前跳動的火焰,一眼也未曾看她。
榆兒望了望他,他隻望著火堆。
榆兒再望望他,他依然隻望著火堆。
真是奇怪。
他這是怎麼了?
也不多看自己一眼。
話也不同自己多說一句。
要水就給水,要吃的就給吃的,但是一句話也不多說。
這臉上冷冰冷冰的,就像從前一樣。
跟前幾日一臉的溫柔樣一比,完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也不是,是變回去了。
難道他、忽然又變正常了?
這可不大妙。
“幽絕,你冷嗎?”榆兒停下腳步,向他道。
“不。”幽絕道,仍隻望著火堆,並未看她。
“奇怪,我怎麼這麼冷?”榆兒道,一雙眼悄悄窺視他臉上的表情。
“坐到火堆旁邊來。”幽絕道,臉上沒有任何變化,還是一副冰冷模樣。
榆兒走至火堆邊,又走近幽絕,挨著他身側坐了下來。
幽絕卻往旁邊挪了挪。
這是什麼意思?
看來是很不妙。
榆兒將兩隻胳膊抱在一起,又道:“我還是很冷,好奇怪……”
幽絕忽然起身,自車內扯了那條薄被出來,遞給了她。
“這個、會不會太熱了?”
榆兒被他噎得很想狠狠給他一冰針!
冰針?
自己如今已沒了一絲法力。
榆兒忽覺有些沮喪。
也不再看幽絕,隻望著火堆發呆。
幽絕見她神情,將被子放回車內,挨著她坐了下來。
法力的事先彆去管它,等我見到桀風哥哥,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榆兒又打起精神來,餘光掃了掃幽絕,向他靠了過去。
幽絕還要再挪開,卻被榆兒一把抓住胳膊:“挨著暖和一點兒。”
幽絕隻好作罷。
榆兒便得寸進尺,乾脆低頭穿過他胳膊,拱到他懷裡。
“榆兒,”幽絕覺得有些口乾舌燥,頓道,“這、不太好吧……”
“我還是有點冷,這樣暖和些。”榆兒靠在他胸前道。
幽絕默然一回,將她扶正,正色道:“你還是回車裡吧,暖和些。”
他這到底是要唱哪出啊?
榆兒有點迷糊了。
看他這些日子的情形,分明是對自己很是用心。
怎麼忽然又這樣一幅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
看來,不來點兒狠的是不行了。
“幽絕!”榆兒回身雙手撐著草地直盯著他咬牙道,“人家都被你看光了,你、該不是想賴賬吧?”
陡聞此言,幽絕半張光潔的左臉立刻灼熱起來。
“我、”他忙道,“確實是情非得已,絕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你也看了吧?”榆兒見此話奏效,立刻擠出滿滿的眼淚來,不一會兒兩行清淚就滾落下來。
“我……”幽絕還想辯解,卻找不出話來,手足無措地望著她滿是淚痕、委屈萬分的臉。
榆兒心中暗笑,這個幽絕彆的地方腦子還挺管用,這種事兒、還真是嫩著呢。
而他的對手可是一個修行四百餘年、沒事兒就往人間溜達的狐狸精!
“好!”榆兒本還是坐著的,忽然“霍”地立起身來,哭著道,“你若是不想認賬也沒關係,我也不為難你。”
說罷轉身往林中跑去。
這夜黑風冷的,這裡又是荒野深林,她不知道嗎?
幽絕忙追上扯住她胳膊道:“你去哪兒?”
“我離得你遠遠的,讓你省了心!”榆兒一邊傷心欲絕地哭道,一邊便欲掙開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幽絕不知該如何回話,怔怔地望著她,手上也不敢鬆開。
榆兒又將另一隻手來拉扯他抓住自己的手,哭道:“你放開,反正你是想賴賬的了,我這就趁了你的心!”
“榆兒……”幽絕終於開口低聲道,“彆哭了……”
“你放開我,我自會走得遠遠的。”榆兒仍然哭道,又擠出了更多的眼淚,伸手使勁推他的手。
幽絕隻輕輕使了使勁兒,榆兒便整個跌進了他的懷中。
幽絕緊緊地抱住她柔軟的身體,這身體中散發出他記憶中無數次泛起的、早已無比熟悉的溫熱氣息。
淚光自他心底泛到了眼中:“我不是、不是……”
榆兒雖被他勒得生疼,但心中甚是得意:這麼容易就上鉤了。
幽絕心中自然知道此時自己的舉動到底有多危險,卻又彆無他法安撫她此時模樣。
“榆兒……”
蓮姨最後一絲意識呼喚著這個名字。
那麼微弱的聲音,此時卻顯得異常清晰。
幽絕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拂過榆兒柔滑的烏發,啞聲道出一聲:“對不起……”
榆兒隻當是為方才之事,此時自己得了利,便緩和下聲音道:“不再對我冷冰冰的了?”
幽絕被她此句話自另一層深痛中拉回,隻輕輕回道:“嗯。”
“會一直對我好嗎?”榆兒又道。
“嗯。”幽絕道。
“那還不放開我,勒得我快疼死了!”榆兒已有些透不出氣來。
況且,他這便宜也占得差不多了,再下去隻怕就危險了。
幽絕忙鬆開她,歉然道:“對不起。還疼嗎?”
“不疼了。”榆兒向他展開笑顏道。
火光已微弱了,幽絕拉著榆兒走去又添上一把枯枝,火舌便又竄了上來。
榆兒就挨著他坐下。
幽絕將她上身整個攬在懷中,輕聲道:“還冷嗎?”
“不冷了。”榆兒笑道。
紅黃的火焰將滿滿的溫暖源源不斷地送向兩人,將清冷的夜隔絕在外。
“我到底在做什麼?我究竟該拿她怎麼辦?”幽絕心中歎道。
“如今先穩住他,等明丹之事結束,再想辦法擺脫他。”榆兒心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