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兒歎道:“可惜你不認得三公主,不然要是紅蘿姐姐你能幫幫她,她也不至於受那麼多罪,還把臉毀成那樣。”
“怎麼回事?什麼三公主?”
紅蘿卻不知寧葭的事。
“就是永平帝的三公主殷寧葭。”
榆兒便將寧葭流落仙樓容顏儘毀之事略說一回。
紅蘿聽了亦搖頭:“她真是可憐。”
清漪道:“榆兒傷勢還未大好,我們這就要回青羅峰去,你與我們一起回去嗎?”
“我還要在人間找尋紅芙下落,恨海荒天也還尚需精進,就暫先不回了。”紅蘿道。
“那我們先回了,你自己多保重。”清漪道。
“你們也保重。”紅蘿道,又囑咐榆兒,“好好養傷。”
榆兒與清漪回到青羅峰,清漪仍每日與榆兒藥食調理。
榆兒的傷也在一點點好起來。
這日桃葉歡歡喜喜地回來,向寧葭道:“今天裡尹老爺跟我說,鄭大嬸家裡要做些針線活計呢。明早你便同我一起出門,我先帶你去她家裡,然後再去裡尹家裡,你就自己回來就好了。”
“好。”寧葭應道。
“對了,如果有什麼不舒服呢可以去找圓覺大師,他們就住鄭裡胥旁邊呢。”桃葉道。
“好。”寧葭道。
“孔先生說你是跟圓覺大師他們一起回來的,你還不知道他們住哪兒吧?”桃葉道。
“去過一次。”寧葭道。
“去過?那就好了。圓覺大師很會看病的。”桃葉道,“去年鄭裡胥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就死了,幸虧圓覺大師和袁大叔來了村裡,替他看好了,圓覺大師還替村裡好多人看好了病呢。”
“原來如此,圓覺大師真是仁手佛心。”寧葭道。
“這你說對了,村裡的老人去世,也會請圓覺大師幫忙做做法事,外麵的法師都要收好多銀子,圓覺大師卻隻受布施,從不收銀子的。”桃葉道。
“圓覺大師是你們村裡的人嗎?”寧葭道。
“不是,就是去年才來的。”桃葉道,“那時候荊榮大師雲遊路過這裡,生了重病,圓覺大師正巧來了,就留下來替他醫治,可惜,荊榮大師病得太嚴重,圓覺大師給他治了快一年也沒能救得了他,一個月前還是死了。荊榮大師臨死的時候請圓覺大師把自己的骨灰帶回、帶回……”
桃葉想了一回,卻想不起來那個地方叫什麼名字,“總之就是很遠的地方啦,是他以前出家的寺廟,還說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交給圓覺大師,所以圓覺大師才和袁大叔跑了好遠,把他的骨灰送回去。然後他們還在路上撿了你。”
桃葉說著就望著寧葭笑。
寧葭也回了她一個微笑,道:“那圓覺大師現在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桃葉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圓覺大師肯留在這裡,對村裡大家都好啊,我們都不希望他走呢。”
“姐姐,”六順走出屋來向院裡的兩人道,“我餓了。”
“啊、好,我馬上做飯。”桃葉道,連忙走進廚間,寧葭也跟著進去了。
次日天微亮時,六順就挑著擔子走了。
桃葉和寧葭收拾完畢,也出了院門。
走得一段,隻見遠遠一匹馬緩緩走了來。
“柳小姐每天都這麼早。”桃葉道。
漸漸走進,寧葭看清馬上人長衫錦繡、發束方巾,直鼻紅唇、麵如凝脂、眉眼之間透著一股英氣,正是那日在孔懷虛學堂外所見之人。
分明是個男子裝扮,桃葉卻稱他是“小姐”。
村路狹窄,桃葉與寧葭便靠著路邊,讓馬先過去。
“這是位小姐嗎?”寧葭道。
“嗯,是啟州城裡柳師爺的千金,不愛女紅刺繡,偏喜歡讀書、作文章,還說要去科舉做官呢,所以總穿一身男裝,還給自己改了名字,她原先叫做柳鶯,她自己改了個名叫柳重蔭。聽說他爹給還她找了婆家,去年就該出嫁了,她硬是自己跑到對方家裡去退了聘禮、毀了婚約,她在啟州可出名了。”桃葉道。
寧葭回頭看看晨霧之中,已不見了一馬一人的影子,回身向桃葉道:“她這是去哪兒?”
“去孔先生的學堂啊。”桃葉道,“她半年前來村裡,非要拜孔先生做先生,後來就每天都來聽先生講學。”
兩人說著,已來到一處人家,桃葉先上前敲門。
“來了。”裡麵有人應聲道。
門開了,是一個四十餘歲的婦人,一身半舊綢衫、頭上插著一支深綠玉釵。
見了桃葉,笑道:“桃葉來了。”
“鄭大嬸,我帶小棠姐姐來取布料呢。”桃葉道。
“快進來吧、進來吧。”鄭大嬸招呼道,忽望見寧葭一張臉,怔住不語。
“鄭大嬸?”桃葉喚道。
“啊、”鄭大嬸緩過神來道,“沒事,你們進來吧。”
“我還要趕去裡尹家裡,就不進去了,讓小棠姐姐跟你去取吧。”桃葉道,又轉向寧葭道:“小棠姐姐,這位就是鄭大嬸,你跟她去取布料吧,有什麼事她也會囑咐你的。”
“好。”寧葭應道。
“鄭大嬸,小棠姐姐第一次做你們家的活計,還請你幫忙多照應。”桃葉道。
“應該的,你放心吧。”鄭大嬸應道。
“圓覺大師和袁大叔他們在家嗎?”桃葉道。
“在吧,沒聽見他們出門,秦家兩兄弟也還沒去放牛呢。”鄭大嬸道。
“小棠姐姐,那你一會兒拿了東西可以去看看圓覺大師他們,他們就住在隔壁。”桃葉道。
“好,我知道了。”寧葭應道。
桃葉便作彆二人自去,寧葭隨鄭大嬸進屋取了布料,聽了樣式、花樣要求,一一用心記下,方才告辭出來。
來到隔壁家屋門前,敲了門,並無人應,於是在村裡閒走一回,熟悉一下路,然後還回到桃葉家中。
寧葭回到桃葉家中時,卻見六順一個人坐在門檻上,眼圈上一團烏青,兩隻眼睛紅紅的還汪著眼淚,擔子則撒在一邊。
“六順,你這是怎麼了?”寧葭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問道。
“沒什麼。”六順低著頭道,擦了擦眼睛。
“你的眼睛,是、讓人打了嗎?”寧葭道。
“就是兩個鄉差,說我在他們的地界上買賣,非要問我討利銀,兩月前我才給過,今天又問我要,我就跟他們打了一架。”六順道。
“打架?”寧葭看著他烏青的眼圈,道,“他們要多少利銀?”
“五十錢。”六順道。
“就為了五十錢他們就把你打成這樣?”寧葭道。
“他們就這幅德性,見我一個小孩好欺負,隔三差五就找我討利銀,哼,等我練成絕世神功,一定要讓他們嘗嘗厲害!”
說著還立起身來揮舞了幾拳。
“絕世神功?”寧葭道。
“袁大叔就會功夫,我要拜他為師!”六順道。
“六順,鄉差這麼做,你怎麼不去衙門告他?”寧葭道。
“衙門?我去過,還沒進門就給趕了出來。”六順道。
“怎麼會這樣?”寧葭道。
“聽說朝廷又在征集銀餉,衙門銀錢沒有出處,就想法設法克扣差役們的月銀。差役們不好活,自然還是要從我們這些好欺負的人頭上摳銀錢。”六順道。
“原來是這樣。”寧葭道。
“等我學會了武功,就誰也不怕了!”六順道,“我現在就去找袁大叔拜師!”
說著就跑了出去。
“六順……”寧葭追到院門時,六順已跑得遠了。
黃昏時分桃葉回轉,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跟進來一人。
桃葉回身見了他,迎上前道:“周裡胥,有什麼事嗎?”
周裡胥微黑著臉道:“再過五天就是祭祀青龍廟的日子了,就差你們屋裡的分例了。”
“真是過意不去,我會儘快籌好給您送過去的。”桃葉道。
“這話你都說了多少回了。青龍廟祭祀可是村裡最大的事兒,要是因為你們有什麼差錯,看你怎麼吃罪得起!”周裡胥道。
“是、是,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桃葉道。
“最晚明天,否則,哼!”周裡胥冷聲道,瞪了桃葉一眼才轉身走了。
寧葭立於門前都看在了眼裡。
“桃葉,怎麼回事?”寧葭向桃葉問道。
“沒事,走吧,先進屋。”桃葉道,先抬腳進了屋內。
寧葭也跟了進去。
“六順,今天得多少銀錢?”桃葉問道。
卻不聞六順答話,向屋內四周望了一圈,奇道:“六順呢?還沒回來嗎?”
“他、去袁大叔家了。”寧葭道。
“那等他回來我再問他。”桃葉道。
說著走進屋內,不一會兒手中捧了一個小小的舊木匣出來,擱於桌上打開,裡麵隻放著些銅錢。
桃葉將銅錢數了一回,道:“才九十錢,還差得遠呢,這可怎麼辦?”
“桃葉,他們、為什麼讓你們交錢?”寧葭問道。
“每年祭祀青龍廟的時候,村裡每家每戶都要出份子錢的。”桃葉道。
“祭祀青龍廟?”寧葭道。
“小棠姐姐你剛來,所以不知道,祭祀青龍廟可是我們青雲村最古老的傳統了。”桃葉道。
“最古老?”寧葭奇道。
“嗯,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有了的。以前聽娘說過,青龍廟裡供著一尊青龍,它會保佑青雲村來年風調雨順、穀物豐收呢,所以我們每年臘月除夕前都要到廟裡去祭祀的。”桃葉道,“因為青龍保佑著整個村子的人,所以祭祀的時候每家每戶都要出份子錢的。”
青龍?
寧葭腦中突然再一次無比鮮明地浮現出那一幕永遠也無法忘記的駭人景象:
就在崇清殿外,
一道碧青的龍身竟拔地而起,霎時竄到了雲霄。
綁縛在青龍身上的縛金索在暗雲之間崩碎消散。
天玄道長已連忙祭起太清八卦盤,但他的氣蘊才起,青龍急速下竄,立刻就將他氣蘊撞破。
青龍再次騰空而起,又立即掉轉頭向天玄道長凶猛地撲了過來。
天玄道長的仙羽之衣立時被破去,五臟六腑劇痛難已。
青龍在半空之中,張開了巨大的龍口,一道仿佛能穿透千層厚載之地的萬鈞青光直壓向天玄道長……
桃葉見寧葭臉色大變,神情恍惚,奇道:“小棠姐姐你哪裡不舒服嗎?”
“沒、沒什麼。”寧葭道,緩了緩心神才問桃葉,“那需要出多少錢?”
“每家是三百錢,爹娘去世後給我們家免去一半,隻要出一百五十錢就可以了。”桃葉道。
“若不交、會怎樣?”寧葭道。
“青龍會遷怒,來年怕有天災。”桃葉道。
“啊?”寧葭驚道,“青龍真的會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