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緣寺。
“空乘大師,這是……”
穆虞望著手中明黃紙箋上的這句話,向一身黃衫佛衣的空乘皺眉道。
空乘大師低頭念了一聲佛號道:“天命無常,隨緣隨空。”
“可有化解之法嗎?”穆虞道。
“無爭無欲、惡孽自消。”空乘大師道。
穆虞卻笑道:“無爭無欲,甘為魚肉?大師,試問浣月不存,你將安在?”
“天地自大,四海為居。”空乘大師道。
“占卜演卦,大師獨具異秉,驅疆拓土,大師卻不在行得很了。”
穆虞起身將手中明黃紙箋置於佛座前燭火之上,點燃了紙角。
空乘大師端坐於禪座之上,微笑道:“大皇子小小年紀,抱負卻不小。”
穆虞亦回以一笑:“大師可有護身符,可否賜我一枚,好贈與父皇,佑得平安。”
空乘大師望了望身旁侍立的沙彌,沙彌進了內殿,不一會兒手捧一個托盤出來,托盤內放著一個明黃的平安符。
“多謝。”
穆虞取了平安符置於胸前,貼身放好。
“人無亂心,自得平安。”空乘大師道。
“多謝大師指點。”穆虞道,“今日這一卦,還望大師莫要與他人多言。”
穆虞將書案上自己寫下的這張紙拿在手中看了一回,置於燈上點燃,燒成了灰燼。
拉開門,踏步走出了三省宮。
他回過身來昂起頭,望著匾額上的“三省宮”。
當初父皇賜下府邸,這宮上匾額自己要題“平天宮”。
卻被師父天玄道長改了“三省宮”。
穆虞望了一回匾額,踏步走出。
此時已是鼓過三更了。
門外侍立的兩個內侍連忙跟上。
穆虞的步子越來越快,兩個內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跟丟了。
穆虞獨自向前快步飛奔,路上夜巡的禁軍見了他,都立住腳步,一旁行禮,候他過去。
行得約莫兩柱香的功夫,來至一處宮殿前。
這宮殿亦是飛簷青瓦,門窗之上卻無有雕飾,素樸、簡單,在華麗的皇宮中顯得彆具一格。
冰黑大門上掛著一塊匾額,書著“觀是殿”三個蒼勁的大字。
門外兩旁各立著一個十三四歲的道童。
一般青黑道衫、一般整齊發髻。
見了他來,忙上前行禮。
禮畢,打開門來,引著穆虞進入殿中。
一個道童先行去通報,穆虞跨進正殿。
候得一時,殿門處走進一個身著灰白色寬大道袍的道人。
雪須花發、麵目清臒。
“大皇子。”道人向穆虞微微彎腰、拱手行了一禮。
“師父。”大皇子亦向他拱手行禮道。
天玄道長,正是大皇子的道業之師。
穆虞三歲時,曾隨朗乾帝城外圍獵,突遭妖物襲擊,天玄道長途經當地,降服妖物,救了聖駕。
朗乾帝便邀他同入皇宮。
穆虞隱約記得,那時候,天玄道長盯著自己看了好幾眼。
那樣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尋常。
此後,天玄道長便自薦做了自己的師父。
但是,他並沒有傳授自己多少精深道術,倒常讓自己讀些道法玄義,說講些仁君治世之道。
“大皇子深夜來訪,可有何要事?”天玄道長道。
“我自三歲隨師父修行以來,多得師父勤心教導,不過,如今世亂馬荒,我還一事無成,難免扼腕可惜。”穆虞道。
天玄道長聞得他這番言語,向前緩緩踏了幾步,走至殿中正椅上坐了,點頭道:“如今浣月之外,北有圖蒙、元常、禦風、馬遂;西有明丹、尤龍、拙頃、連方;南有遲越、奉治、南竹、仙樓、荷風、仙竹、長嶽等大小共十八國,十八國之外,尚有焉知、鵬華、摩崖等諸多異國,四方紛亂已非一日。”
“當年先祖馬上征伐,將尺除、鳳鳴、散寰、紂無、奇嗤等十幾個小國歸於浣月旗下,方有了今日浣月的安樂盛景,能與北之禦風、南之遲越、西之明丹等坐分天下。若能將這十八國亦收於浣月,則天下可得長安。”穆虞道。
天玄道長微微點了點頭:“大皇子誌關天下,抱負可追先祖。”
“師父可有能助征伐戰勝的道法?”穆虞目光灼灼地望著天玄道長道。
“這個、卻無。”天玄道長道。
“師父道法造詣深厚,能伏妖除怪,怎會無有征伐戰勝之道?”穆虞奇道。
“修習道法隻為祛除妖魔、還天地冥三界以整飭,維護天綱道義,並非為征伐屠戮之事。”天玄道長道。
“師父……”穆虞還待再言,天玄道長卻打斷他道:“大皇子胸懷天下之心,貧道切感於懷,但天下之心歸於仁者,大皇子飽讀聖人賢書、史籍典冊,當能明曉此理。”
“仁者欲治天下,亦須先有這天下!弱者但為魚肉,何談治國!”穆虞卻朗聲不平道。
“我授大皇子之道法,進可保浣月安樂、退可修一身自安,強掠屠戮、則非仁者所為。”天玄道長道。
頓了頓,看穆虞隻望著自己,並不言語,便道:“前日所授蒼狼決,可有勤心練習嗎?”
“不敢疏懶。”穆虞答道。
“道在持而不鬆,如此甚好。”天玄道長點頭道。
穆虞便辭了天玄道長,出了觀是殿,踏著西沉的月色,踱回了三省宮。
師父他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就不肯授我征伐戰勝的精深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