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邊緣,白薔薇街道一處。
阿詩黛拉用約定好的暗號敲響房門,果然聽到了X先生低沉的聲音:“進來。”
阿詩黛拉抿抿嘴,推開門扉,提起裙擺行了一禮:“X先生,下午好。”
她的聲音有些低,儘可能地讓自己顯得平靜。在出發之前,她跟自己做了相當久的心理疏導,並努力地調整了自己的狀態,演練了很久很久。
這是她的仇人。是殺害她母親的幫凶乃至主謀。阿詩黛拉很努力很努力地控製自己,才能夠勉強裝作一切如常,不讓自己心中瀕臨極限的仇恨和痛苦漫溢出來。
“X先生,我是來向您彙報的。我已經成功晉升了。”阿詩黛拉低著頭,明明是自己發出的聲音,但她卻隻知道自己的聲帶在振動,靈魂仿佛被抽離體外,漠然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很不錯,”X先生勾起嘴角,點了點頭。
“A先生應該有告訴過你。如果你願意跟我們繼續建立聯係,積攢貢獻,你後續晉升的魔藥配方和材料,都有獲得的可能。”這位神使的低沉說道,“怎麼樣,有興趣了解一下,我們‘極光會’信仰的存在,‘真實造物主’嗎?”
“是的,先生,我已經決定了。”阿詩黛拉仍然維持著行禮的姿勢,眼眶卻慢慢地紅了,“失去家人、無家可歸,我卻沒有報仇雪恨的力量。在這之前,我以為,隻有沉入永眠,才能令我真正的得到解脫。正當我絕望之際,主卻指給了我另一條路。”
她頓了頓,壓抑、陰沉、顫抖:“我明白了,錯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如果它即將無可救藥地沉淪,汙穢墮落不堪,我就變強直到將它毀滅。再於一切的廢墟之上,再造新生!”
她的話說得半真半假,卻融入了自己真實的感受。回想起母親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模樣,阿詩黛拉的淚水和恨意都不是作偽。隻是那份恨意所指向的,並不是這個世界,而是“極光會”這個作惡多端的恐怖邪教!
“很好,很好!”X先生撫掌大笑,喜不自勝,“小姐,你很有覺悟,你的追求與主的諭言不謀而合!”
他以右左下上的順序,於胸前畫出一個倒吊的十字,狂鷙熱烈地布起道來:
“主見人在地上,罪惡極大,於是便倒縛自己,將世人的一切原罪背負。
“主說,祂來到地上,是要獻出生命,作為這個世界的贖價。
“祂是‘創造一切的主’,是萬物的源頭。七神欺世盜名,蒙蔽了人們。而我們的使命,則是揭開這一層墮落的陰影帷幕,走在主所指明的道路上,傾聽這個世界的‘真實’……”
“造物主創造了這個世界。祂無處不在,存在於每一個生靈的體內,無論‘凡人’或‘天使’。萬物皆有神性,神性豐厚到一定程度,就能夠成為天使。而現在的那七位偽神,不過是更為強大的天使罷了!”
……
阿詩黛拉認真地聽著,時不時茫然放空,像是因世界觀受到衝擊,而懵懵懂懂地接納著。
由於這是一個神靈真正存在的世界,文法學院的曆史課上,對七神的教義和造物主創世的傳說都有簡單的介紹。穿越至今,阿詩黛拉雖然還沒進過“黑夜女神”的教堂,但是《夜之啟示錄》家裡倒是有一套,小時候的她,或者說原主也會閱讀,將聖典裡天使和聖徒們的傳說當成一篇篇有趣的故事。
而“極光會”對這個世界的解釋,和“黑夜女神”教會乃至七神都大相徑庭。
“真神們…也是、天使?”雖然瘋子的話不能信,但阿詩黛拉並沒有急於給極光會打上“一派胡言”的標簽,而是下意識地思索起他們為什麼會這麼說。
閱讀過母親遺留的筆記,她自以為已經了解了足夠多的隱秘知識,知曉真神們便是傳說中的“褻瀆石板”之上,對應序列0的存在。但根據“極光會”對如今七神的輕蔑態度,甚至稱呼祂們為“偽神”,似乎在他們看來,“真實造物主”才配稱作是真正的神靈,比七位正神還要厲害似的。
憑什麼?阿詩黛拉心中不忿,就憑他們毫無理智、熱衷血祭、在這個世界上一刻不停地攪風攪雨麼?
其實,每一個教會在宣傳自身的時候,都會隱約將自身誇大,而暗暗地貶低其他的信仰,阿詩黛拉其實也知曉這個道理。隻是,她的心裡對“極光會”一點好印象都沒有,因為討厭,所以都錯。
但她還是努力地剝離自己的偏見和私人恩怨。且不說這位邪神自稱“造物主”,光是麵對一位真正邪神,以及祂麾下的隱秘組織,她都需要時刻小心謹慎,生怕自己的身世和目的暴露,報仇不成,反而因此葬送了性命。
X先生熱切地解答著她的疑問,阿詩黛拉也表現得像是一個挑不出錯的學生,認真而克製的態度令他十分滿意,不住點頭。
“我主的尊名你已經知曉,用赫密斯語向祂禱告,你就可以真正成為我們的一員了。”
誰稀罕成為你們的一員…心中真實的想法一閃而過,阿詩黛拉表麵上仍是淺淺點頭,雙手相扣,閉上眼眸:
“創造一切的主;
“陰影帷幕後的主宰;
“所有生靈的墮落自性……”
在她的眼中,世界似乎改變了。四周似乎被拉上了一層幽暗的簾幕,腳下的影子變成了一灘靜謐難言的黑水。阿詩黛拉踩在上麵,感受著那虛幻深沉的陰影帷幕背後,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她。她先是一呆,繼而後知後覺地感到滅頂的恐懼,冷汗涔涔地低下了頭,再也不敢看向那道隱約目光投來的方向。
她知道,一旦念誦了隱秘存在的尊名,她從今往後的人生的走向,便再也由不得自己了。她將是阿蒙和這位邪神恩怨鬥爭中,一枚再無關緊要不過的棋子,祂們互相牽掣之中揚起的一粒埃塵,都是令她難以承受的浩劫。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感覺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絕望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