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高興得太早,我剛剛還沒說完。”阿詩黛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寫的東西我看了。彆說跟羅塞爾大帝、跟沃爾女士相比,就算是投給報社,作為供人茶餘飯後隨便閱讀的故事,都未必有人理伱。想要成為一位作家,你分明還差得遠。”
仿佛被一盆冷水兜頭而下,弗洛倫斯有些呆滯,眼中的光芒熄滅了。
“真的……?”她顫抖地說,幾乎就要在下一秒痛哭出來。
“我是喬治娜文法學校畢業的,姑且還算看過一些書。”阿詩黛拉平靜地道。
雖然其實她根本沒畢業。
“那你怎麼沒讀大學?”弗洛倫斯問。
“……我在做自己的事情。”阿詩黛拉頓時覺得自己有被挑釁到,“間隔年(gapyear)懂嗎?我打算出來見見世界的樣子,隔年再回去上學。”
高中肄業,不如中專,她破防了。
“以及,考文法學校很難,好的文法學校更難。入學考試不僅要考文法,還要考曆史。你連夜間學校都幾乎沒有上過,就敢於誇下這樣的海口麼?”阿詩黛拉繼續自己的潑冷水進程,當然,也是將事實講給她聽。
弗洛倫斯梗著脖子:“那些庸常的人們都能考上,憑什麼我不行?”
“就憑他們沒有你這種出於無知的傲慢。”阿詩黛拉猛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我無意教育你,但是以你這種心態,彆說成為一名作家,就連成為一個健全的人都不夠資格。”
“你總覺得自己聰明、而彆人是庸才。我問你,你一輩子就隻寫關於天才的故事麼?想寫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以你這種俯視輕鄙的姿態,是能做得到的麼?這樣下去,就算你寫一百本書,一萬個人,都不過是自己在說話。不要說成就,隻會成就笑話罷了。
“給我把你自己從那個名為自我的漩渦裡拔出來。隻有了解他人、共情他人,你才不是空空蕩蕩的。才不會環顧四周,最終才發現你的世界隻有你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突然輸出了這麼長一段話,連阿詩黛拉自己都覺得有點窒息。她確實看到了這個小女孩身上的潛在的天賦,但她這個性格著實有些問題,作為父親的詹姆斯又顯然無法進行正向的引導。她自己就是小孩,讓她來教育另一個小孩,實在是太為難人了。
她隻能從“夢想”的角度出發,希望能夠給出一些勸誡,但也止步於此。至於她未來是否會改變,這並不是她的人生,她隻能放下助人情結。
“……”弗洛倫斯沉默了一會兒,眼神仍然倔強,但似乎聽進去了。
“好吧,”小女孩抱著胳膊,“為了成為一位厲害作家,我暫且聽取你的建議。…去了解那群人。”
“嗯。”見初步達成目的,阿詩黛拉點點頭,露出一個淺笑,“買書備考去吧。該自學自學,有不會的可以問我。你不是自詡天才麼?爭取在新年後的冬季學期通過入學考試吧。”
要是等到夏季,她說不定人都要被“極光會”調走了,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有閒心,還手把手地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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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青少年啊…”
送走了躊躇滿誌的小弗洛倫斯,阿詩黛拉癱在椅子上,歎了口氣。
“人這種生物,確實好複雜。”她小聲說道。
如果能夠貼上誰好誰壞的標簽,也許很多事情都會變得簡單。好人幫助,壞人懲罰,皆大歡喜。可是,這個世界很多人和事,似乎並不是這麼容易就能理清的。
“它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阿詩黛拉說道,“我是見證者,也是記錄者,唯獨不是參與者。”
不去試圖強行改變什麼人,卻也儘到自己的一份努力。去傾聽他們的故事,還原他們的性格,…去觀測他們的未來。
阿詩黛拉感覺到,她“記錄官”的魔藥,因此而消化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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