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個對比,再看看自己兄長與駱統,留獻隻覺得有些可惜駱統這樣的神童。
不由得心中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又覺得身為鄉黨,不該把事情做絕。
畢竟留著駱統在許都方麵成長、出仕,未來或許能起到更大的用處。
烏傷、長山的河流直通會稽。
會稽城中,騎都尉虞翻端坐靜室,手裡握著一卷易經。
易經各卷內容以及所有版本的注解,虞翻了然於胸。
這種特殊的家學與個人成就,又經曆了孫策遇刺身亡一事後,虞翻的性格越發乖張。
隻是他的出身、才華與功勞太大了,孫策晚期有勸降華歆全取豫章的功績;孫權繼位時,虞翻又出麵說退了中郎將孫?。
所以為了答謝虞翻,也為了拉攏江東大姓,孫權舉虞翻為茂才。
隨後虞翻拒絕了朝廷與曹操的征辟,孫權又以虞翻為騎都尉;但兩人之間相處的越發不愉快。
不能說孫權沒有演技,隻是有的時候,例如孫賁,就是看著孫權從小長到大的,又殺了孫輔,所以孫權的演技對孫賁無效,孫賁忍耐的原因,就是顧慮大宗與小宗的傳承。
而虞翻這裡,把易經吃透了,如同易經解讀當世第一。
如虞翻這樣的人,像孫策那樣以誠相待,虞翻這裡不會炸毛;可如孫權那樣,哪怕孫權很尊重虞翻,虞翻也會很難受。
虞翻眼中是宇宙幻滅生死無常,人活著就該至情至性,率性而為。
所以孫策對江東豪強、大姓大殺特殺的時候,虞翻不以為異,因為弱肉強食是自然之理。
孫策想乾什麼就去乾了,哪怕待在孫策身邊,虞翻什麼都不做,也有一種純粹的快樂。
而孫權呢,心思太重,又沒有孫策那樣的能力,就連孫策那樣俊朗的麵容都沒有,這讓虞翻很不舒服。
越是對比,越是不滿孫權。
他毫不掩飾這種態度,但虞翻又清楚,隻要孫權取得軍事威望,穩住外部和內部,一定會一腳踢開他。
算是一種擺爛,就等著孫權來踢他走人。
孫權未來真的一腳踢開他,那就證明從始至終,他虞翻的預測是精準的,是他遇人不淑。
為了驗證這個猜測,他會隨心所欲,繼續保持現在的姿態。
至於代價……一個吃透易經的人,習慣了枯榮生滅的人,還會怕什麼代價?
這方麵虞翻與孔融有些類似,將當世之人都當成了死人看待。
對死人,有必要過於尊重?
曹操、孫權,乃至是漢天子,他們眼中都是差不多的狀態。
經學發展已經進入了瓶頸,桎梏難以突破。
很多經學大儒的觀念,現世經曆與理想的衝突,讓他們已經開始變形扭曲。
孔融是儒學異端,如虞翻這樣吃透易經的,先天就是儒學的異端。
這樣的異端比比皆是,天下大亂後,越是異端,就越是真性情。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孕育、開創出新的道路。
靜室之中,虞翻始終握著易經。
保持冥想狀態中的他,仿佛與過去的自己,未來的自己在溝通。
他相信過去的自己隻要身處靜室進行冥想,未來的自己也在靜室中冥想,就能相互影響。
雖然無法溝通語言文字,但會有一種共同擁有的靈性會產生互動。
這種互動下,他隻要遵循本能,率性而為。
那遭遇一件事情,現在做出的決斷,過去自己也會做出一樣的決斷,未來自己依舊還是一樣的決斷。
過去、現在、未來,遵循一樣的本能,做出一樣的選擇。
這等於什麼?
這等於自己活在過去,活在現在,也活在未來。
哪怕形體腐朽,世界消亡,存在過的自己,從始至終都是靈性唯一。
這種樸素的觀念下,虞翻掐斷心神中隨時浮現又消亡的念頭。
他隻想遵從本能,思索這次出使許都的使命。
華歆出使江東,江東也要派出名士級彆的使者去許都。
這個場麵不能丟,這意味著孫權是得到江東大姓、名士支持的。
所以再不舍、再忌憚,孫權也要派出江東出身的名士去許都,這是張昭、張?無法替代的事情。
可是呢,比起出使許都,虞翻對關中的‘黑大司馬’更感興趣。
易經被吃透了,世間萬物的變化在他眼中都是有跡可循的,所以他反而喜歡任何打破常理的人。
比如過去的吳侯孫策,比如現在的梁侯黑熊。
被常理常情束縛中的人,哪怕還活著,在虞翻眼中也是個死人。
隻有打破常理,能戰勝世情的人,他眼中才是人,真正的人。
話雖這樣說,可怎麼才能自己出使許都的時候跳到關中,還能將妻妾、子女隨身帶走?
冥想狀態中,虞翻已經決定要乾什麼,可苦惱於家人問題。
孫輔經曆的事情,讓虞翻對孫權的狠厲無情、狡猾奸詐有了更深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