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蔚蘭懵了片刻。 先是昨日初見的問話,再是今日一早的傳召,莫非蕭重弈中邪了不成? 迷惑歸迷惑,她區區侍妾,不得不從命。 她此刻穿著燕居常服,要去琅嬅宮伺候太子,還得重新更衣梳妝。 想到侍奉的主子被太子殿下相中,李嬤嬤和雅竹打心眼裡感到高興,愈發儘心地為她打扮,全然不把沈蔚蘭那番務求低調端莊的吩咐放在心上。 待妝成,沈蔚蘭看著鏡中玉軟花嬌的自己,當然不滿意。 然而小太監再三催促,她不可能重新上妝,隻能跟著他趕往琅嬅宮。 今日天氣不錯,春深日暖,處處花團錦簇、綠樹搖曳。 沈蔚蘭前世在病榻上纏綿許久,聞著清新的花草香氣,切切實實感覺到自己重獲新生。 她大口呼吸著這夾雜著泥土味道的春日氣息,暗暗發誓,這輩子絕不能走前世的老路,也絕不再叫自己陷入那等悲催的境地。 太監領著她在東宮曲折的遊廊石徑中穿梭,不多時就走到琅嬅宮門前。 一抬眼,便望見秦懷音提著食盒站在那裡。 “是你?”秦懷音的目光落在沈蔚蘭身上,登時愣住。 沈蔚蘭身上穿著暗沉沉的秋香色春衫,但腰間一抹湖綠色緞帶係得恰到好處,勾勒出她玲瓏曼妙的身形。 縱然衣衫老氣,那張臉依舊是惹眼的,柳眉如煙,蘭熏桂馥。 都說人靠衣裝,沈蔚蘭這般絕色姿容,反而令她身上佩戴的那幾件便宜首飾看起來名貴珍稀、價值連城。 看著眼前的沈蔚蘭,秦懷音如臨大敵,蹙眉問道:“大清早的你跑來琅嬅宮做什麼?” 真夠蠻橫的。 沈蔚蘭覺得可笑,若說早,秦懷音不是來得更早嗎? 都是侍妾,平起平坐的,她忍讓了兩回,秦懷音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不過,沒等沈蔚蘭說話,領路的小太監便笑著道:“回秦夫人話,奴才奉殿下旨意傳沈夫人去琅嬅殿伺候。” 太子殿下大清早就傳召,擺明了喜歡沈夫人,三個侍妾裡沈夫人最有可能得寵,小太監當然樂意替沈蔚蘭出頭了。 “什麼?殿下召她?” 秦懷音微微一愣,手裡的食盒“哐”地一聲落到地上,裡頭的湯盅摔碎了,雞湯全都滲了出來。 天色未亮時,她便趕去廚房為太子熬參雞湯,在這裡候了許久,太子都不曾召見。 這沈蔚蘭……憑什麼……就憑她的狐媚相嗎? 秦懷音的手捏成拳頭,微微發抖。 “沈夫人,請。” 小太監恍若未見,恭恭敬敬地帶著沈蔚蘭往院裡走。 琅嬅宮中,蕭重弈如昨日一般翻著書,隻是心裡煩躁不安。 昨天夜裡他睡得不好,腦海中始終浮現著沈蔚蘭的身影。 也不知道這個女人什麼來曆。 母妃心靈手巧,可以用腰帶打出漂亮的結,還取鎖心二字為名。 蕭重弈早已決定,要把這鎖心結的係法教給他摯愛的女人,既緬懷母妃,亦表明永結同心的心意。 漂亮深情的鎖心結,本該出現在徐凱茵的腰間。 沈蔚蘭……她為何會係鎖心結? 蕭重弈一陣頭疼。 他正扶額,長樂上前道:“殿下,沈夫人到了。” “帶進來。”蕭重弈劍眉微蹙,眸光在刹那之間冷了下來。 沈蔚蘭一進門,正好對上他審視的眸光。 熹微的暖陽從窗欞灑落進來,斑駁的光影落到蕭重弈身上,為他鍍上了一輪氤氳的光暈。 此時蕭重弈的臉上還帶著少年郎的銳氣和稚氣,眼神清冽,比沈蔚蘭臨死前見到的那個蕭重弈要順眼許多。 “妾身拜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蔚蘭恭敬行了禮,蕭重弈卻遲遲不叫她免禮起身。 她低頭叩首,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秦懷音和雅竹都以為蕭重弈是為自己的美色所動,但沈蔚蘭清楚,蕭重弈的眼神絕對不是心動的樣子。 良久,頭上終於傳來了一聲“起來”。 沈蔚蘭站起身。 “會研墨嗎?”蕭重弈問。 “妾身愚笨,不通筆墨。” “不通筆墨?”蕭重弈將這四個字重複了一遍,唇邊揚起一抹冷笑,“你們沈家是江南有名的詩書世家,一門曾出了三個進士,怎麼你會不通筆墨?” 沈蔚蘭心中一沉。 沈家在江南雖然有些名氣,可在貴為太子的蕭重弈眼中,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螻蟻。 他怎麼會知道沈家的事? “沈家的確是詩書世家,隻是妾身父母早亡,所以荒廢詩書,不曾習過琴棋書畫,也不會侍弄筆墨。” “如此。”蕭重弈淡淡道,“既然不會,那就用心學著罷。” 說著,蕭重弈站起身,徑直往後麵的書房去了。 長樂見沈蔚蘭一動不動,上前催促道:“夫人請去為殿下侍奉筆墨吧。” 一邊走著,長樂一邊小聲告訴沈蔚蘭該如何研墨。 上輩子蕭重弈複位之後,時常熬夜處理政事,太子妃沈蔚蘭在旁侍奉筆墨、紅袖添香,堪稱一段佳話。 隻是這種美好都隨著側妃徐凱茵的到來而撕得粉碎。 沈蔚蘭不想侍奉他,卻不得離開。 她假意聽著長樂的叮囑,竭力平複自己的心緒,緩緩走進書房。 再抬眼,見蕭重弈已經坐在書桌前了。 他用的是上好的貢墨,拿在手中便聞到香味。 等到墨汁在硯中散開,頓時滿室都是墨香。 今日朝中奏折甚多,蕭重弈從宮中帶了回來,堆在書桌上像是一座小山。 沈蔚蘭伸出纖纖玉指,從容地為他研好了墨,動作行雲流水,嫻雅文靜。 “不是不會研墨嗎?”蕭重弈眯起眼睛。 “是長樂公公教的好。” 蕭重弈眸色幽深,不辨喜怒,朝她伸出手。 沈蔚蘭知道,他在等自己給他取筆蘸墨。 是在試探她嗎? 沈蔚蘭的心怦怦狂跳,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惹他留意,想了想,有條不紊地從筆架上取出一支最打眼的鎏金筆杆羊毫,仔細潤過墨後,放到蕭重弈手中。 蕭重弈看了看手中的金色羊毫,瞥麵色無波道:“換成那支象牙杆的狼毫。” 象牙狼毫是蕭重弈用慣的,也更適宜書寫。 沈蔚蘭是故意錯拿了另一支。 他開了口,沈蔚蘭重新給他取了象牙狼毫的。 心中頗為忐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過了他這一關。 () xs。xs
第6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