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之中,杜丘生好像聽到了誰在說話。
“他怎麼樣了!他沒有事吧!”
“威靈頓小姐,你彆急……他們沒事。哎呀,父親,我聽不懂她在說啥。杜家兩父子都暈過去了!”
杜丘生遲鈍的思維在緩慢地運轉。
自己好像沒有死?
然後他又陷入了沉沉的夢境。
他先是夢到了狹小的醫院病床,還有影影綽綽的人影在他身邊說著什麼。
那些聲音,那消毒水的味道好熟悉。
然後他又夢到了自己忘不掉的那個女孩。
杜彩鈴。
夢裡的她,還是那麼明豔動人。
她長長的黑發盤在腦後,插著一支樸素的玉簪子。
玉簪上刻著的是山荷花。巨磐城未出嫁的閨秀都愛在頭上戴這種鮮花。
然而杜丘生記憶中的杜彩鈴已經是離開九州很久的杜彩鈴了。
沒有鮮花,她就戴著這麼一支雕工也不甚精致的簪子。
她在笑。她蹲著身子,臉上洋溢著笑容,兩個酒窩綻放在雙頰。
“丘生,來。”
杜丘生仿佛又回到了五歲,邁著小腿,跌跌撞撞向她奔去。
杜彩鈴用雙臂環住了他。
“你太棒了丘生,”她把臉貼在杜丘生的額頭上,杜丘生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撫摸。
“你已經很厲害了。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啦!”她的語氣一如記憶之中那般,像是展放歌喉的百靈鳥
杜丘生知道,這是夢。
彩鈴的眼睛早就在那個沙漠裡被燒成了兩個窟窿。
她再也不會用這麼明亮的眼睛溫柔地注視他了。
但是他貪戀這一刻的溫暖,不願意放手。
“不用怕……有我在,沒人可以欺負你。”夢中的杜彩鈴依舊溫柔地說著。
“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杜丘生在夢中開口了。
“我一直在找害死你的凶手……我已經找到了。
“你再等一等,他們一個都逃不掉。”
杜彩鈴捧起了他的臉:“謝謝丘生,我很高興,你沒有忘記我。
“累了的時候要好好睡覺,餓了要好好吃飯。
“我不需要你再為我做什麼。
“我已經不在了,丘生。我隻要你好好的。”
杜丘生的眼淚流了下來。
“我怎麼可能忘了你?”
他抓住了杜彩鈴放在她臉上的手。
“那些魔……我已經有眉目了,到底是誰在養著那些玩意。
“還有,有個奇怪的神說魔是我的敵人。
“說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消滅它們。
“我其實一點都不在乎什麼神和魔。
“但是我很開心。
“我得到了很強大的力量,我可以憑借自己解決掉那些害死你的魔了。
“隻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就會獵殺它們。”
杜丘生感覺自己的視角在抬高——他正在變成他二十歲的,高大的身軀。
杜彩鈴溫柔的俯視變成了仰視。
“是法師在養魔,我就會殺掉法師。
“是道人在養魔,我就會殺掉道人。
“就算是神,隻要祂攔在我誅魔的路上,我也會毫不猶豫。”
杜丘生用自己寬厚的胸膛回抱了杜彩鈴的幻影。
他擁抱著她。
“做你想做的,丘生。”杜彩鈴的聲音變得模糊了。
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管杜丘生做什麼,她都默默地支持著他。
“我的小丘生,”她的聲音在杜丘生耳邊呢喃,卻仿佛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以後你還會遇到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
“不要讓沙漠裡的狂風阻攔了你前進的路。
“去和她們相遇。
“該走了,永遠讓我驕傲的小丘生……”
杜丘生醒來了,他感覺自己臉上濕漉漉的,淚水已經冰涼。
然而下一刻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柔軟的……
他正躺在柯希婭·威靈頓懷裡,像一個孩子一樣,用手攬著她的腰肢。
周圍是九州商團眾人,還有柯希婭的女仆睿阿儂。
此刻他們都尷尬得不知道何處放置自己的目光。
場麵隻能用兩個字形容。
“社死”。
他眼前的柯希婭,臉已經燒得通紅。
杜丘生腦子裡有一根弦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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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希婭·威靈頓目睹了杜丘生大發神威,頹敗之際絕地反擊,用一種強大的劍術瞬間抹殺了兩個四環法師,然後從空中墜落。
好在覃淵禦劍接住了他,但他似乎暈了過去。
九州眾人因為杜丘生的提醒一直戒備著,所以並沒有減員,隻是有或多或少的負傷。
結果一趟下來,連申利川都隻是一點皮肉燒傷。最嚴重的反而是杜家商會兩父子。
一個中了腐爛術,好不容易被柳義卿保住了一條命,但是估計要一段時間下不來床。
另一個直接真炁枯竭,脫力暈過去了。柳義卿甚至懷疑杜丘生中途力竭之後用了什麼自毀根基的秘術,重新壓榨出了真炁來。
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他能夠連續施展出那麼強力的道術……
那樣的真炁,真的是一個羽道人能夠擁有的量嗎?
眾人不知道,杜丘生是真炁和法力都雙雙枯竭了……
除此之外,眾人清點了一下,發現被這夥法師搶走了兩車雪石之外,沒有彆的損失。
於是柯希婭就大手一揮,讓自己的人立刻護送九州眾人回多弗城。
自己則把傷員帶上了她的大馬車。
幾個九州人放心不下,說什麼也要上車,所以才出現了眼前大家都擠在車裡的一幕。
一開始柯希婭還在拿著法杖細細地用法術檢查著杜丘生的身體情況。
沒想到突然這小子就流著淚,嘴裡嘟囔著什麼彩鈴彩鈴的,然後順勢抱住了他身邊的柯希婭。
現場畫麵一度十分尷尬。
杜丘生立馬鬆開了手。
該死……他以為隻是在夢裡夢見了杜彩鈴,沒有想到現實中的身體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在女孩子懷裡醒來什麼的……他隻在杜彩鈴的懷裡醒來過。
而那個時候他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