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出來的效果不一樣。
很顯而易見的一個例子就是婚戀話題。
在個人價值的實現超過傳宗接代、生兒育女的年代,從父母嘴裡拋出的有關結婚時刻表的計劃,和朋友之間聊天時問到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感受。
更何況,杜丘生還背負了隻有他能討回的血債。表麵看上去他隻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宅家啃老族,明明稍微拋頭露麵就可以引得眾多好姑娘芳心暗許,卻偏偏要把自己鎖在家裡麵,或者時不時跑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鬼混。
倒是他鬼混也沒見他帶個女孩子回來。杜長峰對此表示非常愁人,因此老是明裡暗裡地施加一些諸如“你年齡也不小了,在九州,不說結婚起碼也訂婚了”“家裡太冷清”“那誰誰家的姑娘我看著挺不錯”的壓力。
可惜他不知道,杜丘生出去“鬼混”完全是在做一些和浪漫毫不相乾的事情,甚至於算得上是危險血腥。老父親想讓兒子早日安定下來的心越強烈,目標還沒完成的杜丘生就越煩躁……那種事情根本不是他當前有時間遐想的。
因此父子兩拌嘴是常有的事,包括但不限於杜丘生反唇相譏:“那你一大把年紀了也沒見你娶個媳婦回來?不如趕緊老樹開花,那家裡也不用這麼冷清了。”
杜長峰往往會吹鼻子瞪眼,然後又仿佛想起什麼,慨歎一聲,不再言語。
今日份的家庭逼婚小劇場就此了結。
然而當這個問題從艾薩克嘴裡問出來的時候,性質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艾薩克不知道他背負的東西……當然兩人一起長大,他可能有所感覺,但是杜丘生從來沒給他講過那段經曆。艾薩克也是從小吃苦長大的人,從剛才他控製不住自己給杜丘生分享了很多他的幸福故事,卻隻字未提自己一個人背井離鄉的艱辛,杜丘生就能看得出來:艾薩克哥哥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並且希望他也能有同樣的幸福。
所以問出這個問題,隻是他單純的關心。
當一切其他因素都被去除,隻留下這樣純粹在乎他自身未來的問題時,才終於有了一些空間,供杜丘生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冬塔付出了代價、魔影被連根拔起之後,他還沒有死的話,他是不是真的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了?
之前不是沒有過,但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深刻地思考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深刻到未來的自己仍舊獨自一人……還是可能會有一個人陪在身邊。
耗費自己的一生去追尋魔的蹤跡,然後消滅它們,直到這個世界恢複“健康”……法神告訴他他所背負的這個使命,杜丘生從未有過要履行它的念頭。
並不是他要求要來到這個異世界承擔這一切的。他也沒有義務要一定完成它。
那麼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假如真的有那麼一天——他又該做些什麼呢?
“艾薩克……”杜丘生緩緩開口:“結婚了之後,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艾薩克一聽這話,心裡說了一聲有戲!還好這小子不是什麼木頭疙瘩!
這個弟弟從小就成熟得厲害……有的時候艾薩克甚至會覺得他才是哥哥。但是今天……嘿嘿,總算找到一個自己比丘生更有經驗的領域了!
他一個後仰靠在了沙發上,組織了一下語言:
“愛情和婚姻有很多種模式……當然我們隻說好的,多的是失敗、折磨、甚至有毒的婚姻。
“有的婚姻像是雙方彼此成為了對方的港灣。你知道,不管離開多久多遠,始終有一個地方,有一個人在等你回到她身邊。”
艾薩卡說這話的時候帶著淡淡的笑意,他腦子裡想的是法珊黛爾。
“有的愛情是沙漠裡的綠洲,苦海中的島嶼。疲憊的旅人能夠在這裡得到心靈的救贖,從此不再是孤身一人。
“還有的婚姻就像是上天注定的,你們九州的那種神奇的建造術……榫卯?兩個奇形怪狀的結構但是卻能夠嚴絲合縫地組在一起,變成一個互相支撐的穩定結構。”
艾薩克長篇大論地說了很多,然後話頭轉回來:“但是在你能夠走進那種美妙的婚姻之前!一定要先確定對方是正確的那個人!
“如果對方就是衝著你的臉來的,就一定要好好甄彆!”艾薩克發愁地看著丘生這張臉,感覺他要在狂蜂浪蝶中找到真愛可能是個比較難的事情:“最近多弗城的貴婦圈子裡流行起九州人當男主角的言情小說,聽說還挺狂熱,已經有不少暢銷書在流傳了。你得把眼睛擦亮了,彆讓自己變成了某個貴婦的戰利品。”
艾薩克很清楚那些法師貴族家裡玩得有多花……不管是男家主還是女家主的法師家族,都有可能玩得很花,這是腐壞的法師傳統下的頑疾。
杜丘生點點頭:“我知道……而且這個風氣似乎是那個威靈頓小姐帶起來的。似乎有不少人在跟風模仿她的文風。”
艾薩克被驚得不輕:“看不出來啊……她居然是這種類型的人……”
接著他又反應過來:“冬塔次席的女兒……威靈頓家的繼承人,居然是個愛好寫小說的?她要怎麼靠寫小說繼承威靈頓家???”
緊接著他又自己給自己找到了答案:“這種情況出路隻有一種,找到一個優秀的男人入贅到威靈頓家,然後接替威靈頓家的產業和地位……但是她偏偏又愛九州男人做自己書的主角,”艾薩克眼皮一掀,灼灼目光射向杜丘生,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還真的有可能看上你了啊……可惜你不是法師……”仿佛想到了一幕“大家族小姐為了嫁給異邦愛人而不惜與家族鬨翻臉”的精彩大戲,艾薩克搖搖頭,嘴裡發出了嘖嘖嘖的聲音:“這下可好了,之後得有夠你受的。”
杜丘生:“?”
艾薩克你真的不是那種小說的受眾嗎?
“說說看,到底有沒有你看上的女孩子?”艾薩克伸出腿,用膝蓋撞了撞他的膝蓋。小的時候他們坐在一起時,艾薩克就喜歡用這個動作引起杜丘生的注意。
杜丘生回憶了一下,自己熟悉的異性。
好……好像基本沒有?
驀地,心裡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
劍蘭。
除開家人和朋友,可能這個世界上最信任他的人就是劍蘭。但是他們倆隻是合作關係,對於眼中隻有深紅解放戰線的劍蘭來說,自己可能是一個好的合作夥伴,一柄更好用的劍而已。
至於艾薩克說的柯希婭·威靈頓小姐……杜丘生隻是在利用她。如果可以打好關係,就可以潛伏在她身邊監視上到三次席家族的法師圈子,找出是誰在豢養魔卒。
就像劍蘭在利用他,他也在利用柯希婭·威靈頓。
但是利用的關係顯然不符合艾薩克說的關於愛情和婚姻的幾種情況。
除此之外杜丘生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的異性了。
看到杜丘生沉默,艾薩克心裡明白,這小子雖然開竅了,但沒完全開竅。
他抹了一下疲憊的臉,安慰道:“實在沒有,慢慢來嘛,總會找到的。
“有的時候,不必去走彆人走過的路。自己開辟新的道路出來也是一個辦法,雖然可能會慢一些。
“甚至有可能那個人早已經在你身邊,隻是你太在乎於彆的事情,一直沒有回頭看是誰始終跟著你。
“當你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天,嘿嘿,你就完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