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
“候公公,裴巡撫,本侯出征明州,涼州軍伍就全係在你二人身上了,長城務必要盯緊,一旦蠻賊有情況,可以堅壁清野退到涼州城內堅守不出。”
宛如山嶽的呂籍坐在烈火馬上,囑咐著留守的候公公等人。
“呂將軍放心。”
裴天南保證道:“北境交給本侯,絕對不會出現問題。”
“大師兄!”
“不器?”
呂籍看著騎馬趕來的少爺:“你做什麼?”
“我也去。”
孫不器展示著手裡的長槍:“我練骨圓滿了,能幫得上忙。”
“不行。”
呂籍拒絕道:“你和師妹,都老老實實待在涼州吧,用不上伱們。”
“等等!”
孫不器追問道:“大師兄,你實話實說,明州的情況怎麼樣了?為什麼你們又開始調大軍過去,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董安。”
呂籍沒有回頭,拿著方天畫戟策馬離開:“叛國了。”
董安叛國!
這種高層情報,其餘人根本就不知道。
孫不器如遭雷擊:“姐,我姐夫……”
孫璃就在不遠處,隻是沒有上來跟呂籍說話。
“輿圖!”
孫不器快速弄來地圖:“要是董安叛國的話,那整個明州豈不是……姐,怎麼辦?”
“二師兄他們來信,說已經派人過去了。”
孫璃嘴唇咬得快要出血:“彆告訴蘭姐姐,知道嗎?”
“你還顧得上這個,三石完了,完了!”
孫不器說道:“不光是他完蛋,整個明州都完蛋了!你在這裡待著吧,我回去看看能不能聯係上爹!”
“……”
孫璃默默騎馬回到陳府。
“妹妹。”
顧心蘭挺著孕肚在門前相迎:“咋樣了?”
“挺好的。”
孫璃下馬,擠出一個沒有什麼笑意的笑容:“打贏了,我這個小師侄出生之前肯定能回來。”
“好,那就好。”
顧心蘭拉上她的手:“妹妹,我教你給小孩子做衣裳。”
“哦,好啊。”
……
雁州。
“老二!”
榮灩秋追上前方的二師兄程位:“來信了嗎?”
“來了。”
程位放走他的海東青:“咱們這個小師弟還活著,但情況不樂觀,現在十幾萬大軍在圍剿他們,隻怕是撐不住太長時間。
榮灩秋眼神陰森:“姓董的真有意思,老四是成他這輩子的心魔了,為了贏老四,這種事情都乾得出來,彆讓我抓到他。”
“哎呀~”
程位注意力不在此處,他手裡拿著算盤:“完了完了!”
“完什麼完!”
榮灩秋冷冷道:“二十日之內,打進明州!”
“二十日不行,至少還需要四十日。”
程位敲著算盤珠子:“如今西齊國在南下的必經之路上設下重兵,又有明州境內源源不斷的糧草供應,短時間內根本就拿不下。
“這一戰,西齊國占儘便宜,不僅在我們的地盤上打,死的都是我們的百姓,消耗也是我們明州的存糧,簡直就是一筆隻賺不賠的買賣。”
“四十日太久!”
榮灩秋瞪著他:“老二,你平日裡不是最會算計,三十日內無論如何也要想個辦法衝進去!”
“我又不是神仙,你讓老四來也是一樣!”
程位收起算盤:“除非,中部空虛,有人能去金泉府,把他們的糧倉燒了,西齊國自己境內的糧草運輸,需要兩個月之久。
“糧草一斷,他們自然要先後退,如此我們才有可乘之機。
“但你覺得可能嗎?趙無極自身難保,沙文龍一行人被困在陽春府,小師弟東渡洪澤河企圖南下,誰能去?”
……
“有敵軍!”
“有敵軍!”
金泉府外。
負責押送糧草的叛軍看著迅速接近的漫天塵埃,紛紛驚慌失措,他們想不明白人是從哪裡來的,而且還是一股騎兵!
“殺——”
“……”
不等他們做出判斷,騎兵就已然衝殺上來,幾乎勢不可擋,兩千叛軍頃刻間就崩潰,放下糧草輜重轉身就跑,民夫更是四處逃竄。
“燒了!都燒了!”
陳三石下令道:“然後去金泉府!”
“好,快,按照陳千總說的去做!”
於鬆看著如此輕易就得來的勝利,一時間有些恍惚。
包括謝思述,路書華兩人也是。
他們無法理解。
為什麼陳三石能夠如此精準地判斷出敵軍的動向和位置,然後幾乎是從無數條死路當中,找到一條縫隙,從縫隙當中鑽了進來。
“前麵還有人!”
路書華指著前方樹林中的人影:“弟兄們,追!”
“彆動手,是我,是我!”
“……”
這群人,明明穿的是赤眉軍的衣服,但卻主動朝他們靠近,人數也不多,目測隻有二十幾號人,而且各個都灰頭土臉的,瘦得皮包骨頭,仿佛一陣風吹過就會倒一樣。
“陳兄,是我啊!”
“嚴長卿?”
陳三石很快認出此人:“你怎麼在這裡?”
“陳兄有所不知。”
嚴長卿氣喘籲籲地說道:“決戰的時候,我們在此地被打散,我就領著弟兄們鑽進老林子裡當了幾個月的野人……總算,總算是等到你們了!怎麼樣,現在局勢如何了?你們怎麼又打回來了,是不是反敗為勝,開始反攻了?”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提供情報的海東青。
對於他們來說,在戰場上跟睜眼瞎沒有什麼區彆。
謝思述簡單講述當下情況。
“什麼?”
嚴長卿懷疑聽錯:“你們隻有三千人左右,沙將軍和世子都被困在其他地方了?那你們是怎麼做到出現在這裡,還把他們的糧草給燒了,這麼大的膽子!”
“沒時間說這些了。”
陳三石問道:“嚴兄,你可知道金泉府如今的情況?”
嚴長卿畢竟一直在這一帶遊擊,多多少少了解些情況:“非常空虛!不過除去護送糧道的兩千人,城裡麵肯定也還要兩千人左右,而且據我所知,守將是通脈小成,副將也是化勁圓滿接近通脈。如今糧道被劫,他們肯定立馬就會出城追殺!”
“還有兩千人……”
陳三石知道,看來必須要打一場硬仗才行。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戰爭不是遊戲,他也做不到真的完全對敵方具體兵力了如指掌,隻能預測個大概,兩千人的誤差根本就不算大。
“大人!”
前方斥候來報:“金泉府有大軍出來了!”
“來的真快!”
於鬆沉聲道:“快燒,燒完糧草,就地擺開陣型和敵方對峙,他們人數沒有我們多,慢慢來,必定能將其擊潰。”
“不行!”
陳三石打斷道:“於參將,我們應該擺開‘天地三才陣’,直接衝過去跟他們拚了!”
“陳千總,你用兵不是一直謹慎嗎?”
於鬆覺得這小子變來變去的,好奇道:“要是衝進去混戰的話,咱們多出來的人數優勢就蕩然無存了,還有潰敗的風險。”
“兵者,詭道也!”
陳三石說道:“而且於參將,你彆忘了,咱們後麵可能還有大批從東岸追擊過來的敵軍,而且烏水河以北就是赤眉軍的大本營,或許有大軍正在渡河而來。
“一旦在原地停留太久,就會遭到三麵數萬大軍的夾擊!
“所以,眼前的風險,我們必須冒!
“而且也不要以殺敵為目的,而是潰敵,開戰之後,你我和路兄謝兄以及嚴兄直奔敵軍將領而去,隻要主將和副將一死,敵軍自然戰鬥意誌全無!
“就是不知道,對方通脈小成的守將,於參將能不能搞得定?”
“比我高一個小境界……”
於參將握緊手裡的兵器:“沒問題,老子拚了!”
“好!”
陳三石單手勒緊馬韁:“化勁大成的,交給我!”
“你?”
“我化勁了。”
陳三石沒有過多解釋,來到明州這麼長時間,化勁合情合理。
“弟兄們——”
“聽我說——”
於鬆調動氣血,保證聲音覆蓋大部分人:“隨我殺向前方,隻要過了這道坎,我們就能跟趙總兵彙合,然後一舉拿下梧桐府!梧桐府內資源充足,到時候再想辦法發動百姓一起守城,我們完全可以堅持到援軍到來!
“所以,一起拚了!”
“拚了!”
“殺叛軍,攻梧桐!”
“殺叛軍,攻梧桐!”
“……”
聽到隻要打贏接下來的一仗就能夠活命,他們手底下的人爆發出極高的士氣。
陳三石沒有告訴他們接下來的打算。
有時候,人是需要以短期目標為驅動力,這就叫做“望梅止渴”,如果告訴他們接下來可能還要漫漫道遠的走下去,有不少人都會心生絕望。
因為大家,太累了!
來到明州數月,沒有一個人睡過好覺,吃過一頓熱乎飯。
當真是鐵打的身子都扛不住。
撐到現在,完全就是靠著一股子意誌力,這口氣一旦泄了,就完蛋了,再厲害的精銳都不行。
就這,還僅僅是在一州之地奔波,且能夠不斷獲得補給的情況下。
……
“馮將軍,預備營的殘部就在前麵!”
副將胥凱說道:“隻是糧草恐怕來不及挽救了!”
“真是見鬼!”
馮將軍也是才接到通知,說可能會有一批人馬從東部冒出來劫掠糧草,叫他們火速出城圍剿:“他們怎麼會來的這麼快!
“傳我的令,發現敵軍以後,在二十裡外擺開陣型,能不開打就儘量不開打,我們的目的是拖延時間,等到其餘追兵趕過來,他們自然就成為甕中之鱉!”
然而。
等他們擺開陣型以後,愕然發現敵軍根本就沒有打算對峙,而是擺出衝鋒戰陣,直接朝著他們的軍陣死了過來,喊殺聲震天動地。
“他們這是不要命了?”
“……”
“小車懸陣!”
大部隊擺開天地三才陣,而他們所有的武將則是集合在一起,呈現出小車懸陣,頂在最前麵硬生生闖開一個口子。
“咻咻咻——”
陳三石坐在馬背上,在陷陣之前就連續射殺將近百人,直到對方調來玄鐵重盾才不得不換成長槍,鎮國龍槍在烈日的照耀下金光閃爍,攜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量,直接把麵前的盾牌砸飛,接著一槍戳死攔路的叛軍,再把他的屍體拋出去砸倒一片。
“主將在西北方向,跟我衝!”
他在密密麻麻的“氣”當中,很快就鎖定最強的兩股,接著直奔副將而去,手中長槍見人就刺,一紮就穿,一路衝鋒也不知道殺死多少人。
有時候身後、側翼發起的偷襲,隻要是煉臟以下的,陳三石連躲都不躲,任由他們砍在身上,跟玄兵鎖子甲碰撞之後濺射起打鐵般的火花。
偶爾有人砍在他的脖子上、甲胄沒有覆蓋的到的空隙,也都在金剛之體的顫鳴之下硬生生抗下來,對於高等級的武者明白這是特殊體質,但在絕大多數普通叛軍的眼裡,這根本就是一尊天上降下來,刀槍不入的殺神,帶來的震撼是難以言喻的。
這些叛軍是董安的手下,身上沒有那股玄妙的,暫時不明白為何物的‘氣’加持,在車懸陣的掩護下,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來到叛軍主將副將所在的位置。
隻是他身後不剩下什麼人了。
畢竟是陷陣。
路書華、謝思述、乃至嚴長卿等人,都在衝鋒的過程中被敵軍攔下,陷入死戰。
他們都是煉臟,敵軍也是有煉臟武者的。
如今隻剩下陳三石和於鬆。
“叛逆受死——”
於鬆咆哮著,和主將廝殺在一起。
陳三石則是提槍刺向副將。
胥凱手中拿著一杆勢大力沉的陌刀,在驚慌之中揮下刀鋒,和五虎斷魂槍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金屬嗡鳴聲,他的不安也隨之穩定下來。
眼前的年輕將領,勁力無法長時間加持在玄兵上麵,說明不過是化勁精通而已,但他是貨真價實的化勁大圓滿,再有兩年就能夠跨入通脈境界。
“我道你是什麼東西,原來是個莽夫,受死!”
胥凱再也不懼怕,手中陌刀,
“都他娘的給我往前衝!”
汪直聲嘶力竭:“給三石作掩護,給他創造一對一的環境!”
本身就是跨越兩個大境界,要是再有幾個煉臟或者化勁初期過去乾擾,就會增加困難。
“殺!”
鄱陽縣的弟兄們各個都像是打了雞血。
“……”
“轟——”
胥凱的陌刀再度砍下。
在陌刀鋒刃的表麵,有著一層無形的力量包裹,這是化勁大圓滿的武者才能做到,不僅僅能夠把勁力加持在兵器上,還能夠一定程度的外放,相當於在兵器表麵再加一層鋒刃。
五虎斷魂槍首先接觸到的是這層勁力,等到把勁力破開,和陌刀真正接觸的時候,力量自然也就被消磨許多,換成平常武者,化勁功法精通麵對化勁圓滿,絕對不超過十個回合就會被輕鬆斬殺。
“鐺鐺鐺鐺!”
幾個回合過去。
胥凱驚喜地發現,這小子竟然連斷斷續續的勁力加持都沒有了,顯然是勁力被耗乾淨,說明他甚至是不久前才進入化勁功法精通的境界,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弱小。
唯一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肉身力量強的可怕,沒有勁力加持,也能靠著一杆長槍硬生生撐過十幾個回合,但也僅此而已了。
胥凱心中的殺意越來越濃,施展出來的刀法招式也愈發淩厲,全部都是他最擅長的狠辣殺招。
果然!
敵將支撐不住。
在第十九個回合的交手之後,敵將趁著空隙調轉馬頭,拖著長槍想要逃回己方軍陣當中。
定然是勁力和氣血同時枯竭,想要保命!
“哪裡跑!”
胥凱大喝一聲,策馬追上去。
對方白馬的速度不快,他跟對方的距離很快拉近。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最後五步!
“啊————”
胥凱好似野獸般嘶吼,高高舉起手中的陌刀,凝聚出一股勁力加持在刀鋒上麵,就要直接從後背把敵將劈成兩半。
“嗡——”
也就在陌刀砍下的同一時間。
先前明明一直在敗退,逃跑的敵將,忽然以極度詭異的姿勢向後下腰,手裡的那杆長槍須臾之間刺麵而來,烈日之下,就好像一條鎮國之龍從大日中衝出,其勢鎮天,其力開山,一股無法形容的震撼湧上心頭,胥凱竟然硬生生震撼住半個眨眼的時間。
回馬槍!
好刁鑽的回馬槍!
而且這槍法,也不是普通的槍法!
預備營裡用槍的……
這人是陳三石!
身為董安麾下兵馬中的精銳,他自然多少知道涼州的選鋒。
這小子一直在藏拙!
目的就是誘敵深入,然後用回馬槍偷襲!
好謀略!
不愧是能想到率軍過來燒糧草的人!
大才之人!
可惜。
要死了!
胥凱心中冷笑。
他可是化勁圓滿,隻要擋下這一槍後,取其項上人頭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