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下慌亂地問道:“來了這多人,咱們要不要立馬通知梁大帥,讓他把西岸的兵馬全部調集過來。”
“你急什麼,萬一是虛張聲勢的佯攻,豈不是會導致眉山府陷入險境?這是梁大帥交代過的!”
劉守將沉聲道:“傳我的令,暫且堅守不出觀察敵情,等到對方開始闖關以後,派出兩名化勁將領去探虛實,除非能夠確認他們的主將於鬆在,否則的話,就一律認為是佯攻!”
一日之後。
“報!”
“將軍!方才敵軍攻城,我們派出去鑿陣的兩名化勁都被斬殺,而且通過打探,絕對可以確定,外麵在攻城的就是通脈境界的將軍,除了於鬆,還能有誰!”
“他們現在人呢?”
“天亮之前就退回去了,損失也很慘重,粗略清點他們光是陣亡的就有四百多人,是主力無疑了!”
“哦對,還有一個拿著長槍的年輕將領,聽他們喊話,好像就是那個陳三石!”
“好!”
劉守將大喜:“如此說來,於鬆、陳三石都在,快去寫信,告訴梁大帥立馬讓西岸的兵力渡河過來圍剿,越快越好,千萬不要再給他們迂回逃跑的機會!”
情報很快寫好,綁在一隻黑鷹的腿上飛向西邊的眉山方向。
這黑鷹神速無比!
是赤眉軍和西齊國合作以後,西齊國派人送來的,價值連城,比之大盛朝喜歡用的海東青都還要珍貴許多。
……
預備營,營寨。
黑暗中。
明明隻剩下五百人的大寨,卻仍舊燭火通明,所有的士卒都拿著火把四處巡邏,沒有一個人休息,從而營造出大寨兵力充足的現象。
“咋樣小錢,今天扮演陳三石,過癮不?”
於鬆看著身邊的煉臟年輕人,打趣道:“給羅天關的傻子唬的一愣一愣的。”
“過癮是過癮,就是我修為有點低,好幾次差點露餡!”
錢把總有些尷尬地說道:“幸虧他們派出來試探的人也沒什麼太厲害的,又有於參將幫忙掩護,才算是勉強蒙混過關。”
“小錢,委屈嗎?”
於鬆把最後剩下的醉倒聖遞過去:“你才二十五六歲。”
“當初是我非要跟著您的,有什麼可委屈的?”
錢把總笑道:“再說了,陳大人他們要是成功以後,就等於立下天大的功勞,到時候咱們得家人肯定都會重重有賞,也用不著咱們替家裡人操心。”
“嗯,你說的對。”
於鬆站起身,眼神中竟然藏著一絲絲的興奮:“咱們行伍之人,誰沒有立下天功的誌向,能實現誌向,也算是死而無憾!
“而且陳千總這次過後,就算是真正指揮過大型戰役的人,積攢下豐富的經驗,等到督師大人退下來以後,八大營也有希望!你我之輩,有幸參與這場仗,沒有枉活一世!”
錢把總看著東方的魚肚白:“於參將,現在的問題是,咱們撐不了多久了……”
他們終究隻有一千餘人。
幾輪衝殺下來隻剩下最後一半。
再來兩輪就會露餡。
“算算時間,應該快了。”
於鬆靜靜地看著前方空曠的荒野,陷入沉默當中。
……
眉山府。
“夫君,把藥喝了吧。”
高佩雯拿著調羹,勸說道:“你身體要是壞了,還怎麼做你說的大事?”
梁紀年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輿圖,喃喃自語道:“我不能再輸任何一場,仙物的作用越來越微弱了,要是再輸一場……羅天大關應該有消息了才對……”
“啾——”
一聲尖銳的鳴叫聲響起。
黑影直接從窗戶飛進屋內,落在書生的麵前。
梁紀年快速取下黑影腿上的情報,讀過以後臉上浮現出壓抑不住的喜色:“好!預備營殘部的主將於鬆確認在羅天大關,這次他們死定了!
“來人,來人!
“傳我的帥令下去,全軍渡河,直奔羅天大關!剿滅預備營之後,就地留在羅天大關,等待跟後續趕到的董安部彙合,準備迎擊從大荒趕來的盛朝京師人馬。”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隻要成功剿滅預備營殘部,就能夠順勢穩定住東南角落的局勢,然後把盛朝過來的京師堵住,最差的結果也是和盛朝兵馬陷入長時間的拉鋸戰,明州大局,已定!
……
羅天關外。
東方蒼穹,冉冉升起一輪紅日。
一匹快馬從朝陽之中奔來,馬上的斥候發出洪亮的聲音:“報——”
“洪澤河西岸,眉山府方向至少有七千大軍渡河而來!”
“按照路程判斷,最多再有一天半,就能夠來到羅天大關!”
“好!”
於鬆大喜,揮手下令道:“放火,燒山!”
“其餘人,隨我朝著大荒突圍。”
“突圍——”
……
烏連山。
此地是洪澤河跟烏水河的交界處。
陳三石率領眾人早早在此等候。
“陳千總。”
路書華掐算著日子:“咱們在這地方躲著有四五天了,怎麼還不見於參將他們的信號,實在不行的話,咱們調轉回去?”
“再等等。”
陳三石平靜地說道:“於參將他們可以的。”
“煙——”
“火!”
話音剛落下。
眾人就看見東南方向冒起的滾滾黑煙,猶如一條衝天而起的黑色巨龍,盤旋在羅天大關的上方,瘋狂吞噬著赤眉軍的大勢。
成了!
由於雙方間隔過大,為保證短時間內互通消息,就以燒山為信號。
如今山火蔓延百裡,說明於參將他們成功把赤眉軍最後的精銳兵力吸引過去,如今他們的大本營眉山府處於前所未有的空虛狀態。
接下來!
便是此戰的最後一舞!
抽車,將軍!
“傳我的將令!”
陳三石的瞳孔在日光下泛著決絕的光輝,他的聲音好似洪鐘大呂,響徹在兩千將士耳畔:“全軍渡過洪澤河後,搶渡烏水河,然後直奔眉山府,活捉梁紀年!”
“活捉梁紀年!”
“活捉梁紀年!!!”
兩千人齊聲呐喊,士氣空前高漲。
這一刻。
在陳三石的眼中,再次浮現出【陷陣死誌】的詞條,即便嚴長卿等人由於身份地位不同,心中會有其餘心思,但至少此時此刻,所有人的心裡隻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殺賊!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弟兄們,過河——”
他們早就準備完畢,短短兩天的時間內就第四次渡過洪澤河。
千尋等戰馬早在河岸等候多時。
烏水河,是有大橋的!
他們的戰馬可以一路暢通無阻,將會以最快的神速,如同天兵下凡一樣忽然間出現在眉山府一帶。
……
“突圍——”
預備營於鬆殘部。
僅存的最後三十人騎著搶來的戰馬,一路放火燒山,在強闖羅天大關失敗以後不得不原路返回,想要西渡洪澤河再次進入明州腹地迂回。
可惜,他們的前後左右早就都是敵軍,圍得密密麻麻好似鐵桶一般。
在一處山穀。
他們再也無路可退。
“怎麼會就這麼點人?”
劉守將勒馬停下,看著他們麵前僅僅三十餘騎的場麵,眉頭緊皺,高聲質問道:“於鬆!你們其餘人呢?說出他們的下落,饒你不死!”
他們是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的,理論上來講不應該有人逃得出去。
可目前才殺敵不到一千,預備眼殘部明明有三千餘人才對。
回答他們的,隻有拔刀之聲。
“預備營,衝鋒——”
於鬆高舉陌刀。
預備營最後三十餘騎,衝入數萬敵軍的軍陣,頃刻之間就被淹沒,好似泥牛入海,悄無聲息……
……
陽春府。
叛軍大營。
董安在侍從的服侍下披掛上全身甲胄,拿起一柄禾苗長刀,比起前些日子神色好了不少,眸光當中更是充滿自信。
“報!”
“城外五十裡疑似發現沙文龍等人的蹤跡!”
“項將軍已經去追了。”
“大帥你要不要也過去看看?”
“嗯,我知道了,等眉山府的戰報來了以後本帥就親自前往。”
董安拿著毛筆,在輿圖上勾勾畫畫。
但他不是在關注預備營殘部的動向,而是在統籌規劃接下來的明州大局。
預備營那夥人不可能再活著,羅天大關的部署萬無一失,佯攻的那一套,不會再有人上當了,姓陳的小子,終究是黔驢技窮!
等到戰報抵達確認結果和自己預測的無誤以後,董安就會親自披掛上陣,先去追殺沙文龍兩人,然後再去劍門峽穀協助鐘無心對戰呂籍。
不過後麵的戰局就沒什麼意思了,無非是比拚兵力和後勤補給,不會再出現什麼太大的變數。
“報——”
“羅天大關傳來消息,預備營殘部全軍覆沒!”
“參將於鬆的人頭,正在送來的路上!”
“……”
“嗯,等等……”
董安聽出不對勁:“隻有於鬆?陳三石的人頭呢?”
“大帥……”
將士低著頭,不敢直視對方:“還有個重要的消息,根據劉安興傳來戰報,他們斬殺的敵軍大概在一千人左右,另外兩千人不知去向……”
董安厲聲嗬斥道:“混賬!把話說清楚!”
“大帥,卑職已經說完了!”
將士聲音有些發抖:“就是單純的沒找到人而已。”
“而已?兩千人不知所蹤,你跟我說而已?!”
“砰——”
董安一腳踹下去。
那名將士當場口吐鮮血而死。
營帳之內一片死寂,將士們沒有一個敢出聲說話的。
董安回到輿圖前,重新拿起毛筆勾畫,自言自語地分析道:
“不可能!”
“預備營的前後左右四個方向,都有大軍包圍過去!”
“他們在進攻羅天大關之後,根本就不可能來得及撤退!”
“除非……
“除非他們這兩千人,根本就沒有去打羅天關,而是早早藏起來!”
“也就是說……”
“這次攻打羅天關,又是一次分兵佯攻!”
“不對!”
“主將都在!”
“於鬆的人頭已經被割下來,這是多方核實,不可能搞錯的!”
“主將都戰死的”
“荒唐!”
“天下怎麼會有主將給他的部下墊後送死的例子!”
“假設真是這樣,那他們想乾什麼?”
“其餘的兩千人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董安不惜耗費大量時間,弄來一幅全新的輿圖,然後再次複盤明州戰役從頭到尾的戰況,直到深夜子時,天空一聲驚雷炸響,他手裡的毛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嘩啦啦啦——”
明州再次下起傾盆大雨,澆滅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完了……全完了……”
“噗通——”
“大帥!”
眾將士們慌忙上前。
這一次。
足足兩個時辰後,董安才重新睜開雙眼,他躺在臥榻之上,嘴唇發白,宛如從鬼門關走過一趟:“去告訴梁紀年,叫他快跑……算了,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什麼來不及了?”
將士們聽得雲裡霧裡,看著大帥的模樣,心裡也沒來由的發慌。
“大帥!”
一名副將湊到臥榻邊上,認真地問道:“大帥你說清楚啊,你神機妙算,怎麼可能來不及,哪怕是派我們止損也行啊。”
“……”
董安閉目不言,再也不說半個字,宛如將死之人。
“這……”
眾人無奈,也隻能去通知梁紀年。
……
與此同時。
眉山府。
“豈有此理!”
梁紀年咬牙切齒地拍著桌子:“兩千人!劉安興怎麼能放走這麼多人,然後跟我說一句不知所蹤?!”
“大帥,他們能在什麼地方?”
眉山府最後一名守城將軍賀先良問道:“從攻打羅天關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應該再也沒有任何逃走的機會!”
“不好!”
梁紀年駭然失色:“他們根本就沒有攻打羅天關。”
“這、這怎麼可能呢。”
賀先良說道:“大帥,預備營殘部主將於鬆的腦袋是貨真價實的,主將還能留下來墊後,用性命打掩護不成?”
“正因如此,才把我們所有人都騙了!奸詐,奸詐小人!”
梁紀年想要掀翻桌子,奈何力氣不足,最後反而使自己摔倒在地上,他麵目猙獰地咆哮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他就算再厲害,也是個千總而已!
“一個千總,能命令主將心甘情願地去死,這中間根本就沒有邏輯!
“於鬆是怎麼願意的!
“來人,快來人!
“賀先良,咱們還有多少人?”
賀先良回答道:“大帥的親衛,再加上最後城衛軍,總共還剩下兩百餘人,是出什麼事兒了嗎?”
“兩百餘人,守不住城了……”
梁紀年一把扯過輿圖:“等等,我記得臨河縣裡麵,是不是還有一千八百多人在屠城?”
“是的大帥。”
賀先良說道:“這些人都是眉山山寨當初的元老,打完中部地區的勝仗之後,他們就回來了,是大帥獎賞他們屠城來著。”
“來得及!”
梁紀年下令道:“火速召他們趕回眉山府,務必在半路攔住預備營殘部!”
“什麼?”
聽到這裡,賀先良才終於明白大帥為何如此慌亂,他難以置信地說道:“大帥,你的意思,該不會……這不可能吧?”
“大帥,大帥不好了!”
一名赤眉軍屁股尿流地闖入廳堂:“城外百裡,發現、發現大概兩千人左右的騎兵,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們自稱是天兵天將,要來收回大帥手裡,仙人賜下的天書!
“這……”
賀先良陷入震撼。
預備營的殘部,真的跟大帥所言一樣出現在這裡。
這和真的天兵天將有什麼區彆!
“混賬東西,他們是預備營的殘兵,哪裡是什麼天兵!”
梁紀年怒道:“他們這樣說,無非是想恐嚇你們!”
他知道,如果真讓他們成功的話,叛軍大勢就會頃刻瓦解。
全天下人都會認為他無德無能,天書歸為大盛,說明大盛氣沒儘,一切不過是一場平平無奇的叛亂而已!
“好,我就用天書,跟你們決一死戰!”
梁紀年從身上取下幾頁黃金般的紙張,上麵流淌著玄妙的圖文陣法。
賀先良立即跪下:“請大帥賜法!”
“轟——”
一股凡人不可見的玄氣湧入賀先良的體內。
“去吧。”
梁紀年拂袖:“賜法之後,你等必有一戰之力!”
“大帥放心!”
賀先良領命而去:“於鬆已死,就算真是那個陳三石帶人殺過來,他最高也不過是個初入化勁,末將好歹也是通脈小成,再加上有大帥的賜法,末將以性命起誓,必定能贏下此戰,然後拎著姓陳的腦袋回來獻給大帥!”
“快去吧。”
梁紀年沒有多說,隻是看著他的背影,緩緩閉上眼睛哀歎一聲。
赤眉軍高級將領太少,是他們的致命缺陷。
但賀先良好歹也是大宗門出來的通脈小成,那陳三石再厲害,也未必是對手。
總之。
此戰若成,一切為時不晚。
此戰若敗,他命休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