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春深(1 / 2)

無人渡我 周鏡 5860 字 2024-08-09

演出是七點開始,提前十五分鐘,虞喬等在台後。

這場是一部中世紀時候的名作,講一個大戶人家眾多子女在時代洪流下的顛簸命運與悲歡離合。虞喬出演其中不甚重要的二小姐一角,彈得一首好鋼琴,天真爛漫,卻芳華早逝。

她想著待會上台要彈的曲子,戴著薄薄白色蕾絲手套的手將洋裝上的蝴蝶結調整成更漂亮的角度。紅色大幕向兩邊緩緩拉開,虞喬在如潮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中緩緩上前,先俯身鞠躬。

起身時,視線落在中央前排,坐在黃金位置區域的三人身上。

嘴角笑容有片刻的凝滯。

方才遠遠看見的一對璧人,此刻坐在一起,還有她多年不見的熟悉麵孔,言佑。

虞喬垂在裙邊的手悄然握緊又鬆開,背脊挺直坐在角落的鋼琴前。

一束圓弧形的追光自上而下打在她身上。

光中漂浮著的細小灰塵仿佛神之籠罩,她坐姿端正,脖頸修長,優雅漂亮,抬手按下第一個音符。

其他的人物在這鋼琴聲中陸陸續續開始出場,念著自己的台詞。

已經排練過太多太多遍了,這支曲子虞喬熟悉到不需要任何思考,指尖自然而然流露出跳躍的音符。

鋼琴這種樂器,會彈的基本都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學習、考級,鮮少有成年之後才開始學的。

她卻不是,十歲以前和虞姝居無定所,哪來給她學習的條件,十歲之後住進梁家,梁宏生更不會有閒心讓她學這個。

所以虞喬第一次接觸到鋼琴,是在學校的琴房。

那是高二的元旦晚會,班裡組織一個歌舞劇表演,她演公主,周宴深為他們彈琴伴奏。

幾人放學之後占用了學校的一個琴房排練,周宴深穿著白色的毛衣,坐在鋼琴前,額前黑發微垂,配合地彈下一首又一首鋼琴曲。

排練完眾人先走,虞喬趴到鋼琴上,眼睛亮亮的:“你好厲害啊。”

周宴深的手放在黑白琴鍵上,五指乾淨修長,笑著說:“還好,鋼琴學起來簡單的。”

“……真的嗎?”

“真的。”他看著她的眼睛,專注安靜,“你想試一下嗎?”

“我可以嗎。”

“當然。”周宴深說著起身。

虞喬躍躍欲試地坐過去,手和身子卻都無措,不知道怎麼擺。

“看這裡。”少年從身後環住她,周身氣息清冽如海風,說話時空氣的震動從她頰邊刮過,手指逐個按著琴鍵,“這是哆-來-咪-發-索-拉-西——”

虞喬身體卻在瞬間繃直,背靠著他胸膛的觸感明顯,讓她絲毫不敢亂動。

小周老師還在儘心儘力為她講解最基本的規則,半晌聽不到反應,後知後覺停下來看虞喬的臉色,發現少女白嫩的耳根已經爬上了緋色。

他這才察覺二人貼得有些過於近了,於是慌忙撤開手。

“你……”虞喬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剛才說的我記住了。”

“好。”周宴深鎮定道,“那我教你認五線譜。”

於是歌舞劇排練那陣兒,閒來無事他便會教她彈鋼琴,或者彈各種各樣的曲子給她聽。

周宴深給她彈過很多的曲子,她最喜歡的是那首月光曲,舉世聞名。

她曾經好奇地問他小學課本上學的關於月光曲的那個創作故事是真的嗎,周宴深笑了,說不是。

他說月光曲正式的曲名是《升c小調第十四鋼琴奏鳴曲》,而月光曲是出版商加上的名字而已,引用的是德國詩人路德維希對這首曲子的評價。

——像一葉扁舟在琉森湖灑滿月光的湖麵上搖曳。

虞喬聽不懂這樣的描述,隻覺得那曲子舒緩而溫柔,清寂又多情,聽得人心都靜了下來。

後來與周宴深分開,她有一次路過琴行,裡麵傳來人彈奏月光曲的聲音,虞喬在門口聽了許久,最終抬腳進去。

開始學鋼琴,開始一一自己複刻他彈過的曲子,給自己聽。

而今時光輪轉,倒變成了她在台上,他在台下,鋼琴在她手中。

前方中央的舞台上,有演員在言辭悲切地念著中世紀風格浮誇的台詞:

“我曾擁有你,像無邊美夢。我在夢裡稱王,醒來卻是一場空。”

無邊美夢,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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