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姐姐!”在盛清回來之前,明朗先開心地叫出聲。
盛清回頭,責備地拍了下明朗的頭:“怎麼這麼不懂事,說了多少遍了這是你顧叔叔的朋友,要叫阿姨。”
明朗撇撇嘴,仍然歡天喜地地抱著溫意的胳膊:“溫姐姐,我爸爸回來了!”
溫意彎下腰,唇也彎:“爸爸回來了明朗是不是特彆開心?”
“開心。”明朗用力地點頭,“我看以後誰還要說我爸爸不要我了。”
溫意摸摸他的頭,前麵老師喊小朋友進去量身高體重,明朗跟媽媽還有溫意揮手,一蹦一跳地進去了。
目送明朗進去之後,盛清拉住溫意的手,溫柔地問:“聽說你受傷了,身體好些了嗎?”
“我沒事,隻是些皮外傷,都好了。”溫意關心,“林警官傷勢如何。”
“他皮糙肉厚的,沒大事。”談起林潛,盛清眼裡隱隱有失而複得珍惜的笑意,“你沒事就好。我最近托朋友買了些補品,等周五晚上吃飯的時候帶給你。明朗知道要跟你一起吃飯,開心了好多天。”
溫意一時沒說話。
盛清察覺到她的沉默:“怎麼了?林潛說邀請你了,大家一起吃個飯,你有事抽不開身嗎?”
“沒有。”溫意微微一笑,“去,我隻是在想給明朗帶什麼禮物。”
“不用給他帶禮物。他爸爸這次回來帶他去商場買了好多,這孩子都被慣壞了。”
“沒事,我就買點小東西。”手機震動一下,溫意看了眼信息,“我先回去上班了盛清姐。”
“好,周五見。”
顧連洲說的時候,溫意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但是聽到明朗期待了那麼久,加上盛清的好意,她又不好再推拒。
周五晚上下了點小雨,溫意下班從醫院走,她穿了件晴藍色的法式長裙,初春還有些冷,外麵便搭了慣穿的米白色大衣。
因為下雨,溫意便打算打車去,誰知還沒下班,便接到了韓木的電話,說他順路接她過去。
“頭兒還有點事。”韓木在電話裡笑著說,“我在醫院樓下等你。”
溫意沒跟他多客氣,下了班很快收拾完東西,往唇上稍補點口紅,下樓坐進韓木的車裡。
“麻煩韓木哥了。”她坐副駕駛,對韓木笑了笑。
“客氣什麼。”韓木擦拭完後視鏡,回頭過看她,調侃道,“溫妹妹今兒打扮得挺漂亮。”
“是嗎?”溫意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著吃飯,於是化了個淡妝。
“平常也漂亮。”韓木打方向盤掉頭,“今天氣色看著要更好些。”
可能是塗了點口紅的原因,她平時上班忙,穿衣打扮上都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漂亮點好。”韓木偏頭,笑道,“今天初曉也會過來,最好看到你讓她知難而退,彆老纏著頭兒。”
猝不及防聽到初曉的名字,溫意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好在韓木很快貼心地解釋:“你可能不知道初曉是誰。這姑娘四年前不小心撞上一個搶劫的,頭兒路過順手救了她。從那以後她就開始追頭兒,還仗著她爸在省裡,給她調到我們警隊附近不遠的法院上班,有事沒事就來找頭兒。”
原來是這樣,溫意頓時了然,同時心頭升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不過不用擔心。”韓木說,“頭兒對她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初曉送的東西一件不收,實在還不了的比如外賣之類的就折現給她。前年,這姑娘還搬去了頭兒同小區住,是真讓人頭疼。”
溫意默然:“她還挺有毅力的。”
“那還不是因為頭兒一直沒有女朋友,所以初曉才覺得自己能行。”韓木說起來都覺得無奈,“我都不記得頭兒跟她說清楚過多少次了,奈何她堅信不疑。”
“所以溫妹妹,你今晚就坐頭兒旁邊,這樣初曉肯定就知道了。”
“不。”溫意垂眸,拒絕,“我和明朗說好了,和他坐一起。”
顧連洲的桃花,憑什麼要她來擋。
二人說話間便到了悅江飯店,包廂定在二樓,溫意上去的時候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多數是熟麵孔,都是上次去警隊的時候見過的。
位置還空三個,季成彥旁邊兩個,明朗旁邊一個。
溫意掃一眼,便知道季成彥旁邊的位置是留給顧連洲的。
“溫姐姐!”明朗揮著手喊她,“來這裡坐。”
“好。”溫意笑,拎著包走過去。
她一坐下,盛清無奈地拍下明朗的手,湊過來問溫意:“你不和連洲坐一起嗎?”
“坐這裡挺好的。”溫意從包裡掏出給明朗買的手辦,遞過去。
“謝謝溫姐姐!”明朗眼前一亮,“我最喜歡這個了。”
盛清歎了口氣:“你破費了。”
“明朗喜歡就好。”溫意捏捏明朗的臉,小孩子的臉頰柔嫩可欺。
包廂裡暖氣很足,溫意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而後笑著一一回應跟她打招呼的人。
刑警隊的人都對她很熱情,都聽說了她在港城送消息和被綁架的事,紛紛表示敬佩。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誇她,反而把溫意搞得微微臉紅。
盛清笑著給她倒飲料:“你們彆再抓著溫意聊了,人家進來一口水都還沒喝呢。”
“對對對。”高威連忙遞上菜單,“看看想吃什麼。”
“我都行。”溫意笑著說。
話音剛落,包廂門口傳來腳步聲,隨後是服務員的一聲:“您請。”
包廂的門被拉開,顧連洲和初曉一同出現在門口。
男人穿著黑色夾克,肩寬腿長,單單站在那裡便能顯出優越的身材。
初曉則神采飛揚,紅色短上衣配著黑色緊身褲,十分颯爽。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季成彥微微揚眉,看向顧連洲,“你不是去法院移交犯人嗎?”
“所以順路啊。”初曉的聲音甜甜的,“他不就帶著我一起來了,成彥哥這是不歡迎我來蹭飯?”
“哪敢,您快坐下吧大小姐。”季成彥晃著酒杯笑。
隻剩下兩個相鄰的位置,顧連洲的視線微微落遠,落到正在和明朗一起玩手辦的年輕女子身上。
她隻是稍微打扮了一下,便漂亮得十分亮眼,唇色紅潤,微曲的卷發垂在胸前,月牙般的雪白鎖骨在發絲後若隱若現。
往日都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清美,今天包廂中暖氣彌漫,她便也像微微融化的暖玉,明媚生香。
隻可惜她低頭玩得認真,看都沒有朝這邊看一眼。
顧連洲落座季成彥旁邊,服務員陸續開始上菜,酒也端上來,初曉主動地開酒,要給大家挨個倒。
溫意平靜地抿一口盛清給自己倒的椰汁,在聽到初曉要倒酒的時候,遞到唇邊的杯子停在半空頓了一下。
她微微抬眼,隔著熱氣繚繞的轉桌,不偏不倚撞進男人深邃的黑眸中。
“你要喝多少?”初曉傾身靠近顧連洲,語氣嬌俏,“半杯可以嗎?”
她說著就要倒下去,卻不料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壓在瓶口上。
四目相對,溫意清楚地看到顧連洲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
他分明是在對初曉說話,卻分毫不差地盯著她的眼睛:
“醫生叮囑,戒煙酒。”
第46章 長晝
氣氛凝結, 初曉一時有些尷尬,她掛不下這個臉,不氣餒地繼續勸顧臉洲:“喝一點嘛, 沒什麼的。”
顧連洲微微曲起兩根手指, 推遠靠近的酒瓶,自顧自向杯子裡倒了半杯白開水。
明明白白的拒絕, 初曉臉上的笑一時有些掛不住。季成彥敲了敲桌子,口氣玩笑道:“你盼他點好吧, 鬼門關裡剛走過一遭, 喝什麼酒,來給你成彥哥我倒上。”
初曉頗有些委屈地看了顧連洲一眼,男人卻根本連眼皮都沒掀。
她頓時氣衝衝地離開,去給季成彥倒酒。
輪到溫意的時候, 初曉很驚喜:“是你啊,原來你就是成彥哥說的那個聰明又冷靜的醫生。”
溫意對她笑了笑:“謝謝誇獎。”
初曉卻興致勃勃地搭著她的椅子,大眼睛一眨一眨:“你有空能跟我講講你們在港城的經曆嗎, 我好好奇啊。”
溫意朝自己杯子裡倒了杯椰奶,輕輕和她碰了下杯:“好。”
明朗抱著個雞腿在啃, 盛清讓他來自己的位置跟林潛坐, 自己坐到溫意旁邊,關切地問:“不開心嗎?”
“嗯?沒有。”溫意笑著說。
盛清用勺子給她盛了一碗鴿子湯:“初曉隻是鬨著玩而已,她爸爸以前算成季成彥的老師, 警隊這幾個都拿她當妹妹看,連洲跟她沒什麼關係。”
妹妹,又是妹妹, 溫意牽了牽唇角,他妹妹可真多。
“初曉挺好的。”溫意雙手接過白瓷湯碗, 麵色如常淡笑,“謝謝盛清姐,不用跟我說這些的。”
盛清一早在她選座位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你們吵架了?”
溫意搖搖頭。
她哪有資格跟顧連洲吵架。
溫意一勺一勺地喝著鮮美的鴿子湯,投桃報李地也給盛清盛了一碗:“盛清姐,不用擔心我的事,我真的沒事。”
“好。”盛清於是也不再問,轉而和溫意聊些無關痛癢的家常話題。
林潛在旁邊照顧著明朗,久不見爸爸,明朗很依賴他,一直扒著林潛的手臂和他說話。
林潛也很有耐心,一直在含笑認真地聽著兒子說那些小孩子之間瑣碎的事情,完全沒有厭煩的樣子。
或許是溫意看的時候太久,林潛察覺到,抬頭溫和地對她笑了笑。
溫意禮貌回以一笑。
林潛看看她,又看看顧連洲。
溫意知道圓桌對麵始終有一道視線,她全程都裝作看不見,一直吃自己的飯,和盛清聊天。
警隊的幾個人已經酒過三巡,天南地北聊得很嗨。這家店的菜做得不錯,溫意吃得有些撐,剛好這時明朗從椅子上跳下來,拉她的手:“溫姐姐,我們去買冰激淩吃吧。”
“剛吃完飯吃什麼冰激淩。”盛清瞪明朗。
明朗立刻跟媽媽撒嬌:“就吃一小口,一小口。”
“沒事,就讓他吃吧。”林潛過來攬住妻子的肩,笑道,“反正到時候肚子疼的是他自己。”
“你就縱容他吧。”盛清推林潛。
“沒事的盛清姐,我帶他去,就給他吃一小口。”溫意穿上自己的大衣外套,“剛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麻煩你了溫意。”
“不麻煩。”溫意伸出手,低頭,牽上明朗的小手,“我們走吧!”
明朗蹦蹦跳跳地跟著她走出去。
外麵的天氣還有些冷,雨尚未停,好在餐廳附近走幾步就有K記,溫意撐著一把傘,在K記給明朗買了一個草莓味的聖代。
“我給姐姐也買一個。”明朗從自己的小口袋裡掏出一把現金還有硬幣,不讓溫意付錢,“我請姐姐吃。”
溫意和收銀員麵麵相覷,看著明朗努力踮起腳一張張把錢和硬幣數過去,笑容甜甜:“要兩個草莓聖代。”
“第二個半價哦~”收銀員拿走該拿的錢,把剩下的推回給明朗,“這些還給你。”
溫意彎下腰,刮刮明朗的鼻子:“那就謝謝你請我吃聖代了哦。”
“不客氣。”明朗一本正經,“我還有很多的壓歲錢,姐姐放心吃。”
溫意被逗笑,正好這時聖代好了,於是端上餐盤去靠玻璃的二人桌落坐。
沒吃多久,明朗被旁邊的兒童區吸引,很快和在裡麵玩的小朋友打成一片。
溫意咬著聖代的勺子,掏出手機給明朗拍了幾張照片。
拍好低頭查看圖片的時候,麵前忽然落下一片陰影,有人拉開她對麵的椅子坐下。
溫意動作一頓,抬頭看到來人是林潛。
“看到我有些失望?”林潛笑著說。
溫意搖頭:“我以為是盛清姐來找明朗,沒想到是林警官不放心。”
“你喊盛清姐,對我卻這麼生疏。”林潛的口氣溫和玩笑,“我年長連洲幾歲,你不如隨著他叫我一聲哥。”
溫意放下手機:“我對林警官不是生疏是尊敬。何況我和顧隊長也不是特彆熟,不敢托這層關係。”
“那倒是我考慮不周了。”林潛笑著,目光隨溫意一同落在不遠處的明朗身上,他的神色漸漸變得溫柔遺憾,“這些年,我很對不起清清和明朗。我走的時候,明朗還不懂事,現在都長這麼大了。”
溫意看著也有些感慨:“盛清姐把他照顧得很好。”
林潛沉默下來,眸光深遠,不知道在想什麼。
良久後,溫意才聽到他說:“我這一輩子,虧欠最多的就是清清。”
溫意回頭:“盛清姐沒怪過你,她一直都相信你能回來。”
“那你怪連洲嗎?”
“這不一樣。”
林潛笑著歎了口氣:“溫意,我大概能猜到連洲的想法和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瞞你說,當年走之前,我也想過和清清離婚。”
溫意愕然,皺眉:“為什麼?”
“萬一出事,總不能拖累她。”
“盛清姐同意了?”
林潛搖頭,談起盛清,眼裡神色柔和:“她性子犟,說如果我死了,她親手給我立碑。”
溫意默然,微微垂下眸來,手裡勺子輕輕地戳著聖代,草莓果醬混著冰激淩微微融化。
片刻之後,她淡淡開口:“顧連洲讓你來跟我說這些的?”
“當然不是。”林潛笑了笑,“他的性子,自己的事情會自己處理,斷然不會拜托彆人。”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潛微微聳肩:“我說了,猜的。”
“林警官,”溫意鬆手,白色的勺子順著塑料壁滑落,她抬眸看林潛,不鹹不淡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林潛一愣,隨即低低笑出了聲。
“溫意,”他說,“你真是個有趣的好姑娘。”
“謝謝林警官的好人卡。”溫意用餐巾紙擦乾淨自己的手,望向林潛:“但我想說的是,無論是我還是盛清姐,都不需要彆人自以為是的愛。你從你的角度出發為她考慮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或許那並不是她想要的。你愛她,那就請也給她愛你的自由,至於往後的生活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林潛神色一怔。
溫意頓了頓,察覺到自己的不妥,低聲道歉:“抱歉林警官,我有些衝動了。”
林潛笑著搖頭:“沒有,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想到這點,謝謝你讓我知道。何況這話題是我先挑起來的。”
就在這時,明朗發現了林潛,從兒童跑回來,撲在林潛的身上:“爸爸,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有沒有聽溫姐姐的話。”林潛拿過餐巾紙給兒子擦手。
“我很聽話的好嗎?”
“好。”林潛看向溫意,“我們回去吧。”
回到餐廳,眾人也都差不多儘興了,不少人喝得醉醺醺的,需要找代駕開車。
初曉一開始扭扭捏捏不肯走,非要讓顧連洲送她。季成彥扶額無奈,直接拽著手臂把人拉走了。
“大小姐。”初曉腳步踉蹌,季成彥單手扶著她,“你真是又笨又沒有眼力見。”
溫意和明朗道彆,因為慢了半步,她彎著眼和明朗揮手,看著盛清和明朗上了車。
顧連洲從她身後走出來,臂間搭著她忘在餐廳裡的圍巾。
“謝謝。”溫意接過來,眉眼冷淡,自顧自地帶上。
天空中還飄著細細的雨絲,春寒料峭,男人在她身旁撐起一把傘,低眸看她,輕聲說:“我們也回去吧。”
他說我們,溫意牽了牽唇,拒絕的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好。
坐進副駕駛,溫意係上安全帶,抬頭瞥見中控台上閃著亮金色的一片東西。
她睫毛閃了閃,伸手拿下來。
是她之前送給顧連洲的平安符,損壞了半角,如今被裝在一個透明卡殼裡。
顧連洲注意到她的動作,眸光微動,解釋道:“我一直帶在身上,在港城的時候子彈擦過去,毀了半角。”
溫意盯兩秒,垂睫,隨手扔回去:“既然已經毀了,還留著做什麼。”
顧連洲拿到手上,指腹摩挲:“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找人修補好。”
溫意抬眸,望過去,似笑非笑:“這恐怕補不了。”
話音落地,車廂內一片沉寂。
車外的雨勢漸大,雨珠在車窗上蜿蜒,經過某一處時,遇到灰塵被迫斷裂,轉而去往彆的軌跡。
溫意抬手碰上玻璃,有些失神,輕輕開口:“顧連洲,你知道今天林潛跟我說了什麼嗎?”
顧連洲側眸,在一片昏茫裡注視著溫意的臉頰。
她收回手,看向他的眼睛,語調輕平:“他說,當年他出任務前,為了擔心自己會發生意外,所以跟盛清姐提出了離婚,而盛清姐沒有同意。”
“你知道當時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如果我是盛清,我必然如他所願,即便他平安歸來,我也和他一刀兩斷。”
顧連洲一怔,聽清她說的話後,心臟狠狠一縮,捏著小卡的力道越收越緊:“溫意——”
溫意輕笑了一下,搖搖頭,止住他的聲音。
無星也無月的雨夜,路燈光線穿過淅淅瀝瀝的雨霧落進車裡正好落在車廂的中央,將駕駛座與副駕駛座分成楚河漢界。
“畢竟,”她彎了一下眸,笑著看他,一字一句,清晰冷靜:
“要不是有人告訴我那是愛,我還以為,那是刺進我心口的劍。”
第47章 長晝
回去的路上, 車廂內沉寂無聲。
車窗隔音效果太好,外麵的雨聲絲毫不入耳,隻能憑借越來越濃的雨霧來判斷雨勢越來越大。
這一場春雨下過, 寒意應當會減弱幾分, 萬物生發,迎來又一年的春天。
暖氣倦人, 溫意一坐車就昏昏欲睡,直到一陣突兀的鈴聲打破二人之間讓人窒息的沉默。
溫意直接清明了幾分, 看到來電人, 更是驚訝。她看了顧連洲一眼,接起電話:“喂,南阿姨。”
聽到這個稱呼,顧連洲微微側目。
“小意, 下班了嗎?”電話裡傳來南瓊溫柔的聲音。
“下班了阿姨,今天沒加班。”
“那就好。阿姨怕你值班晚所以特地等到現在才打電話。”南瓊笑著說,“最近工作辛苦嗎?”
對上南瓊, 溫意總是會不自覺放軟姿態:“工作還好。您這麼晚找我有什麼急事嗎?”
“急事倒也算不上。阿姨就是想問問你最近哪天有空,來家裡吃頓飯。過年的時候看你瘦的。”
溫意頓了頓, 看了顧連洲一眼:“謝謝阿姨, 會不會太打擾您。”
“不會,南熹不在陵江,連洲又是個不回家的, 阿姨巴不得你多來陪陪我。”
溫意學不會拒絕長輩:“好,後天周末我輪休,到時候就打擾阿姨了。”
“好的, 那阿姨就等你過來哈。”
電話掛掉,溫意把手機塞回包裡, 頓一下轉頭:“後天你回家嗎?”
顧連洲搖頭:“後天警隊有事,我不回家,你放心去吧。”
話裡話外,都仿佛是知道她不想見到他的樣子。
溫意抿抿唇,沒有說話。
周日上午,溫意早早起床,先去附近的精品超市挑了些水果,又自己花時間烤了一份戚風蛋糕,準備帶給南瓊。
這麼一通折騰下來,到顧家剛剛好是中午,南瓊在門口迎接她,見到她眼睛一亮:“怎麼還買了東西過來。”
“隨便買了一點水果,還有自己烤的蛋糕。”溫意略微靦腆地笑,“阿姨你嘗嘗好不好吃。”
“小意真懂事。”南瓊感慨,“比他倆懂事多了。”
這話溫意不好接。南瓊牽著她的手進屋,路上笑眯眯道:“小意,你還記得上次你說要認識的那個男生嗎,他最近回國了,阿姨今天特地讓他來家裡,你們倆見一麵,不是在外麵,也不用拘束。”
溫意愣住,腳步一停,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的確是答應過南瓊。
“阿姨……”她張了張口,心裡哭笑不得。
“怎麼了?”南瓊也隨之停下,安撫道,“不用緊張,不喜歡就當交個朋友,彆有心理壓力。”
都已經走到這了,也不好再回去,溫意隻好硬著頭皮隨南瓊進去。
客廳裡坐著南瓊的朋友,也是一位保養得當的美婦人,旁邊坐著一個年輕的男人,男人身上穿著淡卡其色的西裝,整個人氣質慵懶明亮,正在和母親談笑著。
南瓊帶著溫意進去坐下,男人抬眸,含笑的目光順著落到她身上,眼裡劃過轉瞬即逝的驚訝:“是你?”
南瓊和那位美婦人齊齊發問:“你們認識?”
溫意一頭霧水,她怎麼不記得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一麵之緣。”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你想必不記得。我姓喬,喬越。”
溫意禮貌回握他的手指:“你好,溫意。”
見此情形,南瓊和喬夫人彼此交換目光,心領神會地找了借口去花園聊天,把客廳留給兩個年輕人。
溫意沒經曆過這樣的場景,一時尷尬,喬越卻徑直笑了起來:“看來溫小姐是真的不記得我了。”
溫意搖搖頭:“抱歉。”
“上周五,ART酒吧。”喬越提醒,“你喝多了,在衛生間門口撞到了我。”
溫意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是你。”
“是我。”他笑著點點頭。
“世界真小。”溫意不由得感慨。她難得一次狼狽的時刻,竟然還被認識的人撞上了。
“難道不是我們有緣嗎?”喬越說,“聽說你是醫生。”
她點頭,出於禮貌:“你呢?”
“我是策展師。”
是一個溫意沒有聽說過的職業。
喬越借著這個話題跟她聊起來,展示自己過往的一些作品展。溫意一直很有禮貌的附和著。
她是很純粹的理科生,從小就是數學滿分語文靠運氣,於藝術上更是沒什麼造詣。
因此喬越展示的那些,在她看來都很美,但確實看不懂更深一層的意義。
喬越看出了她的勉強,收起自己的手機問:“溫小姐,你是不是對我沒什麼想法。”
溫意沒想到他如此直白,但她也的確不想再拖泥帶水,於是點點頭:“抱歉,您展示的這些都很美,是我的藝術審美太低。”
“審美沒有高低之分。”喬越很會講話,“我想溫小姐拿手術刀的畫麵藝術感會更強。”
溫意笑笑,稍微有些不自然地端起青瓷茶杯喝了一口水。
喬越沉吟片刻:“不如這樣吧溫小姐。你給我三次機會,我們見三次麵,如果你還維持今天的想法的話,那我們就隻做朋友。”
溫意隱隱被嗆到。
喬越微微一笑:“看在雙方長輩的麵子上,還請你給我這個麵子。”
溫意放下茶杯,視線從喬越身上劃過,又落到遠處的南瓊身上,最終道:“好。”
中午時,溫意在顧家用了午飯,喬越和喬夫人吃完飯就離開了。飯後,南瓊詢問溫意的意見:“你們聊得怎麼樣?”
溫意模棱兩可,不好直接說自己沒那意思,於是道:“他很有才華。”
南瓊笑:“沒事,多見幾麵,多了解了解。”
也好。溫意想,就像喬越說的那樣,見三麵之後,他們倆都好應付長輩。
下午的時間,溫意陪南瓊在家裡修剪花草和插花,南瓊待她和南熹沒什麼兩樣,像親生女兒一樣。
南瓊很溫柔,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讓溫意想起自己的媽媽。
晚上,南瓊想留她吃完晚飯再回去,溫意不好意思再留,南瓊看了眼外麵已經黑下來的天色:“這麼晚了你自己回去多危險,連洲快回來了,等他回來吃完飯讓他送你回來。”
溫意心裡咯噔一下:“南阿姨,我就不——”
話還沒說完,玄關處已經傳來動靜,保姆笑嗬嗬的聲音傳來:“連洲回來了。”
“你看。”南瓊說,“正好。”
溫意抬眸,視線對上男人的視線,一時有些難以言說的尷尬。
飯桌上的氣氛很沉默,南瓊一直拉著溫意說個不聽,顧連洲坐在她對麵,不言不語,姿態懶散地聽著南瓊叮囑她跟喬越多相處相處的那些話。
說完溫意,南瓊又開始轉頭數落顧連洲,數落他不去見那些自己安排好的姑娘。
“媽。”顧連洲眼皮也不抬,“您彆費心了,我有喜歡的人。”
溫意手裡夾著菜的筷子微微一抖,魚塊掉進碗裡。
南瓊根本不信:“你少在這哄我,哪呢?你那個工作哪能接觸到女孩子,除非你帶回家我看看。”
溫意若無其事地重新夾起來,送入嘴中咬了一口,有些食不知味。
顧連洲放下筷子,抬眸緩慢地掃了她一眼,他的視線有些過分明顯,溫意想不注意到都難。
餐桌上彌漫著難以言說的暗流湧動,良久後,顧連洲收回視線,輕飄飄地開口:“您見過。”
“我見過?”南瓊皺眉,“宋絮嗎?”
“不是。”顧連洲擦了擦手,語氣懶散,“我吃飽了。車裡等你。”
最後一句話是對溫意說的。
見他這幅樣子,南瓊差點又要發火。
溫意也差不多吃飽了,連忙安撫幾句。
南瓊擺擺手:“我真是懶得管他,兄妹倆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小意,阿姨能拜托你件事嗎?”
“您說。”溫意拎起茶壺給南瓊倒水。
南瓊歎了口氣:“連洲他不聽我的,我每次讓他去見人家姑娘他都不去。你能不能幫阿姨想個辦法,把他帶過去。”
上好的龍井泡出的清澈茶湯徐徐倒入杯中,溫意睫毛一顫,隻能乾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南瓊覆上她的手,語氣憂歎:“也罷,我怎麼能為難你,是阿姨想得不周到,你就當沒聽過。”
溫意頓了頓,放下茶壺,目光閃爍,沉默片刻後:“沒關係阿姨,我可以試試。”
“真的嗎?”
“畢竟是為了連洲哥好。”她微微揚唇。
回去的路上,溫意仍舊坐副駕駛,坐的次數多了,副駕駛的座椅高度一直保持著最適合她的位置。
二人仍舊保持沉默,直到溫意手機亮了一下,她打開微信,發現是喬越的好友申請。
溫意點了同意。
與此同時,顧連洲的聲音不高不低響起:“我媽介紹的你今天見了?”
剛加上好友,喬越就發來了一條信息,溫意打字回應,敷衍地回了一句“嗯”。
顧連洲側目,看到她忙著回信息,唇角還微微上揚的樣子,眸色一暗。
他臉上的笑意全然消失,腳下油門越踩越緊。
回到家是八點多左右,白天吃得有點多,溫意先戴上耳機去樓下跑了一圈步,才回來洗漱。
吹乾頭發,溫意想起自己答應南瓊的事,她對著鏡子慢騰騰地梳理頭發,一時覺得自己有些太衝動了。
可惜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
溫意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片刻後,去廚房打開櫥櫃,取出自己昨天在樓下麵包店買的黃油曲奇。
她又拿了一個木碟子出來,把曲奇擺好放在上麵,端著碟子去敲顧連洲的門。
按下門鈴後,溫意耐心很好地在外麵等著,過了一會兒,門才從裡麵打開。
男人肩上還搭著毛巾,黑發潮濕而微亂,走過來的同時空氣中仿佛彌漫著隱隱佛手柑味道的水汽。
他顯然是剛洗完澡,頭發還沒來得及吹乾,一身黑色的家居服閒適懶散。
看到她,顧連洲有些微訝,視線落到她手裡的盤子:“這是?”
溫意不動聲色地往後移了半步,離他遠些才感覺呼吸順暢了點,她輕咳一聲,垂睫並不直視男人:“我烤曲奇烤多了點,你要嘗嘗嗎?”
“……”
顧連洲半垂眸:“你烤的?”
“你不信?”溫意揚起臉,“還是你看不起人。”
“沒有。”顧連洲定定看了她幾秒,伸手從木碟子上拿起一塊,放到唇邊咬了一口。
溫意看著他吃下去,張口說:“你周五晚上有空嗎,沒空的話我請你吃個飯……”
“咳咳咳!”她話音還沒落,顧連洲卻被嗆得劇烈咳嗽。
溫意連忙踮腳,輕輕拍他的後背:“你沒事吧。”
她也剛洗完澡,吹乾的頭發順滑柔軟,發尾若有若無掃著手腕,身上滿是潮濕的晚香玉香氣。
顧連洲稍稍偏頭,鼻尖幾乎要順著碰到溫意的肌膚,他眼裡寫滿了不解,沉吟半秒後問:“你打人了,還是醉駕了?”
……
言下之意就是,犯什麼事了,值得她態度這麼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地討好。
溫意臉色一黑,瞬間鬆開手,扭頭:“愛吃不吃。”
身後落地一聲很淡的輕笑,隨即她被人隔著袖子捏住手腕:“怎麼這麼沒耐心?”
“去不去?”溫意語氣不爽。
心臟卻跳得很快,一是因為心虛,二是因為男人握住她的手。
“去。”他在後麵好脾氣地說,“不用你請,想吃什麼,我請你。”
一周很快過去,周五晚上,溫意下了班和薛幼儀道彆,坐電梯直接前往地下車庫。
在車庫掃視一圈,很快找到顧連洲慣停的位置,溫意走過去,經過一扇電梯門前的時候,下意識放慢了腳步,看一眼自己的剪影。
她今天因為要做手術,所以穿得十分隨意,牛仔褲配淺卡其色風衣,長發用抓夾挽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白襯衫的領口。
溫意睫毛動了動,收回目光,繼續朝副駕駛走去,拉開副駕駛門的那一刻,她直接愣在原地。
副駕駛座椅上放著一捧很大的花,雪梨紙包裹著各種各樣飽滿盛放的粉玫瑰,主花和搭配花藝師精心設計過,整體層次夢幻得像藝術品,一眼就能奪去人的目光。
她呆在原地,張了張嘴,心臟像是被人重重一揉。
“不喜歡嗎?”男人臉部輪廓隱在半邊昏暗裡,輕聲問。
溫意晃過神來,半遲疑地問:“送給我的?”
他笑了下,語氣懶洋洋的:“還有第三個人一起吃飯嗎?”
溫意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坐上副駕駛,把花抱到腿上。
近看更加漂亮,主花是如同少女腮紅一般的顏色,其他的粉色也各有千秋,抱在懷裡如同置身於粉色的海洋。
“謝謝……”她轉頭,輕聲呢喃。
顧連洲側眸,女孩淺亮的瞳孔裡映著花瓣的形狀,皮膚晶瑩得如同春水,唇瓣也在懷中粉色海洋的映襯下透著玫瑰般的顏色。
他怔神,喉結微微滑動:“你喜歡就好。”
不枉他在花店裡挑花了眼,拿不準她喜歡什麼,最後店主說,不如她來幫他設計一款,女孩子一定都喜歡。
溫意輕輕撫摸著花瓣,車越往前開,她的心卻越沉重。
顧連洲看了眼導航:“雲粹坊,你想吃這家,這家店老板是我媽一個朋友。”
溫意機械地扯了扯唇角。
車很快停在雲粹坊門口,溫意把花輕輕地放在位子上,自己下車。
兩人剛一進門,便有穿著旗袍的服務生迎上來:“溫女士是吧,位置已經定好了,請跟我來。”
顧連洲低頭看她:“你訂的位置?”
溫意沉默。
二人繞過屏風,來到角落處的包廂,服務生推開門:“請進。”
顧連洲的腳步生生停在原地。
包廂裡南瓊攜著一年輕女子而坐,那女子低頭淡淡飲茶,南瓊則對顧連洲招手:“連洲,進來。”
顧連洲腳步未動,嗓音不鹹不淡:“你特意找我,就是為這個?”
第48章 長晝
溫意和南瓊走後, 包廂內隻剩二人。
服務生陸續上菜,這家店主營蘇州菜,桌上還有一套泡茶的器具, 二人略動了幾筷子, 相顧無言,中途時淺接了幾個電話, 聽上去都是工作的事。
時淺低眸泡茶,上好的都勻毛尖, 淡淡清香被茶湯激起, 她推一杯給顧連洲道:“我也是被長輩逼過來。”
“抱歉。”顧連洲道,“時小姐如果有彆的事,可以先離開。”
時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 起身也道一句“抱歉”之後便離開。
顧連洲又坐了十分鐘左右,指腹摩挲著茶杯,在腦海中冷靜地回想了一遍周日那天晚上溫意過來送曲奇上的樣子。
半晌, 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杯中的清茶喝儘,顧連洲招手叫來服務生, 結賬離開。
車還停在門口, 花也還在,副駕駛人去花留,溫柔美好的粉色和空空如也的座位仿佛在昭示著他的準備是一場空。
顧連洲定定盯著那束花幾秒, 伸手拎起花,下車走到垃圾桶旁。
粉色的花霧在燈光下愈發輕暖美麗,花束上殘留的淡淡消毒水味道彰顯著它的主人才剛離開不久。
麵前仿佛還浮現著溫意抱花時珍惜的神情, 顧連洲的手放到垃圾桶上方,動作停滯了許久, 他閉上眼,歎一口氣,又拿了回來。
坐回車裡,顧連洲直接撥通南瓊的電話,問她們去了哪裡。
“你跟時淺這麼快就聊完了?”南瓊勃然大怒,“你又說了什麼?”
“我沒那個意思她也是,而且人家還有工作要忙。”顧連洲敲出一根煙,打火機火焰竄出,他又想到什麼,把打火機和煙都扔了回去。
南瓊深呼吸一口氣:“你愛乾什麼乾什麼吧,我不管了,我已經回家了,溫意和喬越吃飯去了,你看看人家。”
說完,南瓊啪地掛斷了電話。
手機屏幕暗下來,車廂內也隨之陷入沉寂,顧連洲指腹劃過屏幕,光線再度亮起,通訊錄停在有溫意名字的那一頁。
晚風驟起,簌簌吹過樹葉,他的動作一動不動維持了許久,最終,顧連洲關上手機,丟到一邊。
和南瓊分開後,溫意按照和喬越約好的時間地點,打車去了一家酒館。
說好了要和喬越見三次,這是第二次。從出租車上下來,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家頗具特色的中式小酒館,門口掛著兩盞仿古製的燈籠,門前氣氛靜謐。溫意推開門進去,裡麵有女歌手悠悠揚揚地唱著民謠。
喬越在二樓露台向她招手。
“怎麼樣,這地方還可以嗎?”落座後,喬越細心地問服務生要了張毛毯披在她腿上。
“挺特彆的。”露台的風有些涼,溫意蓋好毛毯。
喬越翻開菜單,轉向放到她麵前:“想吃些什麼,這裡的創意菜味道還不錯。”
“我不挑。”溫意說,“你點吧。”
喬越挑了挑眉,直接把菜單合上,招手跟服務員說了幾句話。
沒過多久點的餐便被端上來,口味非常混合的麻婆豆腐鴨肝比薩,清甜的甜蝦牛油果,精致的盤子裝著三個焦糖泡芙,溫意一口咬下去,裡麵竟然是黑鬆露混合著芝士。
她吃不太慣,略微覺得有些膩,好在喬越還給她點了一杯度數很低的起泡酒,柚子味道,足夠清爽解口。
溫意一一嘗了幾口後,便端著酒杯靠在椅子上淺啜。
這地方的確愜意,對岸便是江與璀璨燈塔,夜風陣陣拂過,吹得人心曠神怡。
她出神地望著蘇門河,喬越凝視她:“你心情不好嗎?”
溫意沒避諱,直白道:“一點點……抱歉。”
喬越搖搖頭,若有所思:“今夜讓你心情不好的人,和上次令你在酒吧醉酒的,是同一個人嗎?”
溫意微訝:“你……”
他接話自我調侃:“我們藝術家都是這麼敏感聰慧的。”
溫意揚唇笑了下,眉眼映著露台燈光,清然靈動。
喬越看著她,眸光閃動,不覺微微歎氣。
“可惜……”他說,“我第一次知道來晚了,這麼令人遺憾。”
溫意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句話,隻好閉唇不言,她掌心摩挲著玻璃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喝著。
“要再來一杯嗎?”喬越邀請,“度數高點的?”
溫意擺手:“不了。”
酒後鬨事,她算是了解了自己的秉性,不敢再來第二回 。尤其這次,她本來就騙了顧連洲。
心底生起密密麻麻的愧疚,溫意腦海中再次回想起那束精心準備的粉色花束,以及她拉開車門時,男人期待的眼神。
最後是包廂門打開時,他問她,你特意找我,原來就是為這個嗎?
溫意深呼吸一口氣,隻覺得心裡紮進了一根綿軟的刺,浸泡在冰冷的酒裡,逐漸清醒過來。
痛嗎?遠沒有被拒絕的那天痛。
畢竟她曾兩次將真心捧到他麵前。
踐踏真心的人,哪有被踐踏的痛。
溫意沒有和喬越待到太晚,九點剛過一刻,她便和喬越道彆。
喬越開車送她回家,他沒沾酒。溫意喝了一杯柚子清酒,略有些薄醉,但麵上看不出來,眼神仍是清明的。
他送她到家樓下,解開安全帶前,溫意側眸說:“今天你付錢了,下次我請你吃飯。”
“原來你還願意同我再見一麵?”
“我們不是說好了三次嗎?”溫意認真道,她重諾。
喬越垂睫,笑容有些落寞,他下車繞到她這側,替她拉開車門。
“謝謝。”溫意拎著包下車。
她今夜真是有些不修邊幅,腦後抓夾裡的頭發鬆鬆散散,碎發隨意地飄落著,她渾不在意地撥到耳後,露出一張越素越清豔的臉,對喬越笑:“再見,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喬越盯她兩秒,忽然傾身,手攬到她後背,十分紳士地抱了她一下。
樓上的玻璃窗亮光忽明忽暗。
“晚安。”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溫意一驚,然而喬越的動作太過禮節性,導致她沒有在第一時間推開。
片刻的相擁,喬越很快鬆開了她,繞回駕駛座,揮手和她再見。
溫意看著車子消失在小區花圃的轉角,才轉身上樓。
走進電梯,她抬手按下24樓,兩側門逐漸合攏,溫意抬手,解下自己的圍巾。
悶悶的束縛感消失,溫意順著把抓夾也取了下來,一同塞進隨身的托特包裡。
電梯“叮”一聲停下,她晃晃腦袋,用手梳理兩下頭發,長呼一口氣揉著太陽穴往外走。
樓道是很敏感的聲控燈,在溫意踏出電梯那一刻就開始亮起明亮的光線,她邊走邊揉自己的腦袋,繞過轉角快到自己門前的時候,腳步猛然停住。
先映入她眼簾的,是被扔在地下的粉色花束,如霧般輕靈優美的顏色此刻卻像明珠蒙塵,孤單單地待在男人腳邊。
聲控燈在此刻暗了下去,於是男人手中零星的火光便越發明顯。
“顧——”溫意下意識想後退一步,腳底卻像被黏住一樣動彈不得。
他掐滅煙,最後的光線消失,黑暗中,他越過粉色的玫瑰,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溫意像被掐住呼吸,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男人緊扣住,逼退到角落。
他攥住她的手腕,灼熱的掌心攬在她腰間,低頭,呼吸近在咫尺,語氣沉沉問道:“剛才他就是這樣抱你的嗎?”
溫意原本大腦一片空白,聽聞這句話一愣。
他看到了?
顧連洲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兀自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說話。”
酥癢的熱感從耳骨最敏感的地方傳來,溫意渾身一激靈,臉到脖子紅了個遍,開始劇烈掙紮:“顧連洲,你在乾什麼!”
男人在她耳邊冷笑了一聲,氣息寸寸落入脖頸,陰影籠罩,他更緊地攬住她的腰,讓她貼向自己,又重複了一遍:“我問你,他是這麼抱的嗎?”
沉沉酒氣傳來,他身上的侵略性過強,溫意愕然:“顧連洲,你喝酒了嗎?”
“與這無關。”他輕而易舉抵住她掙紮的膝蓋,騰出手去掰她的下巴,逼她抬頭看自己。
對視的一瞬間,男人的眼眸深不見底,溫意心尖一顫。
“你放開我!”她抬腳去踢他的膝蓋:“顧連洲,你瘋了嗎?”
“我很清醒。”他掐著她的下巴,低頭和她對視,神情晦暗不明,“瘋的人是誰?溫意,你自覺自己相親不夠,也要送我一場好兩不相欠是嗎?”
“是!”下頜傳來被捏的疼痛,逼得溫意幾乎要痛出淚,她揚著臉看他,毫不服軟,“是又怎樣,顧隊長,所有人都說你是在保護我,是為我好。我現在要說自己也是為你好,你滋味如何?”
“溫意——”他深呼吸一口氣,眸色晦暗不明。
溫意眼裡幾乎要沁出淚來,她冷笑一聲:“你不是說拿我當妹妹看待嗎,不是說希望我也幸福嗎。南阿姨給我介紹的喬越,我覺得他人很好,怎麼,難道你想要再親自把關嗎?”
“連洲哥,彆說你隻是南熹的哥哥,就算你是我親哥,也管不到這麼寬。”
“你說是嗎?”
她句句反唇相譏,一句又一句紮進他心口,紅唇在黑暗中開合,像極了他抱回來的玫瑰花瓣,那雙素來漂亮的眸子上揚,寫滿了對他的諷刺。
顧連洲眸光一暗,捏住她下巴的力道愈發收緊。
溫意吃痛,抬眼瞪他,“顧”字還未發出半個音節,餘下的話語儘數淹沒在男人的唇舌中。
她瞬間瞪大眼睛,身體僵住,呼吸在一瞬間變得急促。他低頭徑直吻上來,另一隻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腕,膝蓋抵在她腿間,讓她完全動彈不得。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頃刻間倒流,溫意背後貼著冰涼的牆麵,身前是男人強勢滾燙的身體和吻,兩相之下,她甚至忘記了呼吸。
他吻得一點也不溫柔,唇齒中混合著酒精和清苦煙氣,嘗到她喝過的柚子清酒,吻便更重了些。
驀地反應過來,溫意雙手猛地去推男人的手,同時張開牙齒在他唇上狠狠一咬。
這一下咬得毫不留情,溫意瞬間就嘗到血腥氣。
顧連洲終於放開她,她大口大口喘氣,緊接著他又掐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微微用力按在她貝齒上,嗓音沉啞:“跟誰學的這麼愛咬人。”
“要你管!”溫意胸前因為呼吸起伏著,發絲淩亂地貼在潮紅的臉頰旁,氣血上湧,她抬手狠狠扇了男人一巴掌。
他並未攔住她的手腕,結結實實挨下這一巴掌。
溫意牙關緊咬,手落下後在顧連洲胸膛用力一推。
這一點小力氣根本算不得什麼,顧連洲配合地退後幾步,靠到對麵牆壁上,偏頭碰了下自己右臉上的淡淡紅印,眸間浮笑,抽出一根煙咬在唇間。
打火機在虎口一下一下撥著,他沒有要點燃的意思,隻是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她。
玻璃窗中清淺的月光淡淡落入,在地上仿佛一汪流動的水銀,粉色的玫瑰花瓣像被遮上一層天然月色紗。
溫意冷靜下來,把淩亂的發絲撥到腦後:“你瘋了嗎?我當你是哥哥你在做什麼?”
“哥哥?”顧連洲靠著牆,姿態懶散地笑了下,提醒她,“你看哥哥是那樣的眼神嗎?”
“你——”溫意從未見過他如此渾不吝的樣子,一時啞口無言。
他繼續盯著她:“喬越,你看得上那樣的?”
溫意腦中思緒如亂麻,慌亂一片,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她的沉默在男人眼裡無異於默認,一直不斷跳動的打火機火苗倏爾停下,氣氛陷入沉寂,半晌後,溫意聽到男人緩緩開口:
“如果他有機會,那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第49章 長晝
他在說什麼?
溫意大腦轟隆一聲, 瞬間一片空白。
緩緩抬眸看去,與她麵對麵的男人收了打火機,煙也摘下, 黑睫半遮的眼眸中藏著幾分認真。
他看著她, 在等著她的答案。
聲控燈亮起又滅下,月光再度變得明顯, 如春日的暗湧潑在二人腳下。
這一次,月色不再將二人涇渭分明, 而是逶迤在溫意和顧連洲的腳下, 仿佛要將他們拉入同一片海域。
溫意沉默了許久。
“顧連洲。”她慢慢開口,“你喝多了。”
他分明不是清明的狀態,她的唇齒間現在尚且殘留著酒氣,是被他侵染過的白蘭地。
顧連洲定定地看著她, 姿態散漫,神情卻專注:“我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溫意——”
“不——”溫意深呼吸一口氣, 攔住他剩下的話,“顧連洲, 有什麼話等你酒醒了再說, 就當給我時間考慮,也給你自己反悔的機會。”
“我不需要反悔的機會。”他道,“你想考慮多久。”
“不知道。”
“三天可以嗎?”
溫意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白了他一眼轉身打開門回自己的家。
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所有聲音,周遭頓時變得寂靜, 滿室黑暗,溫意背靠著厚實的門, 緩緩摸上自己的唇。
有點點腫,男人方才吻下來時,是真的帶了些泄憤的力道,隻是後來,漸漸變得溫柔。
“如果他有機會,那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一室分明的寂靜裡,溫意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中加快的心跳聲。
周末沒過完,科室裡緊急送來了一個重症的病人,溫意忙著商議治療方案,一時之間把和顧連洲說過的話全然拋之腦後。
由於患者的情況過分緊急,當天便推進了手術室,三個小時的手術下來,總算保住了命。
又過了一天,患者的生命體征逐步趨於平穩,溫意才算放下心來。
“你和黃憶霖熬兩天夜了。”周一下午下班時分,薛幼儀來到值班室和溫意換班,“主任說明後兩天你們倆自己安排,一人調休一天。”
溫意正在洗手,甩甩手上的水,“我們商量過了,我休明天他休後天。”
薛幼儀眼前一亮:“正好我明天白天不上班誒,要不要出去逛街。”
“好。”溫意打了個哈欠,“不過要下午,上午我想多睡一會兒。”
“當然。”薛幼儀哭喪著臉,“我今天還要值夜班呢。”
換好衣服,和薛幼儀道彆後,溫意走出醫院便看到了在門口等她的喬越。
初春時節,天寒漸暖,喬越今天穿了件塗鴉拚色款的薄皮夾克,身段修長而亮眼,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十分惹眼。
甚至於,他懷裡還抱了捧花。
被路人行注目禮,溫意十分不適,她快步走到喬越麵前:“怎麼不在車裡等?”
“怕你找不到。”喬越遞上花,“也想送你花。”
那捧花是藍色係的搭配,精致而有藝術感,像一副油畫。
溫意眸光動了動,莫名想起那天被她辜負的蒙塵粉玫瑰。
她輕聲道謝,接了過去。
今天是她和喬越約好的第三次見麵,為報上次喬越請客,溫意特地說好今晚由她付賬。
上了車,溫意撫摸幾把花瓣,把它放到懷裡,打開手機:“你想吃什麼?”
“位置我已經定好了。”喬越側目,“法式料理可以嗎?”
溫意點頭,她不挑食,隻要喬越滿意就行,法餐雖然可能會有些貴,但她忍忍痛也出得起,算是回報喬越的酒和花。
喬越一邊開車,一邊笑道:“餐廳老板是我朋友,自然不可能讓女士付賬。所以你之前同我說的請客,可能要留到下次了。”
“下次?”溫意回頭,微微不解,“我們不是說隻見三次麵嗎?”
喬越的笑容微妙一滯,隨即苦笑道:“所以今晚過後,你就同我再不見麵了嗎?”
溫意在屏幕上劃拉的動作一停,抬眼看喬越認真道:“三次是你提出來的,用來和兩位長輩解釋最合適。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隻是朋友嗎?”喬越深深看她。
溫意沉默:“抱歉。”
她不是看不出喬越對她有點興趣,但大概隻是一時的,她不會是他第一個心動的,也必然不會是最後一個。
所以為了避免誤會,還是早些說清的好。
喬越眼裡映著霓虹流彩,眸光微黯,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仍然笑著問:“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我很樂意和你做朋友。”溫意認真地說。
喬越搖搖頭,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是道:“我們先去吃飯吧,你上一天班一定餓了。”
溫意收了手機,默然片刻,點點頭。
誰知她的“好”字還沒說出口,前方即將路過的沒有紅綠燈的路口忽然衝出來一輛紅色的跑車,這地段車輛稀少,燈光也算不上明朗,發現的一霎那。喬越猛地踩下刹車,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將溫意從後座往前帶,她全身都是懵的,被彈起又被安全帶按下。
……
溫意整個人被束在安全帶後,心臟狂跳,驚魂未定。
喬越明顯也是被驚到了,瞳孔放大半秒後,陡然想起副駕駛的人,立刻解開安全帶:“溫意,你沒事吧?”
“我沒事。”溫意緩慢地眨了下眼,從巨大衝擊中回過神來,“你先下車看看。”
對方橫衝直撞過來,喬越躲避不及,車頭相撞,幸而他及時刹車,沒有釀成慘重的後果。
二人一起解開安全帶下車,下車之後,喬越看清車牌號,臉色一變,瘋狂地去敲車門:“喻寧,你他媽瘋了嗎?”
車門哐當一下從裡麵打開,先被扔出來的是一隻與跑車同色的紅色女士手包,隨後穿著十厘米細高跟的女子跌跌撞撞從車裡下來。
喬越接住她,語調都變了:“你沒事吧?”
那女子塗一張紅唇,纖細漂亮,在夜裡嫣然一笑,嬉皮笑臉道:“死不了,放心。”
“這就是你那相親對象啊。”她隨即轉臉打量溫意,一撇嘴,酸溜溜的,“這麼漂亮。”
溫意本來進退兩難,一聽這話,反而莞爾。
喬越臉色鐵青:“你發什麼瘋?”
“你不肯見我,我隻能這樣嘍。”被叫做喻寧的女孩子閉上眼說,“你今晚總不能拋下我了吧。”
喬越深吸一口氣,猛地鬆開手,喻寧踉蹌兩步,靠著自己的車站穩。
他轉過頭跟溫意滿臉歉然:“不好意思,看來我們隻能打車去吃飯了。”
還吃飯啊?溫意驚訝:“你的車?”
“我打電話叫人來處理。”
靠著車的女孩子噗嗤一笑。
喬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她滿臉無辜,手機鏈在指間轉啊轉,對著溫意說:“抱歉啊,我剛才報警了,你今晚飯可能是吃不成了,得跟著我們倆去派出所一趟。”
溫意一愣:“報警?不應該是交通局來處理嗎?”
喻寧笑吟吟的:“我報警說剛才有人對我進行人身傷害啊。”
溫意:“……”
二十分鐘後,三人一同被帶去了最近的派出所。
原本不過是一起很簡單的交通事故,雙方都沒有人員受傷,車送去修理便好了。結果喻寧直接報警,硬是一口咬定喬越剛才不僅抱她,推她那一下還把她推傷了。
喬越自然矢口否認,二人在派出所裡僵持不下,民警聽得都頭痛,不想和這一對情侶掰扯,於是轉頭先跟溫意說:“姑娘,這應該沒你什麼事了,要不你讓家人來簽字,你先回家?”
“好啊。”喻寧轉頭,笑得燦爛,“警察叔叔,您讓她先走,把我和這男的一起拘留一夜。”
“你當這是哪,是你想來就來的。”民警怒,“你們倆也給我簽字走人!”
喻寧吐吐舌頭。
溫意不想再摻合一腳他們的事,坐在椅子上翻了一圈通訊錄,發現她竟然沒有可以叫來簽字的朋友。
薛幼儀今晚值班,陳老師年紀大了,這麼晚不好折騰她跑一趟,剩下的則都是不太熟的關係。
手指停在某一個名字上,溫意頓了片刻,毅然決然地繼續往下滑。
冷靜思索了一會兒後,溫意決定麻煩時雨來一趟。
她編輯了一大段信息,正準備給時雨發過去的時候,忽然聽見派出所裡麵傳來開門聲,緊接著是一串腳步聲,熟悉的聲音笑道:“麻煩你們了,那這人我們就帶走了。”
“韓警官說什麼麻煩,您在這簽字就行。”
溫意愣了愣,抬眼看到韓木從裡麵走出來,她頓時升起希望:“韓木哥!”
韓木也是一愣,待看到她:“溫意?這是哪一出?”
“您認識?”民警說,“這姑娘今晚遇到車禍了,接著她朋友又發生了點意外,沒她什麼事,簽個字她就能走人了。”
“車禍?沒受傷吧?”
“沒。”溫意搖頭,麵色誠懇,“韓木哥,你能幫我簽個字嗎?”
“這……”韓木挑眉,隨即麵露難色,向自己身後看了一眼,“要不還是讓頭兒給你簽吧。”
“什麼?”
溫意話音剛落,便看到顧連洲從裡麵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高威,正壓著一個戴手銬的男人往前走。
他手裡正翻看著什麼,聽到韓木的話,抬眸看過去,正正好與坐在門口的溫意四目對視。
溫意心臟一跳,略刻意地彆開眼,一看到顧連洲,上個周五晚上的回憶如潮水般湧入腦後,男人滾燙的氣息仿佛仍然在頸邊,激得她皮膚寸寸變紅。
片刻後,她聽到顧連洲的聲音響起:“你們把人帶回去吧,我來簽字。”
“頭兒你不回去了嗎?”高威粗神經。
韓木抬腳踹他:“還問。”
經過門口的時候,二人跟溫意打了個招呼。
“溫醫生怎麼在這?”高威奇怪道,“你犯什麼事了嗎?”
溫意笑,如實解釋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高威恍然大悟,仍然是神經大條,“那頭兒送你,我們就先走了。”
“快走吧。”韓木扶額,“溫妹妹再見。”
“再見。”
溫意又等了一會兒,麵前落下陰影,男人手裡勾著鑰匙來到她麵前:“走。”
溫意抿唇:“謝謝。”
顧連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這姑娘今晚穿得隨意,一貫襯衫長褲,身形修長昳麗,不知是不是夜晚的緣故,麵色看起來比平日白,眼下淡淡的烏青,素麵朝天,清亮漂亮。
溫意跟著他走到門外,快下樓梯的時候她忽然停了停步。
顧連洲已經走下台階,回眸看她。
“我去跟喬越說一聲。”溫意說完,匆匆轉身。
顧連洲在車裡等了很久。
不知道溫意和喬越在說什麼,他手裡的打火機明明滅滅十多次,咬在唇間的煙始終未被點燃。
又過了一會兒,聽見動靜,顧連洲抬眸看向窗外,溫意和一個年輕男人一起走出來,那男人看上去一臉歉意。
她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表示安慰。
顧連洲撥打火機的動作一停,火光倏然熄滅,咬著濾嘴的力道加深,他頓了頓,摘下煙折斷,直接推開門下車。
溫意還在和喬越說話,喬越過於介懷今晚的意外,總覺得對不住她。
“沒關係的,再說今晚本來也是我請你吃飯,我們可以下次再——”話說到一半,溫意頓覺不對,身後傳來腳步聲,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男人緊緊握住,她身體不自主地被拉著往後退去一步。
“你——”她生氣想掙開,抬頭和顧連洲對視,男人低著眸,眼底墨色隱隱加深,情緒分辨不清。
“這是?”喬越看到他攥著她的手腕,看向溫意問道。
溫意收回和顧連洲對視的目光,微微一笑,唇角輕啟:“我哥哥。”
三個字一出,她瞬間感覺到握著她手腕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與之相反的是顧連洲的聲音,不緊不慢:“沒血緣。”
喬越的神色瞬間變得微妙。
說完,顧連洲低眸,凝視溫意的眼睛:“該回家了。”
“……”
“那我先走了喬越。”她正色道,“有機會再約,你先進去看喻小姐吧。”
喬越隻能點頭:“路上注意安全。”
他幾乎一路牽著她的手下樓梯,溫意掙脫不開,一路上不知道瞪了顧連洲多少次。
坐進副駕駛,男人的力道一鬆,溫意立刻鬆回手,低聲憤憤地罵了一句:“無賴!”
顧連洲微微揚眉:“罵我什麼?”
溫意彆開臉,才不想再說第二遍。
顧連洲關上副駕駛的門,繞回駕駛座坐下,他發動引擎:“吃飯了嗎?”
溫意沉默片刻,才說:“我回家吃。”
顧連洲看了她一眼,調轉車頭,車停在一家餐廳麵前。
他下車,來到副駕駛,打開車門。
溫意不下去。
二人略微僵持了片刻,顧連洲俯身,歎了口氣:“先簡單吃點,我再帶你去醫院,你不是扭到腳踝了嗎?”
溫意眉心一動,扭頭:“你怎麼知道的?”
撞車的時候她的確扭了一下腳,但是應該不嚴重,隻是有些疼。
隻是她不想讓喬越愧疚,所以始終沒表現出異樣。
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顧連洲伸出手讓她扶著自己:“剛才你下樓的時候,右腳像是有點不敢用力的樣子。”
溫意盯他兩秒,最終垂眸,把手放到了他掌心。
二人在餐廳簡單吃了點,因為已經過了飯點,溫意也不大餓了,所以吃得並不多。
吃完飯顧連洲帶她去醫院,溫意在副駕駛昏昏欲睡,車停的時候,她迷蒙地睜開眼,依舊是聽見車門被打開的聲音。燈光從遙遠的地方落進來,她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被蓋上了一條毯子。
男人在車門旁,視線落在她腳踝處,輕聲問了句:“疼嗎?”
或許是因為沒睡醒,溫意順著點了點頭,嗓音沙啞:“有點。”
下一秒,身體一輕,顧連洲彎腰,把她從車裡抱了出來。
接觸到男人堅硬的懷抱,溫意猛地從瞌睡裡驚醒。
顧連洲的外套留在車上,上半身隻剩一件黑色的襯衫,領口微微鬆散地翻折,她被他抱在懷裡,隻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清晰地感覺到男人胸膛肌膚的熱度。
溫意不自然地微微掙紮了一下,顧連洲邁進電梯,低頭看她,眉眼漆黑,安撫的口氣:“一會兒就好,我怕你再走路會更嚴重。”
這樣的對視,溫意能清晰地描繪男人下頜乃至鼻梁眉骨的線條,他看著她,瞳孔裡全是她。
溫意沒說話,彆開臉,臉頰貼著顧連洲的臂彎。
晚上的醫院人很少,開過單子之後溫意去放射科拍CT,放射科值班的醫生她認識,不免調侃了幾句。
“外麵那個是你男朋友?”
“不是。”溫意側躺好。
“真的?”醫生笑著調好儀器,“我可不信,看他抱你進來緊張的樣子。”
溫意長睫微翕,沒有說話。
拍完CT,結果要等待30分鐘才能出來,溫意坐在走廊的鐵皮椅上等著,對麵是一整麵的玻璃牆,牆後是綠意盎然的庭院,春天的晚上,月色很好,溫柔撫慰著新生的花花草草。
不遠處的玻璃門出口旁圍出了一座鮮花錦簇的圓台,圓台上放置著一架鋼琴,有懷孕的女人坐在那裡彈鋼琴,淡淡的琴音流淌在整個醫院中。
溫意有些出神地聽著,直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抬眸,顧連洲拎著一個紙袋子過來。
他半蹲在她麵前,從紙袋裡取出綠色的杯子:“給你買了杯牛奶。”
“謝謝……”溫意微微怔神,伸手接過來,紙杯外壁還是溫熱的。
她低頭啜了一口,入口微甜,男人始終凝視著她。
片刻的安靜後,他欲言又止:“溫意……”
溫意抬睫,眸光沉靜。
顧連洲一時失言,他深吸一口氣,才輕聲說:“那天晚上,抱歉,我——”
“我知道你喝酒了,不用說抱歉。”溫意搖頭打斷他,濃長的睫毛淡垂,“我沒放在心上。”
心裡說不上是期待還是失望,溫意想,她早該知道會是這樣。
“不是。”顧連洲隔著衣服握上她的手腕,“我是擔心嚇到你了,但是我那天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手腕上傳來熱度,溫意睫毛一顫。
漫長的安靜後,她慢慢抬頭,對上男人的視線。
顧連洲始終在看著她,神色認真,完全不似那日醉酒後的樣子。
四目對視,深夜醫院寂靜,庭院外隱隱有飛鳥經過的聲音,顧連洲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喝下去的牛奶仿佛無法消化,心口有些悶悶的擁堵,溫意垂首避開目光:“你想說什麼。”
顧連洲頓了頓,閉上眼睛,嗓音低而沉:“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也許為時已晚。當時去港城前,生死未卜,我不確定自己能否活著回來,所以我想——”
說到這裡,他猝然止聲,語氣裡帶上三分自嘲:“我想,如果你能忘了我,也許會好一點。”
如果能恨他,甚至更好。
顧連洲見到太多的傷痛欲絕。單是這三年裡,盛清次次的崩潰和絕望,都映在他眼裡。
她深愛林潛,始終不肯放下,所以才日複一日陷在痛苦裡。
他不敢想,他知道,以溫意的執拗,隻會比盛清更傷情。
與其長痛,不如短痛。
他原本是那麼想的,但那天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顧連洲發現說出狠心拒絕的話,簡直難如登天。
後來聽到她發燒時的夢囈,紮進心底,竟然比子彈穿透時還痛。
他實在太高估自己了,看到她被綁在輪船上的那一刻,他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救下她,從此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海水淹沒鼻腔,瀕死之際,他抱著她,終於喟然承認他心底的自私。
比起遙遠的痛,近處的不舍更叫人折磨。
他放不下溫意。
鋼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或許是時間太晚了,家人扶著探親的孕婦回去休息。
偶爾有護士端著托盤匆匆經過,牆上的指針一分一秒在寂靜中走著。
溫意雙手握著牛奶,熱度源源不斷傳入她掌心,她越攥越緊,指甲幾乎要無知覺地摳破紙杯。
視線裡是男人青筋隱隱的手背,手腕上她曾咬下的一圈牙印已經好了,隻餘淡淡的痕跡還未消散。
她目光一點一點向上,循著衣領、下頜、鼻梁逐漸描繪他的輪廓,最終停在顧連洲如海麵般翻湧著情緒的眼眸。
他的眼睛生得好看,看人時長情也深情,現在那裡麵布滿了紅血絲,讓溫意想到在船上程萬宏將槍口抵在她額頭時,他看向她隱忍帶痛的目光。
他從未說過愛她,但她明明在無數個時刻都從他眼裡看到。
溫意眼眶又酸又澀,難以控製的霧氣在眼睛裡聚集,她努力控製不讓自己聲音泄出一絲哽咽,輕聲問道:“顧連洲,你喜歡我嗎?”
他分毫不差地凝視著她,掌心合攏,將她的手包裹在溫暖裡,真實可觸的體感,她曾經做夢都不敢想的一句話從他口中清晰地說出:
“溫意,我喜歡你。”
眼淚一瞬間奪目而出,心頭湧上飽漲的酸澀,溫意低下頭,自己還沒來得及擦眼淚,有人先她一步,略顯無措地從指腹抹掉她臉頰上的淚水。
“彆哭。”顧連洲的聲音裡有顯而易見的微亂和心疼,“你要是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溫意搖搖頭,又點點頭,月色彌漫,她的眼眶很紅,她沒有推開他的手,隻是抬起頭,淚眼朦朧,輕輕地說,:“可是,我不敢再喜歡你了。”
她本來就不是個足夠勇敢的人,否則也不會當了這麼多年的膽小鬼。
那給她擦眼淚的手一停,不過片刻,顧連洲的動作變得更加溫柔。
他擦掉她臉上的淚水,眼裡隻有她,一字一句,緩慢而堅定地說:“如果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換我來追你好不好?”
第50章 長晝
醫院燈光冷白, 打在顧連洲的臉上,在眼下、鼻梁側投出淡淡的陰影。
他說完那句話後,就一直看著她, 等著她的回複, 溫意臉上的淚痕漸乾,視線重新變得清晰, 從男人覆在她手上的力道隱隱約約感覺到他的緊張。
溫意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明明上一秒還難過得掉眼淚, 卻在察覺到顧連洲緊張的這一刻, 心裡莫名地想笑。
原來他告白的時候,也會像她一樣忐忑不安地等結果啊。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初次見到顧連洲的時候,彼時他意氣風發,舉手之勞甚至懶得留名, 揮揮手便離開。
那時她看著他的背影,一仰望就是好多年,到了今天, 藏在心底的人竟然真的為她俯身折腰。
久久等不到回應,顧連洲並未開口催促, 隻是掌心出了一層薄汗。
秒針一格一格走著, 足足走完一圈後,他才看見那姑娘目光飄忽地端起手裡熱牛奶,放到唇邊喝了一大口。
“慢點。”顧連洲下意識出聲提醒, 怕她嗆到自己。
溫意已經咽下去,牛奶滑過喉嚨,些微的甜,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顧連洲:“要是我不答應呢?”
顧連洲微微一愣。
溫意略微思索道:“我記得某人說過兩次, 說我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萬一我現在答應了,錯過了以後那個更好的人怎麼辦。”
顧連洲一噎,終於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溫意輕輕的,把男人握著自己的手放回他自己膝上,眼中殘餘淚光隨著淺淺的笑意變成點點水光,她認真地說:“所以,我覺得我還可以再看看。”
“好。”顧連洲看到她不再掉眼淚,縱容地不再追問,但頓了頓,還是低聲補了一句,“儘量把我劃到你‘看看’的範圍內。”
溫意不再說話,正好這時計時器響起,可以去機器那裡取CT片子了。
溫意還是坐在椅子上,等著顧連洲去取片子,手裡的牛奶溫潤順滑,還帶著絲絲甜味,她不知不覺喝到見底。顧連洲回來,把片子遞給她,順手接過她手裡的空杯子。
溫意自己給自己檢查片子,一眼就看出骨頭沒裂,隻是有些皮外擦傷,軟組織微腫,過兩天估計也就好了。
她不甚在意地把片子裝回去,對顧連洲說:“走吧。”
“不回醫生那看看嗎?”
“我自己就是醫生啊。”溫意揚眉,“你懷疑我的醫術?”
“沒有。”顧連洲一口否認,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藥也不用開嗎?”
“開不開都行。”溫意想了想,“我家裡有雲南白藥的紅白噴劑,噴幾下也行。”
她說完,見男人微微擰眉沉默,無奈之下隻好把片子拍了張照片,給剛才看診的骨科醫生發過去。
那邊很快回複,問她是不是沒事找事,片子都到手了還要他來看?
溫意把聊天記錄貼到顧連洲眼前:“看到了嗎?隻有你懷疑我。”
“是我說錯話了,怎麼能懷疑我們溫醫生。”顧連洲抬手接過她的手機,關上還給她,而後彎腰去抱她,“那我們回家吧。”
他這動作自然順手,溫意卻愣了一下,耳朵不自然泛紅,腿下意識躲開他的手。
男人的手落空。
溫意鎮定自若:“男女授受不親。”
顧連洲的動作微頓幾秒,隨後無奈揚起唇角,直起身伸出手:“那我扶你?”
溫意慢吞吞地把手放到他掌心。
她的手很白,十指纖纖,薄而緊致的肌膚貼著骨節,常年拿手術刀讓她的皮膚透著柔韌的彈性,一看便知不是柔若無骨。
但是和男人拿過真刀真槍的手比,還是遜色太多。放進他寬大的掌心,一瞬間顯得她的手太柔嫩易碎。
溫意睫毛微微翕動。
顧連洲握著她的手,溫熱的繭輕輕摩挲著她的掌心,若有若無微妙的觸感。
雖然說是扶她,但也和抱著差不多了,顧連洲一隻手,幾乎托起她所有的力道,她大半個身體的重量倚在他身上,慢吞吞地走著。
夜晚很涼爽,穿過醫院連通大廳的玻璃長廊,二人都沒有說話,但那種沉默卻和以往不同。
到了車裡,關上車門,溫意自己拉好安全帶。駕駛座傳來車門關上的聲音,隨即車內的頂燈被打開。
溫意聽見塑紙窸窣的聲音,扣好安全帶後一抬頭,看見駕駛座的男人朝她勾了勾手。
她微微茫然,顧連洲笑了下,手裡拿著一張濕巾靠近。
片刻後溫意反應過來,他是要給她擦臉上的淚痕。
男人眉眼低斂著,頂燈折射著他五官流暢的輪廓,讓本就好看的眉眼顯得更加深情。從醫院裡走出來,二人身上都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氣息混合交融,竟然全無異樣。
距離近在咫尺,溫意眼睛一眨不眨,胸口怦怦跳。
顧連洲原本隻是想給她擦下臉,見她像個布偶娃娃一樣乖巧,視線忍不住從水潤的眼睛移到她精致的鼻子,最後在淡紅的唇上停留幾秒。
濕巾折三下,丟進車內垃圾桶。他收回漸暗的眸色。
車內頓時陷入更深的沉默,籠著若有若無的曖昧。
溫意不自覺咽了下口水,努力平複越跳越快的心臟。
她想,自己一定要克製,不能這麼輕易地再次心動。
車從地下車庫開上去,外麵天色已經很晚,月色漸暗,點點繁星遍布夜空。
溫意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裡,從車前玻璃一路往前望去,華燈如織,映著星空格外美麗。
她打開車窗,今晚的風也格外柔和。
溫意舒舒服服地坐了一會兒,還沒忘跟旁邊的人客氣一聲:“今天晚上謝謝你,剛才吃飯多少錢,我轉你,當我請你。”
顧連洲開著車,聞言一頓,視線未偏,很從容地來了句:“沒關係,下次再請吧。”
“下次?”溫意聲音微停,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又聽見他補了一句:“你請喬越吃飯的那天就可以。”
她一梗。
“行啊。”溫意說,“那我喊你。”
顧連洲側目瞥她一眼。
車一直向前開著,經過某個地方時,顧連洲無意間掃過窗外的某個招牌,想到了什麼,減速將車停在路邊臨時停車的地方。
“嗯?”溫意有點莫名其妙,“怎麼突然停車。”
“等我一會兒。”他說著解開安全帶下車。
溫意視線剛想追隨著看過去,包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見是喬越的電話,她接起來:“喂。”
“到家了嗎?”喬越的聲音又變得十分溫和。
“到了。”為了避免麻煩的解釋,溫意撒了個小謊。
“到家就好。”喬越道,“剛才去拖車的時候發現你的花沒拿走,它還完好無損,要我給你送過去嗎?”
溫意笑了笑:“不用了,那花本來就是你送我的。不必這麼大費周章了,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幫我轉贈喻小姐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隨後喬越輕聲歎氣:“溫意,抱歉。”
“不用道歉啊,和你出去這兩次還是挺開心的,以後還是朋友。”
喬越苦笑:“好。”
“那就先掛了。”溫意頓感輕鬆,“好好照顧喻小姐,我覺得她很可愛。”
“彆人都覺得她瘋,難為你覺得她可愛。”
溫意笑了笑,掛掉電話,她想起來顧連洲,正想往外看去,車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打開,一束飽滿的,盛開到極致的玫瑰突兀間出現在眼前。
她一驚,呆住,不知所措的同時聽到顧連洲有些輕的聲音:“補給你的花。”
簇新鮮亮的花瓣溢滿眼前,將夜色點綴得更加漂亮,溫意掌心摩挲著包裝的雪梨紙,許久後才反應過來,問已經回到駕駛座的顧連洲:“怎麼突然想起來……”
他偏頭,唇角微微上揚:“喜歡嗎?”
溫意視線移開,不說喜歡也不說不喜歡,隻是眼底亮起隱隱的光。
過一會兒後,看著花,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顧連洲。”
“嗯?”顧連洲開著車應她。
溫意抿唇,支著臉問:“上次你相親的那個時小姐,她漂亮嗎?”
開車的人沉默,淡淡道:“不記得了。”
“這樣。”溫意緩慢眨睫,“我記得她挺漂亮的,而且氣質也好,你們是不是很談得來。”
顧連洲從後視鏡看她,終於笑了一下,說:“應該挺談得來的。”
“那挺好的……”
他繼而思索了一下,又慢悠悠說道:“我們互相說了抱歉,然後她去工作了。一共沒說三句話,所以暫時不好判斷是不是談得來。”
溫意驚訝地轉過頭。
路遇紅燈,顧連洲踩下刹車,他扶著方向盤,姿態鬆散地側頭,眼底帶笑:“不如你教教我,怎麼和女孩子聊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