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溫莫林之前,她本以為自己會怨,會恨,但真正看到他之後,心頭隻湧起無窮無儘的酸澀。
她的本能先心靈一步原諒了溫莫林。
又或許她本來就不恨他。
其實溫莫林這些年並沒有虧待她,大學時每月初生活費準時打來,即便她畢業後,也一月不落,金額也隨著時間越推越多。
隻是她心裡堵著一口氣,從來沒有用過那些錢,偶爾應急用一下,也很快補上去。
在聽顧連洲轉述那些話時,她五味雜陳,情緒複雜難解。想起陳老師以前評價她的話,說幸虧她做了醫生醫術又好,才能讓她長到這個年紀才保持單純執拗。
很多事原就沒有是非黑白,隻是她太執著,總想分個對錯。
沉沉吐出一口氣,溫意睜開眼,漆黑的水麵被對岸燈光染成深藍,倒映著五光十色的建築,她轉頭,周遭散步的人仍然熱鬨閒適,她身邊卻空無一人。
顧連洲呢?
他不會是拋下她自己離開的人。
溫意有些茫然,掏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還沒來得及在通訊錄中找到他,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姐姐。”小男孩手裡拿了兩個卡通氫氣球,笑眯眯地遞給她一根,“這個給你,另一個給我。”
溫意被小男孩硬塞了一個多啦A夢的氫氣球,一臉懵,俯身摸摸小男孩的頭:“為什麼要給我呀?”
“因為姐姐幸運啊。”小男孩露出笑容,唇紅齒白,揮揮手和溫意說再見。
還沒等溫意反應過來,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小孩子過來,都是手裡拿著兩根氫氣球,一個給她,一個留給自己。
“因為姐姐幸運啊。”
溫意抓住其中一個看起來很乖巧聽話的小女孩,問是誰教她這麼說的,小女孩猶猶豫豫,漲紅了臉支支吾吾:“是一個,長得很帥的大哥哥。”
“你能帶我去找他嗎?”溫意溫聲。
小女孩糾結了半天,才小聲說:“那你不可以說是我帶過去的哦。”
“好。”溫意和她拉鉤。
小女孩帶她穿過廣場中的人群,伸手朝環形廣場的入口處遙遙一指:“喏,就是那個穿黑衣服的大哥哥,說可以送我一個氣球,但要幫他一個忙。”
小女孩手指落向的儘頭,模樣英俊的男人坐在路燈下的石階上,坐姿懶懶散散的,不甚正經,手裡握著一大把氫氣球線,像是把剛才賣氣球的攤子直接買下來了一樣。
他麵前還站著兩個小男孩,正從他那裡,得來兩個氣球。
他給他們指路,長指一伸,越過夜色看到了不遠處的溫意。
溫意手指隨意地繞著紅色線繩,定定地看著顧連洲。
他怔了一下,起身朝她走過來。
溫意也抬腳,沿著路燈落在地上的光影往前走。
她的影子越來越短,顧連洲的影子被越拉越長,他們手中牽著的卡通氣球在天上搖搖晃晃,最終碰到一起。
“幸運小姑娘。”顧連洲漆黑的眸中落進點點星光般的笑意,“心情有好一點嗎?”
“我要說沒有怎麼辦?”
他笑了下,思忖道:“那我再想想彆的辦法,讓我們溫意開心一點兒。”
“你怎麼兩次都說一樣的話。”
“所以這次。”顧連洲微微俯身,看著她的眼睛,溫柔寵溺,“也有讓你心情好起來嗎?”
啪嗒——
溫意聽到自己心裡清晰的弦斷聲。
那是困擾了她多日的鬱結,她驀然在此刻聽到它支離破碎後的答案。
她盯著顧連洲的眼睛,蘇門河對岸的璀璨燈光遙遙落進他眸中裡,化作她十六歲那年,看到的自己的倒影。
她久久沉默不語。
“怎麼了?”顧連洲微微收斂笑意。
話音剛落,光線倏爾消失,眼前的姑娘忽然踮起腳,睫毛合攏撲簌,輕顫如蟬翼的吻落在他唇上。
第56章 長晝
顧連洲身體一僵, 頓在原地。
耳邊路人聊天散步的笑聲刹那間遠去,周圍一切都變成轟隆隆的寂靜,視線所及之處隻有女孩子纖長的睫毛和小巧精致的鼻尖, 她柔軟的唇則切切實實貼在他的肌膚上。
轉瞬即逝的一個吻, 溫意很快慢慢放下腳,睜開眼睛離開。
她心臟止不住地狂跳。
大腦一片空白, 臉紅得想要滴血,溫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乾了什麼, 轉身就想逃跑。
腳尖尚還未來得及轉過半個角度, 手腕被人從身後攥住,長發揚起,她被拽進了顧連洲懷裡。
肩頭撞上男人堅硬的胸膛,他低啞的聲音隨即貼著她耳邊落下:“親完了就想跑, 嗯?”
這話一出,溫意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來,臉頰旁是顧連洲微涼的襯衫, 她的臉卻很燙。
“我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抱得太緊,溫意覺得自己喘不上氣, 說話斷斷續續的, “而且,而且,也不是我先親的, 上次你……”
上次他醉酒後,明明是他先親的。
“是嗎?”顧連洲慢悠悠地說著,他的心跳和呼吸聲在溫意耳邊格外明顯, 沒一會兒,他微微鬆開一些, 低下頭,“那,我不跑,再給你一個親回來的機會。”
“……”
“不要。”溫意手推在他胸膛前,妄圖拉開一些距離,拽在手中的氣球在頭頂軌跡紊亂。
“不想以牙還牙嗎?”他低一些頭看她。
“不要。”溫意咬了咬牙,快要呼吸不暢,“你先鬆開我。”
男人微微挑眉,像沒聽見一樣。
周圍越來越多人的視線看過來,溫意越發羞赧,橫在身前的手輕輕拉了拉顧連洲的衣領:“人太多了,你先放開我。”
他領口本就解了一顆扣子,被她一拉,翻折過來,露出的一截鎖骨鋒利又清晰。
溫意彆開眼,眼神倉皇。
耳邊落下一聲低笑,隨後腰間一鬆,溫意連忙後退了兩步。
她鬆一口氣,撫平自己的頭發,扭頭對上男人微深的目光。
顧連洲就站在她麵前,唇間不知何時咬了一根煙,單手來回轉著打火機,黑眸揚著淺淺的弧度。
“你彆這麼看著我。”溫意總覺得他的目光好像有熱度一樣,看得她臉熱。
顧連洲挑眉笑了下,偏要彎腰去平視她的眼睛,口氣懶散蠱惑:“真不打算負責啊?”
溫意目光飄到男人英俊的臉上,頓了頓,突然抬手摘掉了他唇間未燃的煙。
“作為醫生。我先對顧隊長的身體健康負責。”她一本正經,避重就輕。
顧連洲虎口後冒出打火機深藍的火焰,很快又滅回去,他看著她揚唇,輕輕一丟,把打火機也丟到她手上:
“既然要負責,那就把這個也拿走。”
金屬材質的機身還帶著男人掌心的熱度,溫意一愣,眼睛不自覺瞪大:“真的?”
“我騙過你嗎?”
溫意好奇地低頭,顧連洲的打火機很好看,純黑色泛著微微亮光的金屬,沉穩低調又不乏質感,她經常看他隨手撥動,一簇鮮亮的火焰便竄出。
她學著他的樣子,拇指輕撥,火苗亮起,照得她眼睛微亮。
顧連洲看著,眉骨動了動。
“那……我就先替你收起來了。”溫意隨手把打火機放回隨身的包裡。
“好。”顧連洲抬腳,仿佛思考之後緩緩道,“這個解決了,我們是不是該談談彆的需要負責的事?”
“什麼彆的?”她裝傻。
“想反悔?”
溫意不說話了,她的眼睛仿佛還保留著剛才火焰的餘溫,亮得動人。
呼吸淺淺交織幾秒之後,她揚起臉瞥他:“才不呢。”
“這可是你說的。”顧連洲湊近,眉眼在她眼前放大,距離差點讓溫意誤以為他要直接吻上來。
她輕輕一聲“嗯”,緊接著空的那隻手很快被男人牽到手裡。
下意識掙脫一秒,隨即對上顧連洲的目光,溫意抿抿唇,大膽地去回握他乾燥寬大的掌心。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和他握手,怕什麼。
心裡這麼想著,下一秒溫意卻顫了顫睫毛。
顧連洲動了動手,十指穿過她的指間,合攏,從普通的牽手改成親密無間的十指相交。
手背的血管好像在瞬間升溫,緊張浮上心頭,她被他牽著手,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
二人無聲地走出人群,手裡的氣球太多,車裡放不下,於是大部分送給了路邊的小朋友,溫意隻留了幾個自己特彆喜歡的卡通人物。
顧連洲一直牽著她的手沒放開,到了地下車庫,溫意把氣球放到車後座。
掌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坐進車裡,溫意心跳仍然惴惴,一進去便低下頭掩耳盜鈴地玩手機。
刷到薛幼儀的朋友圈,溫意習慣性點了個讚。
下一秒,薛幼儀的信息便如轟炸般出現在手機上方。
薛幼儀:【救命,我終於把我媽送走了。】
薛幼儀:【她來一天,我覺得我耳邊的繭子多了十萬八千層。】
薛幼儀:【煩死了,人和人之間果然是距離產生親情和想念。】
這幾條信息順利解救了溫意的無措,她順理成章和薛幼儀聊起來,對方有一肚子的苦水向她倒,而她恰好擅長傾聽。
她和薛幼儀聊得投入,身體便放鬆下來,靠在座椅上,時不時被薛幼儀逗笑,眉眼彎彎。
顧連洲看了她幾眼,副駕駛座的姑娘笑容明媚甜甜的,但完全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返程一路交通順暢,薛幼儀意猶未儘地吐槽完和溫意說要去洗澡的時候,溫意抬起頭,才發現已經快到家了。
她合上手機坐直了些,手一指:“前麵那個麵包房能停一下嗎?”
“聊完了?”顧連洲聲音閒適地問,但聽在耳朵裡,卻莫名聽出幾分揶揄的意味。
溫意側身看他:“嗯。”
她臉上還殘留著笑容,眉眼都生動鮮活,看上去心情很不錯,燈光照下來,肌膚質感如同觸手升溫的玉。
顧連洲靠邊停車,手指在方向盤上摩挲幾下,沒忍住傾身輕輕捏了下溫意的臉。
溫意一呆,嘴唇微張。
唇色淡紅,像玫瑰味的果凍。
顧連洲微微眯眼,指背一時不舍得離開她溫潤的臉頰:“還不去買嗎?”
“哦哦哦。”溫意恍然回神,臉頰升溫,頗有些倉皇地打開車門想下車。
身後男人慢條斯理地靠近,幫她解開忘記的安全帶。
溫意逃一般地下車,沒敢回頭。
時間有些晚了,麵包房裡大部分現烤麵包都在白天賣完,溫意拿了一袋吐司,老板認識她,結賬的時候說今天烤的黃油曲奇還剩一罐,因為時間關係折價出售,問她要不要。
“要。”溫意衝老板笑笑。
“一共32。”老板溫柔細心地打包好,遞給溫意。
身後有人先一步替她付了錢。
溫意回頭,顧連洲已經走到她身邊,接過麵包店的袋子:“謝謝。”
“這是你男朋友?”老板眼睛一亮,誠心誇讚打趣,“好帥哦,你們好配。”
顧連洲沒應答,目光落在溫意身上。
溫意還不太適應這個稱呼,強壓著不自然,鎮定地“嗯”了一聲。
“慢走哈。”
顧連洲衝老板笑了笑,一手拎著袋子,另一手自然地牽過溫意的手。
溫意覺得,他好像有些愉悅。
這個季節,懸鈴木的葉片舒展開來,逐漸變得鮮亮寬厚,陵江隨處可見法國梧桐,溫意隨著顧連洲走出去,一片新葉剛好被晚風晃晃悠悠地吹到她肩上。
她隨手撥下來,不知道為什麼,腳下也像這葉片一樣輕飄飄的。
春天的夜風過分舒適,兩側高大懸鈴木遮雲避月,月光細碎而溫柔。二人在樹下停步,顧連洲從袋子裡取出那罐黃油曲奇遞給她,他眉眼含笑,悠悠說道:“感謝老板,終於有名分了。”
溫意接過來,無知無覺地遞了一片在嘴裡,現烤的曲奇酥脆濃鬱,絲絲縷縷芝士黃油香氣在唇齒間化開。
她沒回應這話,隻是撚了一片曲奇餅乾:“你要吃嗎?”
她嘴裡還咀嚼著東西,含混不清,顧連洲唇角挑了下,彎腰輕握住她的手,咬下一小口。
唇若有若無擦過她的指尖。
溫意心一跳,手下意識一縮,把剩下的半塊放到顧連洲手上,脫口而出問道:“好吃嗎?”
顧連洲原本想說好吃,話快出口又頓了下,熟悉的味道喚起不久之前的記憶,他看向溫意:“這個曲奇,怎麼和你做的味道一模一樣?”
……
溫意咀嚼的動作一停。
化開的曲奇順滑但艱難地咽下去,她忽然想起之前,她端著在這家麵包房買的曲奇去找顧連洲,當時為了顯得不突兀,於是說是她自己烤的。
“就是你騙我去相親那次?”
他善意地提醒。
溫意沉默,有些尷尬地合上曲奇蓋子,頓幾秒說:“全天下的黃油曲奇味道都一樣。”
“這樣啊。”顧連洲看著她,尾音微微拉長。
溫意舔了下唇,拉著顧連洲的手上前一步,仰頭看他,一臉誠懇:“那要是我說,我跟老板學的,你信嗎?”
顧連洲眼裡有細碎的笑意,故意想了想說:“我信。”
溫意忍不住彎了彎眸。
顧連洲低頭,輕輕捏她的鼻子:“我們溫意這麼聰明,學什麼都一點即通,我憑什麼不信?”
溫意垂睫笑,睫毛彎彎像月牙,淡紅的唇也染上同樣的弧度。
“顧隊長平時辦案也這麼盲目嗎,彆人說什麼都信?”
月色盈盈,穿過梧桐葉的罅隙,如霧朦朧,溫意故意眨了下眼這麼問。
顧連洲拉了她一下,讓她離自己更近一步,視線一寸寸掃過她的五官,指腹輕輕碰著她的唇。
“你猜。”
呼吸變慢,溫意忘記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怔怔盯著男人的眉眼,像被那隻手按住了心跳。
他靠近,偏頭,卻沒有吻她,微熱的氣息落在她耳畔,勾得人酥麻心癢。
語氣卻是慢而柔——
“隻相信你。”
第57章 長晝
熱氣輕輕撩著她耳畔的發絲, 溫意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稍微動一下,滾燙的耳垂就會碰上男人的唇。
心頭像有人在緩慢撥動琴絲, 她呼吸隨著那頻率放慢, 直到顧連洲離開她耳畔,才驀地一鬆。
“走吧。”顧連洲眉眼含笑看著她, 指骨隨手勾起她一縷發絲放到耳後,牽起她的手往回走。
溫意飛快地眨了幾下眼, 一直怦怦跳的心臟總算回落, 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
她怎麼回事,溫意在後麵拍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後麵在電梯裡的路,顧連洲也一直牽著她的手, 不想鬆開一樣,送她到門前,揉了揉她的頭發說晚安。
溫意勉強回過神來, 倉促點點頭。
顧連洲勾起笑,見她這一副說什麼都點頭的樣子:“明天送你上班?”
溫意潦草說好。
他俯下身:“晚上一起吃飯。”
溫意還是敷衍地點點頭。
點完頭她才反應過來, 愣了一下:“不行, 我有可能加班。”
顧連洲笑出聲:“知道了,明天再說,早點休息。”
溫意“嗯”一聲, 抬眸又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去開門。
門合上的最後間隙,她還能看見男人黑色的衣角轉瞬即逝。
顧連洲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低頭笑了笑,轉身回自己家。
回到家洗完澡, 顧連洲習慣性去外套口袋裡摸煙盒,卻摸出空的煙盒,這才想起來最後一根在蘇門河邊的時候被溫意摘下了。
她還一並拿走了他的打火機。
怔神幾秒,顧連洲低眸笑了起來。
茶幾上還有一盒舊的煙,不知道放了多久,他隨手從抽屜裡撈出一個打火機點上,第一口便把他嗆得直咳嗽。
在彌漫的煙霧裡,他咬著煙,懶洋洋地給溫意發信息,問她在乾什麼。
過了一分鐘,溫意才回信息,給他拍了一張花的照片,意思是自己在澆花。
顧連洲隨手放下擦頭發的毛巾,坐在沙發上懶散地和她聊天:【怎麼還不睡?】
溫意:【才十點,我平時一般十一點再睡。】
顧連洲挑眉:【那不如來聊會天?】
溫意:【我們不是正在聊嗎?】
他唇角上揚逗她:【我的意思,你過來或者我過去。我們麵對麵聊。】
這一次,等了很久,對麵都沒有回複。
顧連洲摘下自己唇間有些發黴的煙,按滅在玻璃缸中,又嗆又想笑。
他把手機丟在沙發上,正準備起身,手機突然響起鈴聲。
顧連洲掃了一眼,不得不彎腰再拿起來:“媽,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你到家了嗎?”電話那頭的南瓊卻是一上來就問這個。
“到了。”顧連洲不解,“找我有事嗎?”
南瓊輕哼一聲:“你今晚去哪了?”
“和朋友出去吃飯。”
“朋友?”南瓊口氣一揚,“不是女朋友嗎?”
顧連洲一頓。
南瓊繼續說:“你少在這瞞我,今天要不是小絮在蘇門河邊看到你跟一個女孩抱一起給我打了電話,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顧連洲微微皺眉:“宋絮?”
“是啊,小絮一眼就認出你了。”南瓊聽他沒有否認,語氣一下變得有些愉悅,“是真的嗎?”
“嗯。”顧連洲沒有否認,散漫坦蕩,“我之前不是跟您說過,我有喜歡的人嗎?”
“媽媽還以為你胡說八道的呢,居然還真有。”南瓊又驚又喜,“哪家姑娘啊,我認不認識,什麼時候帶回家吃個飯?”
“媽。”顧連洲無奈,“人姑娘這才剛答應我,您電話就追過來了,您也不怕嚇到人家。”
“剛在一起啊。”南瓊略有些失望,隨即又振奮,“沒事,不急,你好好對人家,有機會帶回家吃個飯讓媽媽認識認識。”
又聊了幾句,顧連洲掛掉電話,轉身從陽台回客廳,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跳出一條信息。
溫意:【不聊,睡了。】
他看了一眼時間,剛好接近十一點,離他剛才發的那條信息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
這姑娘真是會禮貌地敷衍人。
顧連洲勾唇笑了笑,回她一句【晚安】。
次日清晨,溫意早早醒來。
一夜無夢,她睡得很好,於是醒得也比平時早,洗漱完之後,還有半小時才到她平時出門的時間。
於是她給顧連洲發了條信息,說不用他送,自己便提前出門了。
醫院樓下的咖啡廳剛剛開門,店員正在店裡忙碌,溫意在門店裡坐下,等待著自己用手機點的二十幾杯咖啡。
咖啡快做好的時候,玻璃門被人推開,薛幼儀打著哈欠進來:“讓我來咖啡店乾什麼啊?”
“幫我拎咖啡。”溫意遞給她。
薛幼儀的瞌睡一下子醒了,大吃一驚:“怎麼買這麼多咖啡,你瘋了?”
“請大家喝。”溫意淡定道。
“什麼?”薛幼儀瞪大眼睛,“你發財了?”
“你喝不喝?”
“喝,免費的當然喝。”薛幼儀心甘情願地去拎咖啡,路上還是好奇,“什麼喜事啊今天這麼大方。”
“沒什麼喜事,就是想請大家喝咖啡。”二人一路拎著袋子上電梯,電梯門打開之後,溫意一把把沉重的袋子放在護士台,“嚴靜,一會兒給大家分分。”
“好。”嚴靜立刻笑著接下來,“今天有口福上。”
薛幼儀隨手拿上一杯熱拿鐵,搭上溫意的肩膀:“不是吧你,肯定有什麼好事,讓我猜猜……你跟顧連洲在一起了?”
溫意不說話。
“我猜對了吧!”薛幼儀注意到她含笑的眉眼,“你瞧瞧你,瞧瞧你這樣子,用得著這麼開心嗎?”
“我哪有很開心。”溫意鎮定自若推開值班室的門,“就是請大家喝杯咖啡而已。”
薛幼儀嘁她一聲,伸手捏臉:“小樣兒。”
溫意換上白大褂,對鏡扣扣子,扣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信息,上麵有二十分鐘前顧連洲給她回的信息:【怎麼醒這麼早?】
顧連洲:【你已經走了?】
溫意揚唇,低眸打字:【我已經到醫院了。】
回完,她把手機丟回口袋,拿上記錄本去查房。
一整天都在忙,上午門診下午做手術,胸外的工作強度一貫如此,溫意早已經習慣,下午從手術室出來,她才抽出時間看一眼手機。
兩小時之前,顧連洲給她發信息,問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飯。
溫意剛想回一句好,薛幼儀從她身後走過來,懶洋洋地伸了個腰緩解疲憊:“晚上一起吃飯去溫意。”
“我……”溫意手裡的屏幕還亮著。
“怎麼了?”薛幼儀輕捶著自己的腰,“剛時雨在群裡發了信息,她今天也不加班,大家一起吃飯去,好久沒聚了。”
溫意想了想:“好。”
“那我先去洗個臉昂。”薛幼儀說著走遠。
溫意停在原地,走到窗邊,給顧連洲撥去一個電話。
鈴聲響了十幾秒後便被接起,那頭男人的聲音帶著笑,懶懶散散的:“喂,下班了嗎?”
“嗯。”溫意不自覺小聲,“我今天沒辦法跟你一起吃飯了。”
“哦?”
“幾個同事要聚餐。”要拒絕人,溫意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可能……”
“要跟同事吃飯啊。”顧連洲聽上去有些惋惜,“男生女生啊?”
“有男有女。”聽到他問這個,溫意忍俊不禁,“你還介意這個嗎?”
電話那頭低笑一聲,語氣寵溺:“行,去吧。待會兒地址發我,我處理完手上的事去接你。”
“你今天要加班啊?”
“嗯,有一點事情沒處理完。”
“那你剛才還要找我吃飯?”溫意疑惑。
“這衝突嗎?”
“不衝突嗎?”
顧連洲慢條斯理:“和你吃完飯,我再回來加班,不可以嗎?”
溫意愣住,心裡覺得荒唐:“這——”
“逗你的。”他輕笑,散漫道,“臨時來的事,去吃飯吧,多吃點。”
掛掉電話,溫意怔了一會兒,一時又想氣又想笑。
她也不知道顧連洲剛才說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騙她玩的。
壞男人。
溫意在心裡偷偷暗罵一句,眉眼卻染上淡淡的笑意。
回值班室脫了白大褂,溫意和薛幼儀以及其他幾個交好的同事,一起前往長寧路上的一家餐廳吃飯。
溫意和時雨一起坐薛幼儀的車,其他的同事也都分彆各自拚車前往。
時雨說長寧路新開了一家韓料餐廳,據說老板是韓國人,長相很帥,為此吸引了不少網紅路人前去打卡拍照。
到店之後,果然人滿為患,店是開在長寧路深處的,非常具有韓式風格的玻璃窗和木屋,裡麵透出暖融融的燈光。
幾人一同進去,等了十分鐘左右才等到位置坐下吃飯,老板拿著菜單上來道歉,薛幼儀和時雨連連擺手說沒事,掏出手機和老板合照。
溫意無心於此,上一天班她有些餓,自顧自吃著上來的土豆泥和海帶等其它小菜。
烤肉和部隊火鍋很快端上來,店裡氣氛熱熱鬨鬨,幾人邊吃邊聊天,不知不覺吃得有點撐。
溫意起身去衛生間。
店員給她指路,衛生間在店裡右轉往前走的儘頭。溫意撳開水龍頭,洗了洗手,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的臉被烤肉的熱氣熏得微紅。
她用冰涼的手背輕輕拍臉,緩解燥熱,同時擱在大理石台麵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人,溫意微微揚唇,接起電話:“喂。”
“吃完了嗎?”
“快結束了。”溫意單手抽出一張紙巾在手裡揉搓,“你下班了嗎?”
“我也剛結束。”電話那頭傳來顧連洲推開門的聲音,“去接你。”
“好。”溫意點頭,掛斷之前又想起來,“你吃飯了顧連洲?”
他輕笑:“這麼關心我?”
“你愛吃不吃。”溫意不想再理他,抬手掛斷了電話。
鏡子裡的女人眉眼還是笑盈盈的。
溫意擦乾手,理好自己的頭發準備出去,卻發現在她旁邊洗手台的女人包包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
她彎腰,順手給對方撿起來。
那女人穿得很漂亮,妝容精致,臉色微微蒼白,溫意喊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來,從溫意手中接過自己的包包,勉強說聲謝謝。
“不客氣。”溫意頷首,發現對方自回過神後一直盯著自己,她略感不適地皺了皺眉,轉身離開。
走出洗手間,溫意總覺得她有些麵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他們那一桌的餐已經結過賬,溫意和其他人在群裡A了錢之後,讓其他人先走,自己留下來等顧連洲。
“有男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樣昂。”薛幼儀酸溜溜的,“不像我們,孤家寡人。”
“溫意談戀愛了?”時雨驚訝。
“早上還請我們科室人喝了咖啡呢。”
“那我怎麼沒有,你偏心。”時雨不滿。
“明天我親自給你送過去。”溫意和她們一起下樓梯,笑著說。
“那我可就等著了。”時雨打開車門上車,跟溫意揮手,“再見。”
溫意也揮揮手。
她拎著包向長寧路出口走,夜晚的空氣總把人浸得輕飄飄的,街邊有不少奶茶店,溫意隨手買了一杯椰子水,清涼解膩。
她晃晃悠悠走了沒幾分鐘,迎麵便看見了顧連洲的車。
車緩緩在她身邊停下,溫意彎腰,扣了扣駕駛座的車窗,玻璃下降,露出男人英俊的麵龐。
“喝嗎?”溫意把椰子水遞到他唇邊,“專門給你買的。”
“真的嗎?”顧連洲挑眉,目光落在已經沒了一半的刻度上。
“當然是假的。”溫意收回手,咬著吸管。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薄針織毛衣,很貼身的款式,下半身是淺色寬鬆的高腰牛仔褲。
微微蓬鬆的卷發落在被針織勾勒出輪廓的胸前,她站姿鬆鬆散散的,整個人被夜晚醺出幾分柔和的嫵媚。
顧連洲推開車門下車,右手輕輕一攬,把人攬到自己懷裡。
薄針織顯得溫意腰越發細,她微微踉蹌著上前,還沒來得及臉紅,便聽到顧連洲皺著眉說:“怎麼這麼瘦?”
“有嘛?”
男人手指擱在她明顯的腰窩上,意思不言而喻。
“最近有在努力多吃了。”溫意頭微微後仰,依舊咬著吸管,“今晚就吃了很多。”
“一頓有什麼用,不許再吃便利店了。”
“你管得真多。”溫意想推開他。
她那點力氣簡直微不足道,顧連洲捏住她纖白的指尖把玩,笑了一聲:“這麼不聽話?”
他懶散地靠在車上,摟著她的腰,眉眼透露出隱約的倦意。
溫意頓了一下,手鬆下去,聲音放輕:“吃飯了嗎,我陪你去吃飯。”
“你不是剛吃完嗎?”顧連洲稍稍揚眉看她。
溫意垂下睫毛,覺得耳朵有些燒:“可以陪你再吃點。”
她說這話時淡紅的唇輕抿,纖細漂亮。
突然安靜了幾秒。
溫意略疑惑地抬頭,額頭卻被男人抵住,她瞳孔微微放大,他低眸,鼻尖輕輕相碰。
呼吸以毫厘之距交織,溫意僵住,顧連洲扣著她的手腕,嗓音被夜晚的風浸出幾分疲倦的啞意:
“不想吃飯,想親你。”
第58章 長晝
話音落下的同時, 溫意的心臟像被淺淺一戳。
他的吻像晚風一樣落下,挾著幾分街邊梧桐的木質冷香,唇真正相貼, 卻是柔軟的, 溫熱的觸感。
下巴被人輕勾著抬起來,溫意腰間被攬著的力道緊了緊, 她睫毛一顫,呆呆地盯著眼前人英俊的眉眼。
他離她好近, 近到她不敢想的距離。
顧連洲垂睫看著她, 臉頰白玉攀紅,唇色紅潤得勾人,偏偏一雙眼睛清澈茫然。
他斂睫低笑,指骨輕刮溫意的鼻尖, 氣聲淡而暗:“閉眼。”
她聽話地閉上眼,視覺感官消失,觸感便愈發明顯。
唇被人溫柔地吻著, 她剛喝過椰子水,清甜動人的香氣勾著顧連洲慢慢撬開她的牙關, 舌尖探入唇齒之間。
令人窒息的體驗感從身體深處湧上來, 溫意朦朦朧朧,在越來越深的吻中逐漸下意識摟上男人肌理分明的腰身。
她的指間很涼,隔衣碰到溫熱的肌膚, 讓她忍不住一縮。
這應當算不上是她第一次和顧連洲接吻,上次深夜裡,他在門前堵住她, 吻得壓抑強勢,最後甚至被她咬破了唇。
那次她氣喘籲籲, 渾身豎起尖刺,現在卻是完全不同的體驗,微妙的酥麻感慢慢從脊骨處攀升,她在這樣溫柔繾綣的吻中漸漸全身泛軟。
春夜的月光落在身上,像一層朦朧的紗。她第一次清醒又迷糊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誌正在沉淪。
耳邊忽然駛過一輛汽車,引擎聲喚回溫意的理智,她慢慢睜開濕潤的睫毛,眼睛裡閃著幾分茫然的無措。
顧連洲呼吸微暗,指腹撚過她水潤柔軟的唇,偏頭又親了幾下唇角。
“你——”溫意臉頰的熱度層層攀升,她還抱著顧連洲的腰,徑直把臉埋進他衣服裡。
他下頜抵在她消瘦的頸窩中,氣息如絮,拂著發燙的耳垂,而後是唇,輕輕地親著她的耳廓。
溫意覺得癢,下意識縮肩,他終於放過她,在她耳邊低而慢地笑。
“流氓。”溫意極小聲地罵。
“多罵幾句。”顧連洲在她耳邊很受用地說。
他聲音聽上去一掃倦意,抱著她不鬆手,輕嗅她發間的香氣,好像她能緩解他的疲憊一樣。
雖然是夜晚,長寧路上雖燈光不顯還有車擋著,但車另一側到底人來人往,溫意拽了拽顧連洲的衣角:“你不吃飯了嗎?”
“你陪我嗎?”他語氣懶懶地問。
溫意剛想說陪,包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一陣不合時宜的鈴聲,打破此刻旖旎氛圍。
顧連洲鬆開手,在瞥見來電人之後,皺了皺眉。
“喂,喬越。”溫意接起電話,看了一眼顧連洲,示意他鬆開她的手。
“溫意,很抱歉這麼晚打擾你。”喬越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累。
“沒關係,我剛吃完飯。”溫意接著電話,順便也靠在車上,“有什麼事嗎?”
“想請你幫個忙,你現在有空嗎,我一個朋友出了點事,能不能麻煩你過來一趟。”喬越顯然很頭疼,說出這番話十分愧疚。
“在哪?”溫意問。
“在淮海路上。”喬越說,“方便的話我去接你。”
溫意向右看了一眼,淮海路就在長寧路西側,很近,倒挺巧的。
“不用了,”溫意說,“我就在這附近,你地址發我就好。”
“好,真是麻煩你了。”
掛掉電話,溫意看到喬越發來的地址,剛想說什麼,抬頭就看到顧連洲幽幽的目光。
“多大的事?”他語氣算不上特彆好,“要你現在跑一趟。”
“聽他語氣挺著急的。”溫意突然想起來自己要陪他吃飯,頓了頓,眨眨眼睛笑,“離這不到一公裡,要不你先找家店,我很快回來陪你。”
“你要一個人去?”顧連洲側眸看她。
“挺近的。”溫意沒察覺出什麼不對。
顧連洲無奈捏捏她的臉:“走吧,陪你過去。”
“誒——”溫意被他拉到副駕駛,坐進去之前顧連洲用手護著她的頭,她一臉茫然,“你不吃飯嗎?”
“不差這一時半會兒。”顧連洲低頭,視線裡溫意在昏暗車廂中的眼睛仍然清澈明亮,他眉心微動,抬手輕輕碰了碰她纖長濃密的睫毛。
轉瞬即逝的觸碰,溫意甚至沒反應過來,顧連洲已經收回手,從外麵關上了車門。
穿過鬱鬱蔥蔥的一條街,喬越給的地址是一棟洋房彆墅,爬山虎爬滿磚紅色的牆麵。
喬越在門口等她,見到顧連洲從她身後慢悠悠走出了,怔了一怔,才看向溫意:“溫意,抱歉,這麼突然麻煩你。”
“沒事,我就在附近。”溫意說,“怎麼了?”
“喻寧她喝酒喝太多,說自己渾身都難受,喘不過氣胃也痛。我要送她去醫院她不肯去,情急之下隻能勞煩你來看看。”
溫意蹙蹙眉:“是不是酒精中毒,那要趕緊送醫院。”
“你先進去看看她。”喬越也皺著眉。
推開門,喻寧整個人很難受般蜷縮在床上,皮質的短裙縮到大腿,春日尚不算暖,她雪白的長腿就那麼裸-露著。
好在開門的隻有溫意和一個女傭人,喬越和顧連洲都在外麵等著。
溫意過去掰開喻寧的手,她臉色憋得漲紅,閉著眼,嘴裡一直嘟囔難受。
女傭人端著一杯水,溫意接過那杯水,示意女傭人出去。
門從外麵被關上,溫意坐到床頭問喻寧:“要喝水嗎?”
喻寧不理睬她。
溫意揚了下眉,靠著床頭自顧自把那杯水喝完。
在她喝水的過程中,喻寧停止了折騰,抱著被子坐起來,很不爽地看她:“喂,有你這麼照顧人的嗎?”
溫意笑了一下:“我不是來照顧人的,我是醫生。”
“那有你這樣的醫生嗎?”
溫意把杯子放到一旁,支著臉:“喻小姐,裝病可不是好習慣哦,你會嚇死旁人的。”
喻寧差點炸毛:“你憑什麼說我裝病。”
“喻小姐體溫正常,臉色白裡透紅,還有力氣打滾,酒精中毒大約做不到這麼活潑。”溫意直白道。
被人揭穿,喻寧也絲毫不見臉紅,她哼一聲,隨後上下打量溫意,蹙著鼻子:“你,你是上次他的那個相親對象,他居然喊了你來,還真是信任。”
語氣酸溜溜的,溫意無奈笑著說:“我男朋友送我過來的。”
“你有男朋友了?”喻寧眼前一亮。
“他就在外麵。”
“那太好了。”喻寧瞬間覺得溫意順眼了許多,她上來抱住溫意的手臂,“美女姐姐,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就說我現在不宜移動,隻能躺著休息,這樣喬越就不會趕我走了。”
“這……”
喻寧可憐巴巴的:“美女姐姐,這不會你的醫德造成什麼損害的,畢竟我現在真的需要休息不是嗎?而且你還會收獲我的感激之情哦。”
對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溫意一時覺得自己拒絕不了。
猶豫片刻之後,她還是答應了喻寧。
喻寧笑得眼睛彎彎:“我就知道美女姐姐人長得美,心也善!”
“叫我溫意就好了。”
“好好聽的名字。”喻寧彩虹屁像不要錢一樣。
出去之後,溫意對喬越委婉表示喻寧沒什麼大礙,隻是需要休息。
喬越這才鬆了一口氣,按按額頭向溫意道謝。
顧連洲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裡,喬越招待人的禮數滿分,他的手邊放著泡好的清茶,正垂著睫,一下一下摩挲著。
聽到聲音,顧連洲半掀眼皮,剛好看到溫意正在和喬越講話。
她對誰都溫和客氣,茶幾上的琉璃燈盞照得她眼眸中流光柔柔。
長睫稍斂,顧連洲不動聲色地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
溫意和喬越囑咐完喻寧的情況之後,走到顧連洲身邊,去牽他的手:“走了。”
沙發上等候多時的男人抬眸盯她一眼,眸色深黑,看上去心情一般,但還是牽上她的手。
溫意愣了一下,揚唇跟上,貼著顧連洲的胳膊踮腳小聲問:“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顧連洲置若罔聞。
溫意彎眸,勾著他的手指:“我和喬越隻是朋友而已,舉手之勞彆介意嘛。”
他瞥她一眼,還是不說話。
溫意氣餒:“好吧,那你自己消消氣。”
話音說完,二人踏出喬家大門,女傭關上門,溫意客氣地和對方說再見。
車停在門口,見顧連洲還沒有要跟她說話的意思,溫意停步,偏頭去追他的目光:“既然你這麼不開心,那我自己打車走了,不礙你的眼。”
此言一出,顧連洲視線下落,對上她的眼睛。
她眸中明晃晃是清澈的無辜。
“那我走了。”溫意踮腳,說話間幽微的香氣拂過顧連洲鼻尖。
她轉身欲走,下一瞬便被拉回,橫在腰間的手力道強勢,溫意失去重心,仰麵被人護著發頂按進寬大柔軟的副駕駛座椅上。
唇堪堪擦過男人的臉頰,看上去像是她主動仰臉去親顧連洲一樣。
“哢噠”一聲,安全帶金屬鎖扣合上,顧連洲傾身,半個身子都覆在她身前。
他捏著她的下頜,眸色微深,低頭卻極克製地在她唇間印上一吻。
溫意睜著眼,車廂寂靜,心跳聲咚咚。
她看著顧連洲,手指不自覺蜷起來。
男人的眉眼都沉著夜色,在她的注視下,緩緩化成無奈和溫柔。
“你怎麼回事。”他捏捏她的臉,“怎麼見誰都笑。”
溫意被困在座椅上無法動,隻能眨眨眼:“那我不然,還能哭嗎?”
“而且,”她頓了頓,“我也沒笑啊。”
她其實不愛笑,隻是今晚心情好,所以眉眼看上去不似平時清冷罷了。
溫意扯了扯顧連洲的袖子:“你還不允許我心情好嗎?”
顧連想到什麼,輕輕揚唇,鬆開她,碰了碰她的臉。
他回到駕駛座,溫意側目,支著臉:“還吃飯嗎?”
她一直記著他忙到現在沒吃飯呢。
顧連洲襯衫袖子微折,語氣聽上去恢複幾分:“你有什麼想吃的。”
“我都行,我陪你。”溫意彎唇,“就當報答你今晚來接我。”
因為時間已不算早,二人最後隨便找了家蘇式麵店坐下。
溫意不餓,點了碗湯慢慢攪著,最後不知不覺間竟然也喝完了。
晚上回去的時候才發覺有些撐,洗澡之前,溫意翻出一片健胃消食片吃下。
接下來連著三天,溫意都忙得抽不開身。
科室裡來了一批新的實習生,人手多起來也亂起來,需要手把手教著,溫意一連忙到周五,才初步安排好。
天氣由涼轉暖,每逢換季,溫意都不太適應,加上連續幾天的熬夜,她毫不意外地又感冒了。
周五下午,溫意抱著熱水坐門診,前麵的患者都相安無事,叫號到第27號的時候,推門進來一個穿著高跟鞋穿著漂亮的女人。
“宋絮是吧。”溫意慣例詢問,“哪裡不舒服?”
來人久久不出聲,溫意皺眉看過去,看到頗為眼熟的麵孔卻是一怔。
正是前幾天她在韓料店衛生間碰到的那個女人。
宋絮今天長發散著,一下勾起了溫意的回憶,她之前的確見過宋絮,去年她剛搬去都雲城的時候,宋絮曾經來給顧連洲送過湯,那時還是她給宋絮刷開的門禁。
她目光收斂,如常問:“哪不舒服嗎?”
宋絮的口氣稱不上好,有些倨傲:“胸悶。”
“還有彆的症狀嗎?”溫意又多問了幾句。
宋絮不耐煩:“你聽不懂話嗎,我都說了我胸悶。”
溫意無言,開了張單子讓她去拍胸部CT。
CT片子要過半小時才能出來,但溫意電腦上可以直接看到電子版,她仔細觀察,沒發現什麼問題,於是說:“你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注意休息就好。”
“沒了?”宋絮皺眉。
溫意有些無奈,但還是極耐心地解釋:“從你的症狀和X光結果來看,大概率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如果你感到胸悶,極有可能是熬夜或者勞累引起的。”
“你什麼意思?”宋絮突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我無理取鬨嗎?”
連累三四天加上重感冒,溫意沒什麼力氣和她鬨,下午的門診時間已經結束,宋絮是最後一位患者,她起身淡淡道:“宋小姐,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話,等片子出來您可以再掛一個專家號檢查一下。”
“你就是這個態度?”宋絮一把把包摔在桌上,“你們主任在哪?我要投訴。”
“上七樓右手邊最後一間辦公室,醫務處在一樓。”溫意疲倦道,“請便。”
她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宋絮,宋絮踩著高跟鞋追出去,從身後拽住溫意的手臂:“你彆走,你這麼不負責任的醫生,我一定要——”
溫意耐心耗儘,甩開她的手,轉身麵色微冷:“宋小姐,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您要重新檢查還是投訴都請自便。”
宋絮臉色一青,握著包的指節發白,看著溫意的臉,她怒上心頭,揚起手狠狠扇上去。
霎那間,溫意幾乎反應不過來躲閃,淩厲的風近在眼前,身後一陣急促的高跟鞋噠噠聲,隨後一隻染著紅色美甲的手橫攔住宋絮。
溫意踉蹌幾步,被來人護在身後,喻寧一點不留情,抬手把宋絮推得跌跌撞撞。
“你瘋了吧,我朋友你也敢打?”喻寧劈頭蓋臉就罵上來。
宋絮差點沒站穩,錯愕得手都顫抖:“你才瘋了,喻寧,你什麼時候跟她成朋友了?”
“要你管。”喻寧冷哼一聲,轉過頭看溫意,“美女姐姐,你沒事吧。”
溫意搖搖頭:“謝謝你,你怎麼過來了。”
“我過來謝你呀。”喻寧眨眨眼,“你那天幫了我大忙,我特地問了喬越你在哪工作,周五下班來請你吃飯。”
“你請她吃飯?”宋絮氣得臉色發白,“你知道她是誰嗎?”
喻寧揚臉回頭,非常不耐煩:“怎麼了?你也認識?我拜托你,你看個病就看,跟人家醫生耍什麼脾氣,當全世界都要慣著你啊。”
這一連串的反唇相譏,宋絮扶著牆才勉強站穩,她胸前微微起伏,強忍怒氣:“她是顧連洲的女朋友。”
此話一出,溫意動了動眼皮,總算知道這位素昧平生的宋小姐為什麼來找自己麻煩。
喻寧意外地瞪大眼,回頭看看溫意,眨巴兩下睫毛,噗嗤笑出聲諷刺:“絮兒,我還當你出息了敢直接在醫院鬨,原來是為了那個正眼都不看你的顧連洲。依我看他眼光倒是好得很,你在人家正牌女友麵前,論樣貌性情學識,你樣樣差了十萬八千裡,你輕狂什麼?”
宋絮咬著牙:“你給我閉嘴!”
“還是你閉嘴吧。”喻寧扒了個鬼臉,“你要再不走,信不信我把這件事告訴你爸。”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嘍。”
眼見著二人還要再吵,溫意愈發頭疼,拉著喻寧:“我們走吧。”
喻寧回頭嗤了一聲宋絮,乖乖跟著溫意走了。
溫意感冒,鼻腔不甚通氣,她有些疲倦,一路上懶得說話,喻寧卻以為她是不開心,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你不用不開心的啦,我們都知道宋絮隻跟顧連洲見過一次麵,還是她上趕著去的,你男朋友估計都沒怎麼搭理她。她現在自己妒忌鬨到你麵前,你直接跟顧連洲講就好啦,他肯定會護著你的。要是你不好意思講的話,你把他電話給我,我去幫你講。”
溫意猛地一下停步,混沌的頭腦清醒過來:“喻寧,謝謝你一番好意,但是不用了。”
喻寧差點撞到她身上:“你打算自己跟他講嗎?”
溫意搖搖頭,醫鬨她見得多了,這點小波瀾根本算不上什麼,要不是因為跟顧連洲有關,她可能直接喊保安過來把人帶走就行了。
何況上次宋絮送湯的時候,她親眼見過顧連洲疏離拒絕,所以壓根不放在心上。
喻寧卻比她還著急:“不行!不能就這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最煩宋絮那個長輩麵前扮乖背地裡無法無天的樣子,你一定得告訴顧連洲你受的委屈。”
溫意哭笑不得:“真的沒事喻寧,這點小打小鬨不算什麼,何況你不是替我罵回去了嗎?她下次肯定不會再來了。”
喻寧十分不能理解:“你怎麼這麼寬容。”
溫意擰開手裡的保溫杯,把餘下的熱水喝完,她嗓音還是夾雜著些鼻音:“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我們走吧,但是我有點感冒,可能吃不了口味太重的。”
“感冒了還吃什麼飯,不差這一時,你快回家休息吧。”喻寧推她,“我們可以下次再約。”
“那也行。”溫意今天的確是很不舒服。
她回值班室換脫了白大褂,拎上自己的包,喻寧在門口等著和她一起走,低頭擺弄手機,從她哥那裡要來了顧連洲的聯係方式。
無辜地挑挑眉,喻寧合上手機,正好溫意從值班室內出來,她跟上溫意的腳步:“住哪,我開車送你回去啊。”
溫意不想拂她好意,但顧連洲剛才來了信息,說他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喻寧察言觀色的本領很強,立刻笑眯眯說:“你男朋友來接你的話我就不打擾了。”
溫意扭頭對她抱歉笑笑:“下次我請你吃飯。”
“不用這麼客氣啦。”
二人說著走出了醫院,顧連洲的車依舊停在老位置,遠遠看見人過來,他開門下車。
喻寧眯著眼注視來人,忽然讚歎道:“百聞不如一見。溫意,你男朋友真帥,難怪宋絮三番兩次要貼上去。”
“那我就先走了。”暮春百花盛開,空氣中都洋溢著花粉香。為了防止自己鼻子更敏感,溫意戴上口罩,“再見。”
“拜拜。”喻寧笑眯眯的。
溫意慢吞吞走到顧連洲麵前,後者接過她手裡的包,探探她額頭的溫度:“難受嗎?”
“嗯。”藍色口罩遮住溫意大半張臉,隻剩下一雙被睫毛半遮住的眼睛,她踮起腳,伸手去抱顧連洲。
她難得主動投懷送抱,顧連洲眼尾微揚,扶著腰把人攬在懷裡:“怎麼了?”
“困。”溫意枕著男人的肩膀,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衣櫃熏香,睫毛合攏,“好累。”
顧連洲心軟得一塌糊塗。
“回去睡覺。”他微微側臉,吻她的頭發,“阿姨應該已經煮好晚飯了。”
溫意從前大多是在醫院或者便利店隨便解決午餐晚餐,顧連洲不知道從哪請來個阿姨,手藝極好,每天去她家裡做兩頓飯,中午送到醫院,晚上便在家裡。
溫意原本覺得不必這樣麻煩,但嘗過阿姨的手藝之後,又開始動搖。
她鬆開顧連洲的脖子:“好。”
回到家,阿姨知道她感冒,額外燉了一盞鵪鶉湯,鮮美可口。
溫意懨懨的,沒什麼食欲,累了太久她隻想睡覺,喝完湯就跑到沙發上打哈欠。
顧連洲半蹲到她麵前,勾勾她手指,語氣溫柔:“彆在這睡,去洗漱然後回臥室睡。”
溫意睜開困頓的睫毛:“你要回去了嗎?”
“不然呢?”他故意逗她,“留下來陪你嗎?”
若換了之前,聽到這種話溫意必然炸毛轉身就走,但今天她卻一反常態,懶懶地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整個人眷戀地靠過來:“再陪我待一會兒。”
“不開心嗎?”
“沒有。”
顧連洲撫著溫意濃密柔順的頭發,低眸喉嚨裡逸出一聲笑:“那是怎麼了,這麼想我?”
“也沒有。”溫意鬆開他,瞥一眼,“自戀。”
說完她從沙發上下來,打著哈欠回臥室:“晚安,記得把門幫我關上。”
顧連洲斂睫,回到自己的房子,看著手機上剛加上的好友喻寧發來的信息,笑容漸漸淡去。
車鑰匙隨手擱在玄關上,靜謐空間中沉悶一聲,顧連洲從通訊錄中找到一個電話,撥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
“宋叔叔,”他淡淡道,“我是連洲,打擾您了。”
第59章 長晝
宋絮踩著高跟鞋從車上下來, 她本就心情不好,和朋友一起玩到一半被叫回家,一臉的不爽:“我爸呢?”
“樓上書房。”傭人答。
“知道了。”她扔下包上樓, 臉上寫滿了煩躁, 推開門,“爸, 什麼事這麼著急讓我回家——啊!”
話還沒說完,一盞茶迎麵朝她飛來, 宋絮驚叫著退後一步, 後背撞上門,青瓷小杯在她腳下四分五裂。
“爸!”宋絮嚇得渾身發抖,“你這是在乾什麼?”
書房中的中年男子坐在紅木椅子上,冷哼一聲:“我乾什麼, 我倒是要問問你乾了什麼?”
“我做什麼了您要發這麼大脾氣?”宋絮一臉荒謬,她長一副清純乖巧的樣子,扮起委屈來得心應手, 說著話便泫然欲泣,“我剛到家就被您這麼發脾氣, 我要去告訴媽媽……”
“你還有臉去找你媽!”宋淮宗氣得又把手裡的茶盞重重放下, “我問你,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去乾什麼了?”
宋絮的眼淚將掉不掉, 聞言心裡咯噔一聲,怯生生地抬眸看自己爸爸。
一看到這個眼神,宋淮宗有了七分數, 他猛地一拍桌子:“你還真去為難連洲女朋友了,宋絮, 你是嫌我的麵子不夠給你丟的是嗎?”
“我沒有……”宋絮弱弱。
“沒有?你再說一句沒有。我早就告誡過你,斷了對顧連洲的念想。你能在他媽媽麵前裝一時乖巧,你能裝一輩子嗎?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時都在乾什麼,小打小鬨也就算了,這一次,你還鬨到顧家麵前去了,你真當人家不會計較嗎?”
“我又沒有真的打到她。”宋絮紅了眼睛為自己辯解,“喻寧把我攔下來了,所以我就是去她那看了個病而已。”
“你有什麼病非要去那看?”宋淮宗提高音量,“你居然還真動手了,是想把我的麵子丟光了。你該慶幸喻家丫頭攔著你,否則這事豈能善了。”
“爸您什麼意思?”
“去給那醫生道歉。”宋淮宗瞥她一眼,“否則我斷了你的零花錢。”
“爸!”宋絮不可置信,“我絕對不可能去給她道歉!”
“再多說一句,我明天就把你送到你外婆那裡,讓她教教你什麼是規矩。”
“我——”宋絮張了張嘴,全身顫抖,不甘地看了一眼,轉身摔門離去。
勞累一周,第二天生物鐘都沒能叫醒溫意。
她一覺睡到十點,日光幽幽從窗簾未拉實的縫隙中落進來,床頭的電子時鐘提醒她現在時間幾何。
溫意拍拍腦袋,下床去廚房,一杯熱水進肚,她頓覺神清氣爽,感冒都好了不少。
林阿姨一般十一點來做午飯,溫意從冰箱裡翻出兩片吐司,自己煎雞蛋熱牛奶,端著餐盤在沙發上盤腿坐下。
打開微信,上麵有幾條信息,還有一個新的聯係人申請。
昨天她給了喻寧聯係方式,回來倒頭就睡,現在才看到。
溫意點了同意。
她轉頭咬吐司,下一秒喻寧的消息便跳了出來:【你終於同意了,我還以為你不想加我呢嗚嗚。】
溫意一隻手吃飯,另一隻手騰空按住語音鍵:“抱歉喻寧,我剛醒,昨晚睡太早了沒看到。”
這條信息發出去之後,過了幾秒,喻寧的語音電話直接彈了過來。
溫意嚇一跳,咽下嘴裡的麵包絲,端起牛奶喝了兩口,捋平呼吸才按下接聽鍵。
“早啊溫意。”喻寧終於不再喊那個讓溫意每次聽到都一激靈的稱呼“美女姐姐”,她嗓音明朗,“今天上班嗎?”
“不上。”
“那跟你男朋友有安排嗎?”
溫意說沒有,顧連洲今天去警隊有事。
“那太棒了。”喻寧開心道,“你住哪,我去接你,我們出去吃飯。”
“啊?”溫意一懵,這麼突然嗎?
“地址發我微信就好,我現在就過去接你。”電話那頭喻寧高跟鞋噔噔噔下樓聲,“待會見哦~”
耳邊傳來嘟嘟聲,溫意無奈笑了起來,把地址發給喻寧。
她自己性子內向,但不知道為什麼,認識的朋友倒多是開朗活潑的性格。
解決掉早飯,溫意給林阿姨發信息說不用來做午飯了,而後便去洗漱。
化了點淡妝,天氣轉暖,想到喻寧的性格,溫意挑了件稍顯活潑的無袖白色連衣裙,寬肩帶方領,淡雅明亮。
為了防曬,又隨手拿了件雪紡薄外套披上。
喻寧這次開的不是那天撞上過她和喬越的紅色跑車,而是換了白色的,車身貼了一圈亮晶晶的鑽石,倒也低調不到哪去。
見溫意遠遠走來,她眼前一亮:“好美哦,你是因為要和我吃飯所以才特意打扮的嗎?”
溫意被逗笑,坦然承認:“當然了。”
“我好感動。”喻寧做勢抹淚,“我太榮幸了,走,帶你去吃大餐。”
溫意係上安全帶,喻寧車內還放著歌,她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走咯。”
“我們去吃什麼?”
“意餐可以嗎?”喻寧偏頭眨眨眼,“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有好戲看。”
“什麼好戲?”溫意迷惑。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喻寧踩一腳油門,心情十分愉快。
車停在百年建築群中的一間老洋房前,喻寧隨手把車鑰匙丟給泊車員,挽著溫意的胳膊進店。
“待會兒可千萬彆眨眼。”喻寧附在溫意耳邊笑著說。
侍應生迎著二人左轉向裡,餐廳內裝修走的也是意式複古風,一整麵弧形雕花玻璃澄澈如月,透著窗外初夏的街景。
待看到座位上的人時,溫意才明白喻寧說的好戲是什麼意思。
宋絮一襲簡單的收腰牛仔裙,波浪長發垂在胸前,翹著腿坐在花紋複古的椅子中,旁邊還有一大捧花。
她表情一臉不耐,低頭正撥弄著自己的指甲。
溫意不解地看向喻寧。
喻寧低聲,聲音裡帶著笑意:“她來跟你道歉的,這場景可難得。”
果不其然,二人一坐下,對麵的宋絮身體僵了僵,而後才慢慢抬頭,目光在接觸到溫意之後有些逃避。
她深吸一口氣,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抱起身旁的花,抬手遞到溫意麵前,口氣生硬:“對不起。”
溫意動動眸,輕輕推過去:“花就不用了。”
“我都買了。”宋絮瞪大眼睛,“你怎麼能不要——”
她說著忽然止聲,看到一旁躲在手機後麵錄得津津有味的喻寧,瞬間大發雷霆:“喻寧,你敢拍我!”
喻寧心滿意足地按下結束鍵,晃晃手機:“錄完了。我說宋大小姐,這場麵都我都不給你記錄下來,還等什麼時候記錄?”
“你——”宋絮氣得臉色發白,礙於公眾場合又不能發作。
喻寧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翻開菜單隨手點了幾個,交還給侍應生,而後提醒拎包欲走的宋絮:“記得結賬哦。”
宋絮剜了喻寧一眼,氣衝衝地走了。
溫意莫名其妙收到一束花,這其中紛紛擾擾她完全一臉懵:“喻寧,是你……”
“是我告訴顧連洲的。”喻寧用小銀勺舀起一小口冰激淩放進口中,彎眸邀功,“我特地從我哥那要了他的聯係方式,把你受委屈的事情說了。宋絮昨天大晚上找我幫忙約你,那樣子一看就是被她爸罵過了。”
她衝溫意擠擠眼:“不用誇我哦,我其實沒做什麼。我猜應該是顧連洲給宋叔叔打了電話。我早看不慣宋絮那副長輩麵前扮乖巧,人後張揚嬌縱的模樣,就該好好挫挫她的銳氣。”
溫意又無奈又想笑,把花隨手放到一旁:“我不是說沒關係了嗎?”
“受了委屈怎麼可能沒關係呢。”喻寧一臉不解,言之鑿鑿,“她都做得那麼過分了,何必再給她留麵子。溫意,尊重和寬容是相互的,要留給也尊重你的人。”
溫意怔了怔。
喻寧理所當然地看著她,眼神清澈。
有那麼一瞬間,溫意忽然覺得又想笑又想哭。
她也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養成凡事習慣性退讓的性子,或許是在第一次被病人指責反駁回去結果最後被批評時,又或許是天生的醫生身份讓她給自己的心理上了一重枷鎖。
心頭陡然一鬆,溫意對喻寧笑了笑:“謝謝你。”
“謝我乾嘛。”喻寧仍然笑著,“我就是遞個話,你這句謝謝,還是留給顧連洲吧。”
白襯衫黑馬甲的侍應生開始依次上菜,於是二人邊吃邊聊,喻寧表達欲很旺盛,溫意簡直是絕佳的傾聽者。
吃完飯,二人又去附近的商場逛街,一個下午,溫意見證喻寧無數次變裝,也聽完了她和喬越的感情經曆。
晚餐溫意被喻寧帶去ritz58樓的露台酒廊。
逛得有點累,溫意支著臉有一口沒一口吃著奶油意麵,在喻寧劈裡啪啦又講完一大堆後言簡意賅地總結:“所以,你以前不懂事的時候甩過喬越,現在又覺得自己喜歡他?”
“哎呀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嘛。”喻寧為自己辯解,“而且也算不得我甩他,他那會兒也不見得多喜歡我,包括現在也是。”
溫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給予鼓勵:“沒關係,你這麼可愛,他遲早會喜歡上你的。”
“我覺得也是。”喻寧眉眼彎彎。
吃完飯,喻寧招手結賬,服務生過來,卻說已經有人替她們結過賬了。
“誰啊?”喻寧眨巴著大眼睛。
服務生指了個角落:“那位先生。”
顧連洲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一小時前溫意告訴他吃飯的地址,他來了之後竟然沒有打擾,隻是安靜地等著,麵前隨意點了些冷食。
“你男朋友。”喻寧轉頭,在溫意耳邊嗬氣,“我還是要說好帥哦,幸好我以前沒見過他,否則可能就移情彆戀了。”
她說完挑眉拎起包,踩著高跟鞋背對著溫意揮手。
溫意則悄悄走到顧連洲身後,原本想嚇他一下,誰知還沒靠近便被男人察覺,他回眸看見她,揚唇笑,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旁邊的座位上。
“什麼時候來的?”溫意問,“怎麼不給我發個信息。”
“看你和喻寧聊得開心就沒打擾。”顧連洲摩挲她纖細的手腕,“感冒好點了嗎?”
“好多了。”
“這是真話吧?”顧連洲看著她的眸子問。
溫意勾起絲絲笑容:“我說過假話嗎?”
顧連洲挑挑眉。
“昨天不算。”溫意無奈地笑,“我本來都覺得那不算什麼事,又沒對我造成什麼影響,誰知道喻寧認識你。”
顧連洲摩挲她手腕的動作一停:“要是喻寧不在呢,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嗎?”
溫意抿抿唇:“其實我真的都習慣了,比宋絮更無理取鬨的多了去了,如果每個人都要生氣,那我就不用當這個醫生了。”
顧連洲捏捏她鼻子,語氣不鹹不淡:“你倒是寬容又大度。”
“那當然了。”溫意彎眸,“難道你不是嗎,你工作中遇見的離譜事肯定比我更多吧。”
顧連洲想了想,側眸:“不要轉移話題,這能一樣嗎?這次是因為我才給你惹來麻煩。”
“那倒是。”溫意認同地點點頭,隨即想起什麼,瞥了顧連洲一眼,“你還有多少桃花,不如先跟我說說,我好做個心理準備。”
顧連洲又氣又想笑,伸手捏她的臉,語氣正經:“溫意,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以後有什麼不開心的,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憋著,要記得跟我說。”
他俯身靠近,把她的一縷發絲掛到耳後:“你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有我給你撐腰,你不用那麼懂事,開心或不開心都可以宣泄出來。”
“無論什麼事,都有我在你身後。”
深沉夜色流轉過男人的麵龐,他的神情十分認真,定定地看著她說這句話。
溫意睫毛微閃,心不可抑製地一動。
從小到大,她都是怕給人添麻煩的人。
因為知道,沒有人站在她身後,高中時開家長會溫莫林甚至都會覺得煩,覺得她上學怎麼那麼多麻煩。
後來她獨身一人生活多年,更是習慣了什麼事都自己消耗。
現在有個人告訴她,他想知道她所有的不開心和委屈。
方才吃的甜品仿佛此刻在喉嚨裡化開絲絲縷縷的酸甜,溫意動動唇,輕輕說“嗯”。
稍頓片刻,她又說:“那你也是。”
顧連洲捏著她的手指,眸色微動,眉眼染上幾分笑意:“我要是不開心,我們溫醫生打算怎麼安慰我?”
溫意很認真地想了想:“請你出去吃飯、散心或者旅遊?”
顧連洲搖搖頭。
“那還能有什麼?”溫意又想了一下,“好像也沒有什麼彆的方式了。”
“當然有。”顧連洲懶懶地看著她,視線依次描摹過她的睫毛、鼻骨、唇珠。
露台酒吧光線黯淡,深藍色燈光營造出暗昧旖旎氛圍,溫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待回過神來時,恰好撞上男人微深的目光。
她心跳頃刻間漏了一拍。
“你過來一點。”他支著臉,嗓音散漫帶笑,“我就告訴你。”
第60章 長晝
這句話帶著微微的蠱惑, 溫意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過去乾什麼?”
“你不是想知道怎麼安慰我嗎?”
“我……”手被人握在手裡把玩,溫意想抽回來,卻發現他握得更緊, 她抿抿唇, “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真的?”
“真的。”溫意略微不自然地把自己的頭發撥到肩後,“下次再說吧。”
她沒注意到的是, 因為她這個撥頭發的動作,肩上本就輕薄的雪紡開衫半邊滑落, 瘦削白皙的肩頭暴露在空氣中。
溫意毫無所察, 視線掃過桌上的幾碟冷食:“你吃晚飯了嗎,要不要再吃點?”
“不用。”男人聲音落下的同時,長指輕輕勾起她的衣角,把她的衣服拉了上去。
溫意一僵, 反應過來之後臉瞬間漲紅。
她內心慌亂表麵鎮定地攏自己的衣服,說了一聲:“謝謝。”
顧連洲眯眼微笑:“不客氣。”
說著,他還輕輕幫她撫平膝蓋上微皺的裙角, 裙長剛剛過膝,坐下之後抻上去, 因此此刻布料蓋在圓潤的膝蓋上, 裙下一截小腿雪白修長。
男人略帶薄繭的手指好似碰到她的腿,又好似沒有碰到,溫意雙腿向回退, 覺得和顧連洲之間隔著的空間都好燙。
顧連洲收回手。
不能再逗她了。
這姑娘耳垂通紅,偏偏要強裝鎮定,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說謝謝。
再逗下去, 恐怕受折磨的就是他自己了。
“走吧。”顧連洲牽起溫意的手,“回家。”
他每次都說回家, 總讓溫意生出一種,他們真的住在一起有一個家的錯覺。
但其實隻是恰好住在了一個小區的對麵而已。
溫意偶爾會覺得緣分真是奇妙,時隔那麼多年,竟然讓她和顧連洲住到了麵對麵。
陵江的夜景很好看,路中心一壇一壇五顏六色的花卉靜靜盛開,流線般的路燈漸次滑過,點綴著斑駁夜色。
上了電梯,到門口,兩扇門麵對麵,坐了車溫意困意泛上來,和顧連洲說晚安。
“就這麼回去了?”他鬆鬆站在一旁,看著她用手指去按指紋。
“還有什麼事嗎?”溫意揉眼睛,迷茫。
指紋按下去的前一秒,手被人橫攔住,顧連洲牽著她的手,從口袋中掏出了個微亮的東西。
溫意眼睛裡落進一根睫毛,她頗為不適地眨著眼,在看不清的情況下感覺到顧連洲往自己手腕上戴了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睜開眼,是一條玫瑰金色的圓環雙鏈手鏈。
溫意一怔。
顧連洲細細摩挲著她的手鏈和腕骨,低眸沒說話。
“這是你之前送我的那條生日禮物嗎?”溫意有片刻的遲疑,她還記得那條手鏈她在醫院的時候,因為當時心冷,褪下來還給了他。
“嗯。”顧連洲抬起頭,捧著她的臉頰,在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物歸原主。”
溫意低頭,稍稍動一下手鏈,細鏈便閃爍出微光,她之前都沒注意到,它原來這麼美。
“溫意。”顧連洲突然出聲喊她。
溫意仰頭,眸光清亮:“嗯?”
他極認真地看著她,收起所有懶散神情:“謝謝你原諒我。”
血管裡像浸入了汩汩熱流,溫意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場麵,她垂下睫毛,看到顧連洲還勾著自己的長指,突然想到:“我是不是也該送你個禮物。”
她記得之前收下鞋子的時候就說要回禮來著,隻是工作忙,總忘記這件事。
“你想要什麼?”溫意抬眸,偏頭問顧連洲。
雪紡的布料薄如蟬翼,樓道暖光燈打在她身上,更是照得肌膚若隱若現近乎透明。
她眼睛亮晶晶的,唇紅齒白。顧連洲眸色微深,指腹輕輕蹭過她唇角。
“都行。”他口氣隨意地回答。
溫意卻被他的動作挑走困意,對上男人的目光,她隱約察覺到什麼,小腿不自覺繃緊。
兩扇門都關著,周遭環境靜謐無聲,心跳聲格外明顯。
顧連洲不說話,溫意也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片刻後,聲控燈暗下來。
溫意心一橫,在陡然降臨的黑暗中,踮腳親了顧連洲一下,也不管親到的是唇角還是臉頰,留下一句“晚安”飛快轉身回房。
徒留門外一池被攪亂的春水。
溫意心緒不穩,草草洗完澡就把自己扔進床上,用被子蓋住臉。
直到快把自己悶得喘不過來氣,她才拉下被子,拍拍自己的臉。
冷靜下來之後,溫意打開手機,打算給顧連洲挑個禮物。
她在社交平台看了許多帖子,挑來挑去也沒看到滿意的,最後索性先把這事放一放,打算等周一上班的時候問問薛幼儀。
一夜迷迷糊糊睡過去,夢裡飄飄忽忽她也在睡覺,然而翻了個身,卻碰到另一股溫熱的氣息。
溫意睜開眼,先觸及到男人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喉結,而後是弧度鋒利的下頜和鼻梁。
夜色朦朧,她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氣息籠罩她全身。
靜了幾秒,她竟鬼迷心竅地吻了上去。
而後——溫意倏然從夢中驚醒。
她憑空坐起來,喘著氣,初夏的夜晚有些熱,一夜過去渾身出了些密密麻麻的薄汗。
夢裡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溫意連忙掀開被子下床,跑到衛生間用涼水洗了一把臉。
她是瘋了嗎?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溫意心跳砰砰,看著鏡子中的女人,恨不得抱頭質問自己。
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夢,溫意周日拒絕了和顧連洲一起出去吃飯,她待在家裡,心神不寧地反思自己。
直到周一去上班,溫意的心才稍微靜下去一些。
薛幼儀拎著咖啡推開門,遞給溫意一杯,冰拿鐵入口直接讓全身神經都清醒起來,溫意也想起來給顧連洲買禮物的事情,征求薛幼儀的意見。
“送男人禮物?”薛幼儀挑眉,笑容瞬間意味難辨。
溫意點頭:“我昨天看了看,沒挑到什麼合適的,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沒什麼意見。”薛幼儀擦乾杯上冰霧,湊到溫意耳邊笑著說,“我的意見都太少兒不宜了,不忍心跟你說。”
溫意懵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推開薛幼儀:“你——”
“你怎麼這麼單純啊寶貝。”薛幼儀笑眯眯地捏捏她的臉,“你男朋友這麼帥,你難道不想睡他嗎?”
她這麼一說溫意就想起來自己的夢,她偏頭,故作鎮定地用文件夾打薛幼儀:“懶得理你。”
薛幼儀邊躲邊笑,撈上自己的咖啡躥到門邊,最後輕佻地勾一下溫意的耳朵:“不過要我說,你這麼漂亮天天在顧連洲麵前晃著,他倒是挺能忍的。”
說完,薛幼儀便關上門跑了。
這話題無疾而終,接下來一整天的忙碌也讓溫意無心再想起這件事。
快下班時,溫意在洗手間碰到薛幼儀,薛幼儀晚上還要值班,洗完手伸了個懶腰,問她想好了什麼禮物沒有。
“沒有。”溫意擠出洗手液,“周末去商場看看吧。”
“我陪你?”
“好 ,我請你吃飯。”溫意偏頭。
薛幼儀擦乾淨手,挑了挑眉,忽然靠近溫意,往她牛仔褲口袋裡塞了個東西。
“送你個禮物。”
“什麼?”溫意低頭,隻看到自己的牛仔褲布料被撐起一小塊方形,她猜測,“巧克力嗎?”
“回去再看吧。”薛幼儀笑得神秘兮兮,拍拍她的肩膀,順眼瞟了眼她擱在洗手台上的手機,“你男朋友來接你了,我先走了。”
“明天見。”溫意洗完手,撈起手機給顧連洲回信息說自己這就下去。
車依舊停在老位置等她,溫意拎著包下去,剛想打開副駕駛的門,後座的車窗玻璃忽然降下,裡麵探出一個熟悉的小腦袋:“溫姐姐!”
“明朗。”溫意吃驚。
副駕駛的車窗也降下來,顧連洲單手撐著額頭說:“他外婆生病了,林潛和盛清去醫院照顧老人去了。他今晚在我家住。”
原來是這樣,溫意關心:“情況嚴重嗎?”
“不是很嚴重。”
溫意放下心,坐進後座,明朗旁邊還擱著書包,手裡還捧著一本童話書。
溫意一坐進去,明朗就過來抱著她蹭蹭胳膊:“溫姐姐,我都想你了。”
溫意忍不住捏捏明朗的臉:“真的嗎?”
“當然。”明朗大眼睛一眨一眨,撇著嘴,“媽媽說你和顧叔叔談戀愛了,我難過了好久。”
溫意笑出聲,歪頭問道:“你難過什麼?”
“因為我長大想和溫姐姐結婚啊。”明朗義正辭嚴。
前方駕駛座傳來一聲嗤笑,溫意也覺得好笑,頗為耐心地跟明朗說:“不可以的,你長大了我也老了。”
明朗不知道從哪學的嘴甜像蜜:“溫姐姐老了也漂亮。”
二人在後麵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很快到家,林阿姨也已經準備好晚飯。明朗很乖,知道不是在自己家。自己坐在椅子上乖乖地吃飯。
小孩子嘴吃得鼓鼓的,好奇問道:“姐姐,你們住這麼近,為什麼不乾脆住一起啊。”
溫意正在喝水,聞言被嗆到,顧連洲輕拍她的後背,抽了一張紙遞給他。
“謝謝。”她視線從顧連洲臉上滑過,回過頭嚴肅地跟明朗說,“明朗,不是所有談戀愛的人都要住一起的,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可是我爸爸媽媽就住一起啊。”明朗天真疑惑。
“那是因為他們結婚了。”
明朗似懂非懂,語出驚人:“那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溫意甚至不敢去看顧連洲的表情,用糖醋排骨去堵明朗的嘴。
誰知一抬頭,撞上對麵男人的目光,他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撐著臉揚唇笑。
一頓飯好不容易吃完,明朗非要留在溫意家睡,顧連洲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單手把人拎走。
溫意跟在後麵,看到顧連洲從明朗書包裡掏出洗漱用品,言簡意賅:“去刷牙洗臉睡覺。”
明朗撇撇嘴,可憐巴巴地看向溫意:“溫姐姐晚安。”
“晚安。”溫意摸摸他的頭,“早點睡覺。”
明朗聽話地點點頭。
盛清把他教育得非常好,他自己踩在小板凳上刷牙洗臉,洗完之後乖乖上床睡覺。
溫意陪明朗看了一會兒故事書,小孩子困意來得快,沒過一會兒便睡著了,她關上台燈,悄悄出去,連關門都是輕輕的。
顧連洲懶散地靠在門邊,看著她的動作:“早知道讓韓木把他帶回家了。”
“嗯?”溫意注意力回到顧連洲身上,“怎麼了?”
他剛洗過澡,換了一身黑色的家居服,伸手摟著她的腰把人往前帶了兩步,丟出兩個字:“煩人。”
男人身上縈繞著潮濕的佛手柑氣息,溫柔舒緩,溫意順勢踮腳摟上他的脖子,臉靠著他的肩膀輕嗅那清冽的氣息放鬆。
這動作像小貓一樣。
懷裡的姑娘全身都是柔軟的,顧連洲微微彎腰,把人抱了起來。
身體陡然一輕,失重感讓溫意更緊地摟住顧連洲的脖子,她愣了愣:“顧——”
餘下的聲音被儘數封緘在突如其來的吻中。
她被放到皮質沙發柔軟的角落中,吻落下的那一刻,溫意就下意識閉上了眼睛,視覺儘消,男人身上的氣息和扣住她手腕的力道越發無孔不入地占據所有感官。
她聰明,學什麼都快,接吻也是,已經不像第一次無措。被動承受的同時,也試著仰臉去回應顧連洲。
捕捉到一秒微不足道的回應,顧連洲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更緊,十指相交,深深陷入沙發中。
溫意呼吸加重,感受到唇舌被人含住,溫柔繾綣地描繪,意識逐漸迷離,她長發在黑色沙發上散開,雪白鎖骨之下的輪廓隨呼吸起伏著。
他離開她的唇,氣息從頰畔掠至耳際,溫意喘著氣,輕緩又灼熱的吻撩起她耳廓至肩膀一陣顫栗。
她說不出話,視線朦朧,意識破碎成一片一片,無力拚湊。
顧連洲低頭,額頭相抵,他眼底暗色明顯。
溫意稍微動了動身子,碰到什麼,瞬間僵住。
耳邊響起薛幼儀的話。
顧連洲抱起她,輕輕吻她的睫毛,嗓音低啞克製:“彆動。”
她聽話地不敢動,耳垂灼燒,他下頜抵在她發間,似乎是在平複著氣息。
溫意也在平穩著自己的氣息,牆上掛著的指針秒表一下一下走著,從未像此刻一般停在耳中如此清楚。
她渾身都有些熱,臉頰、耳朵、鎖骨,每一處被親過的地方都像被撩起小小的心火,在心頭燒出陌生的異樣感。
抱著她的人的身軀也很熱,甚至較她更甚。
“你。”溫意小聲,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男人的腹肌,“你要不要……”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頭腦一片混亂,甚至蹦出一個念頭: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但同時腦海中又出現另一個小人:不可以,太快了。
溫意紅著臉,在顧連洲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天人交戰,因此沒注意到,從她的牛仔褲口袋中掉出了一個藍色的方形薄盒子。
顧連洲睜開眼,視線隨意一瞥,定格。
箍在她腰間的胳膊鬆了力道,溫意連忙從顧連洲腿上下去,坐回沙發上,低頭胡亂整理著自己的頭發。
“這是什麼?”顧連洲伸手,從她衣角蓋住的地方抽出一個東西。
溫意摸摸自己的口袋:“是薛幼儀給我的,應該是巧克力吧。”
“是嗎?”男人的語氣帶著笑。
溫意不解地抬頭,伸手準備拿回來,手卻在距離一寸的時候驀然停住。
顧連洲指間夾著的藍色長方形小盒子,上麵清晰地寫著一個英文品牌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