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第 17 章
◎有錢不掙是王八。◎
第17章
商溯眼睜睜看著小姑娘小心翼翼把扳指金珠收起來, 如獲至寶捧在落日餘暉下看,黑湛湛的眼睛裡滿滿是歡喜,像是有點不敢相信, 她一邊看, 一邊還抬頭問著他, “貴人,真的是送給我的嗎?”
話帶了試探的口氣, 但臉上卻沒有試探的意思, 而是明晃晃的驚喜與不舍, 幾乎把你快點頭寫在臉上。
商溯梗住了,沒點頭, 但也沒說不是的。
就像黑夜遇到陽光便無處遁形,刻薄桀驁的人天生便很難拒絕眼底滿是晴空的人。
宋梨的震驚不比相蘊和少。
她看了又看馬車裡的人, 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士族這麼豪氣。
但轎簾隻被掀開一角, 她看不到少年的臉,隻看到少年穿著鳳尾藍顏色的衣服,上麵繡著她看不懂的精致紋路,夕陽西下, 霞光一重一重鋪下來, 少年衣服上的暗紋仿佛閃著細碎的光澤。
隨手一穿的衣服都充滿金錢的味道, 更彆提馬車周圍飄著的異香, 隱約露出來的熏香爐以及茶盞的一角, 這些一看便是平民百姓家窮其一生也無法觸及的東西, 幾乎把不差錢焊在少年身上。
士家大族的公子不差錢,千金難買他高興。
“當然是送你的。”
於是宋梨道, “快收起來吧, 貴人送的東西, 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左騫眼睛瞪得像銅鈴。
兄弟,不,祖宗!
你要是這麼打賞人的話,我還能再讓你刻薄幾句!
左騫對少年的不喜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東西對咱們來講少見,但對貴人來講卻是隨手打賞人的東西。”
“收著吧,貴人多的是這種東西,不稀罕這兩個。”
“”
不是,我挺稀罕的。
商溯看了看三人的自問自答,從車廂裡探出來的指尖顫了顫。
轎簾隻掀開一角,相蘊和看不到少年臉色,又聽少年沒說話,便以為是真的給她的,當下再不遲疑,輕手輕腳把東西包起來起來。
收起金珠與扳指,相蘊和拱著小手手,對著裡麵的人拜了又拜,“那就謝謝貴人啦!”
“貴人是好人,我祝貴人前途無量,福壽綿長。”
這話著實好聽,山間清泉似的,又帶著這個年齡獨有的軟糯,商溯眼皮跳了跳,探出去的手不知是收還是不收。
——她都祝他前途無量福壽綿長了,他還能把東西要回來?
士族與豪強最大的差彆,是士族要臉。
在不觸及他們的底線時,他們不介意披張或溫文爾雅或翩翩君子的人皮,來證明自家四世三公,底蘊頗厚,不是做事不講究的泥腿子的豪強能碰瓷的。
而對於做事不講究幾乎把我十惡不赦一惡霸寫在臉上的“王大善人”,蘭月幾人同樣不講究,收拾完自己需要的糧食後,便尋了個容易走水的地方去放火,火勢衝天而起,衛士們烏泱泱去救火,塢堡內郭亂成一團。
趁內郭亂起來,無人注意他們,蘭月幾人便背起糧食,避開人群上塢堡城樓,早已準備好的繩索往上麵一掛,順著繩索滑了下來。
而此時刻薄但要臉的商溯聽完相蘊和祝他前途無量福壽綿長的話,如同被人扼住脖頸,那句不是給你的話就這麼卡在了喉嚨裡。
——他這十幾年活得擰巴又多變,但的的確確要臉。
從來把彆人刻薄得啞口無言的少年難得陷入沉默。
山賊們不忍直視。
他們家的三當家敏感多疑,心思全靠彆人猜,猜錯了會被罵,猜對了沒有獎,總之性格彆扭又擰巴。
他們跟他相處久了,偶爾還能猜對他心思,可路人又沒跟他相處過,怎麼可能猜的中他的心思?更彆提隻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兒,正是不會看人臉色懵懂無知的時候,能猜得到他心裡想的是什麼才是見了鬼。
三當家彆扭不說人話,山賊們沒那麼好的耐心去看他跟小姑娘打啞謎,手裡的刀一抬,便去拍小姑娘,“喂——”
“阿和小心!”
刀鋒伸過來,左騫臉色微變,瞬間拔刀隔開山賊的刀,將相蘊和護在懷裡。
這群人怎麼翻書比翻臉都快?!
就知道這些所謂的貴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宋梨亦嚇了一跳,藏在袖子裡的短刃跟著拔出來,反手一滑,卸了山賊手腕。
“啊!”
山賊長刀脫手,捂著自己受傷的胳膊哀嚎。
好家夥,居然是練家子!
其他山賊一擁而上,瞬間將三人團團圍住。
“”
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商溯罵道,“蠢貨,住——”
手字尚未說出來,便覺一陣厲風自轎外襲來,眼前一花,抽到砍宋梨的山賊身影消失,被一支弩箭釘著胳膊釘在地上。
商溯眼皮一跳,又是一陣厲風襲來。
這次是三支弩箭齊發,弩/箭破風而來,將圍在三人身邊最近的山賊射倒在地。
“蘭姨,你們回來啦!”
相蘊和眼前一亮,衝來人伸出小手手。
蘭月飛奔而來,抬腳踹翻外圍的山賊,撈起地上的小姑娘,“阿和,你沒事吧?”
“沒事。”
相蘊和搖搖頭,“蘭姨,你們沒受傷吧?”
“沒有。”
蘭月回答著小姑娘的話,冷冷看著周圍山賊。
其他人陸續趕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加入戰團,戰況瞬間被扭轉。
商溯未說完的住手徹底咽回肚子裡。
——哦,原來不是附近的農戶,而是跟他一樣,是一群打王叢主意的人。
這就很有意思了。
商溯收回手,抓起一把案幾上白玉盤裡放著的榛子,一邊吃,一邊看外麵的纏鬥。
來人功夫不錯,遠在山賊之上,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山賊們便被消滅大半,按照這個速度,再過半柱香時間,山賊們便會死傷殆儘。
哦,不一定。
箭術極好的人身上帶的並非是軍/用的六棱箭,而是自己削的粗糙箭,數量並不多,隻有那幾支,用完便沒了,沒有神出鬼沒的弩/箭的幫助,這群人殺山賊的速度便比方才慢上許多。
此人箭術千裡挑一,楊成周多半是死於此人之手,山賊們的飛來橫禍,這群人便是罪魁禍首。
但他們殺楊成周做什麼?
濟寧亂起來,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商溯吃著榛子分析著。
餘光瞥到被女人護著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嬌怯病弱,乖巧待在女人懷裡,安靜看著周圍廝殺,麵上不見慌亂,不知是嚇傻了,還是生於亂世,對眼前的一切習以為常。
商溯眼皮抬了抬。
在小孩兒麵前殺人是不是不太好?
孤高桀驁的少年嗑完手裡的榛子,拿著帕子慢條斯理擦了手。
“咚咚。”
馬車裡伺候的老仆叩響車廂。
聽到聲音的山賊立刻停手,退在一旁。
刀疤臉瘸著腿向商溯道,“三、三郎,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肯定——”
“蠢東西。”
商溯打斷刀疤臉的話。
刀疤臉麵上一白,不敢再說。
蘭月鬆了一口氣。
繼續打下去隻會兩敗俱傷,眼下各自罷手是最好的選擇。
——更彆提他們是反賊,鬨大了對他們沒好處。
“貴人海涵,方才多有得罪。”
蘭月拱手道,“我與眾兄弟有要事在身,告辭。”
抬手一揮,示意眾人立刻離開。
但他們剛剛轉過身,馬車裡便響起少年清冷聲音,“站住,我讓你走了嗎?”
蘭月心頭一跳,手指摸向腰側佩劍。
“你們剛從塢堡出來,應當對立麵的地形有所了解。”
少年聲音不急不緩,“將你們知道的地形畫出來,我或可勉為其難高抬貴手,饒了你們的性命。”
左騫嘴角微抽。
——這高高在上的刻薄真討厭!
相蘊和揣了揣懷裡少年方才送的金珠和扳指。
半息後,她探出自己的小腦殼,“如果我們畫下來,你能再送我一顆金珠嗎?”
一顆金珠能讓他們衣食無憂到梁州,再來一顆金珠,就能沿途招收流民了。
“喜歡錢?”
商溯支著腦袋,瞧著眾人護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姑娘。
不是,這話問的,誰不喜歡錢呢?
相蘊和聲音超大,“對,我喜歡錢,喜歡很多很多錢!”
小姑娘的話說得直白又熱烈,商溯樂不可支,對小姑娘招了招手,“過來。”
“?”
過去乾什麼?
這群人好壞,翻臉比翻書還快,她才不要過去。
相蘊和搖頭。
商溯笑了起來,收回手,從案幾上的匣子裡抓起一把東西。
相蘊和有些不解。
抬頭看少年,但沒有看少年的臉,而是看少年抓著東西的手,指縫裡露出來的東西金閃閃。
“!!!”
這是抓了一把金珠嗎?!
相蘊和瞳孔再次地震,清楚聽到自己的貪婪音——她想要!超想要!
“畫下來,都給你。”
商溯逗小孩兒。
相蘊和吞了吞口水,十分心動。
蘭月被商溯弄得有點懵。
但很快,她反應過來,少年這是對塢堡有想法。
蘭月與石都張奎交換了一個眼神。
看看渾身上下湊不出一塊銅板的自己,再看看相蘊和收起來的金珠與扳指。
畫!
有錢不掙是王八!
左右他們身上有功夫,不怕少年使詐。
刀疤臉一拐一瘸送來筆墨,幾人迅速循著記憶畫出他們走過的路線圖。
相蘊和前世在塢堡裡待過,知道的東西比幾人多,便旁敲側擊讓眾人將緊要地方畫出來,至於那條直通外麵的暗河,自然也被她標進去。
刀疤臉拿著地圖去複命。
商溯粗略掃了一眼,雖不夠細致,但對於他來講,已足夠讓他拿下塢堡。
——當然,前提是這群人沒有糊弄他。
手裡拿著地圖,商溯瞥了一眼蘭月等人,雖風塵仆仆略顯狼狽,可眼睛卻很澄澈,不像是耍弄心機之人,瞧上去比他身邊的這幫山賊正派多了。
商溯收起地圖。
取一方帕子,包起金瓜子,著刀疤臉送給小姑娘。
“謝謝謝謝!”
相蘊和開心極了,“我祝您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這話聽得順耳,商溯輕哼一聲,難得沒有刻薄回去。
——他親自出手,哪有不旗開得勝的?
少年雖出手闊綽,但性格陰晴不定,刀疤臉把金瓜子送過來,蘭月便立刻縱馬離開。
馬蹄卷起黃塵,商溯不悅皺眉,車廂裡的老奴放下轎簾。
轎簾將塵土隔絕在外。
地圖著實畫得簡陋,商溯十分嫌棄,老仆鋪開紙張,商溯重新畫了一份,一一標注進攻時間與路線,時間與路線敲定,少年習慣性去轉拇指上的扳指,然後,他摸了個空。
“”
他母親的遺物落在小姑娘手裡了!
【📢作者有話說】
商溯媽媽:兒砸,麻麻隻能幫你到這了!
感謝寶寶們的鼓勵,作者君的自信回來了!我一定會好好碼字準時更新的!
最後是日常求收藏,冷題材太難了,寶寶們請多多支持我鴨!愛你們!!!
感謝在2024-01-12 23:04:32~2024-01-13 11:37: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辭 9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18 ? 第 18 章(捉蟲)
◎“來人,給二娘點兵!”◎
第18章
母親走得太早, 商溯已不大能記得起生母的模樣,隻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臉上永遠掛著恰到好處的笑, 像是長在臉上的麵具, 無論悲喜與否, 她永遠溫婉和煦。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覺得她活得很累,人有喜怒哀樂, 怎會隻有一副表情?
可四角天空下的她似乎沒有選擇, 她一生總被人安排, 甚至他的存在,都是一種安排。
她逆來順受接受這一切, 然後在生命的儘頭,不顧一切衝破束縛自己一生的桎梏——
“你自由了。”
她對他道, “去做你喜歡的事情。”
於是他當了山賊, 去做他們最不屑一顧的人。
商溯摸著空蕩蕩的手指,斜了一眼老仆,“你怎麼不提醒我?”
老仆一言不發,收起他方才用過的紙筆。
“你是啞巴嗎?”
商溯有些不滿。
“不是。”
老仆聲音沙啞晦澀, 並不好聽。
“既然不是, 為什麼不提醒?”
商溯道。
老仆沉默不語。
收拾完他用過的紙筆, 便安靜跪坐在一旁, 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
“”
他有今日的擰巴刻薄, 老仆居功至偉。
“三當家, 咱們下一步做什麼?”
刀疤臉縮手縮腳來請示。
老仆微起身,撥開轎簾一角。
商溯氣笑了。
與這種木頭置氣顯然沒有任何意義, 商溯冷笑一聲, 不再理會老奴, 手一抬,把標注著進攻時間與路線的地圖隔著車窗扔出去。
前來請示的刀疤臉被東西砸了滿臉。
這是又發什麼瘋?誰又惹三當家生氣了?
撿起來一看,是他看懂但又看不懂的地圖。
“拿給大當家。”
頭頂響起三當家的聲音。
刀疤臉這下明白了,這是大當家做夢都想要的東西——塢堡的進攻時間和路線。
“是。”
刀疤臉如獲至寶,忙不迭讓人給大當家送信。
有了這個東西,他們攻下塢堡便隻是時間問題。
一旦拿下塢堡,他們便再也不缺糧食吃了!
·
“一旦拿下雲城,你大哥我就再沒好日子過了。”
相豫章搖頭歎息。
杜滿奇怪問道,“為什麼沒好日子過?”
“大哥為梁王立那麼多功,難道梁王會不高興?”
“他高興,也不高興。”
軍師道,“他高興立功,但不高興此功為主公所立。”
杜滿聽不懂,“什麼高興不高興的?我聽不懂。”
“功高震主。”
想想杜滿捉襟見肘的智商,軍師言簡意賅。
“哦!原來這樣!”
杜滿恍然大悟,“這個狗日的梁王,他容不下大哥,我還不想讓大哥在他手底下做事呢!”
“大哥,以前咱們多快意,自從來了梁州,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我都快憋屈死了!”
杜滿向相豫章道,“大哥,咱們走吧,不給勞什子的梁王做事了!”
相豫章眸光輕閃,“走肯定要走的,但咱們不能這麼走。”
“咱們替梁王殺了那麼多盛軍與匈奴,又幫他從彆人手裡拿了七座城池,哪能空著手走?”
“對,咱們不能空著手走!”
杜滿一拍大腿。
軍師輕搖羽扇,笑而不語。
相豫章攤開地圖,豎手一指,“梁王命我領五千兵馬,協助盧登攻取長郡。”
“咱們不去長郡,繞開積雲山,直接去方城。”
“方城雖小,但不是兵家必爭之地,無論是梁王還是盛軍,都不會留意這個地方。”
相豫章道,“我們現在方城住下來,一邊屯兵,一邊找阿和與貞兒。”
杜滿哈哈一笑,“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去方城,找阿和跟嫂子!”
·
“嫂子,你有幾成把握?”
雷一行看了又看薑貞,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薑貞頭也不抬,繼續繪製地圖,“一成。”
雷一行眼前一黑,聲音哆嗦起來,“嫂、嫂子,您,您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啊!”
“我們跟隨您與大哥多年,出生入死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對於朱穆來講,一成把握足夠。”
薑貞聲音慢悠悠,補完自己未說完的話。
“”
不是,您說話不要這麼大喘氣。
雷一行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跟隨嫂子這麼多年,他還是不習慣她漫不經心把所有人玩弄於掌心的行事方式。
“嫂子,那咱們按照計劃行事?”
雷一行緩了緩,試探問道。
薑貞微頷首。
地圖繪製完畢,她擱下筆,抬頭看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們。
雖說勝負乃兵家常事,但豫章上一次的負著實有些慘烈,追隨她的那麼多人,隻有這些人跟著她逃了出來,護送阿和的人更是音訊全無,至今沒有半點消息。
她的小阿和那麼嬌弱,如何熬得住顛沛流離的日子?
這種問題不能細思,每每想起,便是鈍刀子割肉,一寸一寸的疼。
薑貞長眉微蹙。
不行,她必須儘快脫身,去找小阿和。
薑貞抬手掐了下眉心,對趙修文交代,“修文,聽諸位叔叔的話,照顧好你阿婆。”
相豫章兄弟三個,與她一樣,同樣排行第二,上麵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兄長,下麵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兄長與弟弟皆在戰亂中走失,如今跟著她的是兄長家的兒子,如今十三歲,名喚趙修文,年齡雖小,但是個穩重可托大事的人。
她還在柳陽城時,他受相豫章的托付,來柳陽取糧草,送往前線。
不曾想糧草尚未籌集到,盛軍便大軍壓境,柳陽城破,少年跟著她一路逃亡流浪。
“嬸娘,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阿婆的。”
趙修文點點頭,聲音溫和。
“好孩子。”
薑貞隨手拍了拍少年肩膀。
次日,薑貞拿著地圖尋朱穆。
朱穆久攻石城不下,這幾日正在心煩,聽下人報薑貞求見,便揮揮手讓人帶她進來。
“你不去陪我母親說話解悶,來我這裡做什麼?”
朱穆道。
薑貞開門見山,“聽聞明公久攻石城不下,特來獻策。”
“你?”
朱穆上下看了看薑貞。
他聽過薑貞的名聲,說什麼雖是一介女流,但才乾不在相豫章之下,不僅治理民生是一把好手,就連排兵布陣也頗為擅長,相豫章能從不事生產的遊俠,到現在振臂一呼便有無數人響應的起義軍首領,她可居首功。
他肯接受她的投奔,也正是因為她的名聲。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她能助他一統天下,他不介意提拔一個女人。
“你一個女人,能獻什麼策?”
朱穆半信半疑。
薑貞笑了一下,從袖子裡取出自己提前畫好的地圖。
“明公請看。”
薑貞鋪開地圖,指給朱穆,“此乃石城,此乃夏城,兩城互為犄角,遙相呼應。”
“攻石城,夏城來救,攻夏城,石城來援。”
“無論明公攻取哪一城,都會腹背受敵,損兵折將。”
這話朱穆聽了無數次,如今再聽,不由得頭大如鬥,“我知道石城夏城互為犄角,但極難攻下,但若不將這兩座城池納入囊中,我又如何一統南郡乃至江東之地?”
“明公,石城夏城既難以攻取,為何不繞道取商城?”
薑貞指著地圖道,“若能拿下商城,便可切斷盛軍與石城夏城的聯係,兩城若沒了盛軍的補給,便是孤城,落入明公手中不過時間問題。”
朱穆眼前一亮,好主意!
但是問題來了,誰能繞道取商城?
他的人連石城夏城都打不下,更彆提商城了。
庸才啊。
他麾下的將領全是庸才!
朱穆長長歎氣。
薑貞眸光輕轉,“明公,您若信得過我,便點兵五千,您的人領兵,我來為副將,佐助您攻取商城,讓石城與夏城成為您囊中之物。”
朱穆眼皮輕輕一跳。
薑貞道,“兵馬與主將是您的人,我縱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將他們儘收麾下。”
“更何況,我的親眷家小皆在您眼皮子底下,若我有二心,您隻管拿他們是問。”
朱穆有些心動。
薑貞笑了笑,“當然,您若不信,便隻當我今日不曾來過。”
說完話,便轉身離開。
“二娘留步。”
朱穆叫住薑貞,“二娘既願意為我分憂,我有何不放心?”
“來人,給二娘點兵。”
朱穆朗聲一笑。
薑貞的親眷都在他手裡,他不怕薑貞騙他兵馬。
再說了,主將與兵士都是他的,薑貞想騙也騙不走。
五千兵甲蓄勢待發。
薑貞眉梢微挑,眼底閃過一絲嘲弄。
——她隻給自己打江山。
但這五千兵馬倒也值得她將商城打下來,送給朱穆還人情。
當然,商城也必須打下來,阿和是在商城與濟寧城交界的地方失去聯係的,隻有打下商城,她才能去找她的小阿和。
·
讓薑貞牽腸掛肚的相蘊和此時已抵達梁州,正在聽左騫長籲短歎,“咱們的運氣也太背了,怎麼咱們剛過來,大哥就帶兵打仗了?”
“大哥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咱們來的時候他走了。”
胡青道,“大哥走的太不是時候了!”
“大哥這一走,怕是兩三個月都回不來,咱們是在這兒等大哥,還是去大哥打仗的地方找大哥?”
宋梨問道。
相蘊和哪個都不想選。
她記得梁州與江州交界的地方有一個叫方城的地方,地盤不大,人也不多,不是兵家必爭之地,又是胡人羌人漢人的雜居地,故而多年來不曾被各方勢力所注意。
但多年以後,這個地方卻因她父親的存在而響徹九州,小小的方城消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方洲,一個天府之國,足以供養幾十萬大軍的富饒之城。
算一算時間,阿父一年後才會去方城。
那時候的阿父不比現在好多少,被人追得走投無路,隻能躲進方城避風頭,身邊追隨之人死的死,散的散,隻剩幾個自幼相熟的兄弟與軍師在身邊。
權衡利弊下,他去蠻夷之地開荒,教羌人蠻人采織種植,將茹毛飲血之地一點一點打造成未來的魚米之鄉。
相蘊和攥了攥手裡的金瓜子。
——或許,她可以提前去方城。
這麼多錢呢,她能買很多很多東西,可以種植的糧草,搭建房屋的木料,甚至建造城池的磚塊也可以燒起來,不等阿父來方城,她便能把方城大變樣。
百年之後,小小的方城不是因為阿父而名揚天下,而是她慧眼識珠,為阿父阿娘打造了一個能夠問鼎天下的安穩大後方。
恩,偷阿父的功績不算偷。
若阿父有得選,他肯定更想要一個小有基礎的方城,而不是所謂的開國君主的政治眼光。
阿父是遊俠出身,才不會在乎這些虛名。
相蘊和被自己逗笑了。
“咱們去方城。”
相蘊和道。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4-01-13 11:37:02~2024-01-14 11:54: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冬藏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洛暮星塵 22瓶;狄湫湫湫湫湫 13瓶;我頭上有犄角! 5瓶;在運動番見到悠仁多好 2瓶;yyfdgg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19 ? 第 19 章
◎來都來了,哪能空著手回去?◎
第19章
“去方城?”
眾人大惑不解。
“對, 去方城。”
相蘊和撿起一根樹枝,在地麵上劃拉著畫著,“梁州有梁王, 遼東之地又有遼王, 再往南, 便是盛軍的勢力範圍,阿父能選擇的地方並不多, 方城是他最好的選擇。”
潛移默化是個細致活兒。
最初的時候, 她在他們心裡是個需要他們保護的小姑娘,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每一次決定都會帶領他們走向更好的生活時, 她的話分量便越來越重。
她依舊是他們舍命相護的小姑娘,嬌怯病弱, 仿佛風吹吹就倒, 但她的話不會被人當成孩子氣的話,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而是她的每一句話,都會影響他們的決定, 甚至他們隱隱以她為首。
這種情況下, 她便沒必要裝傻充愣了, 可以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說給他們聽, “咱們去方城, 提前把方城建設起來。”
“等阿父阿娘過來的時候, 便可以供給他們糧食與兵力,助他們一統天下。”
“好!”
眾人聽得心潮澎湃, “咱們就去方城!”
去方城之前得先準備好東西。
現在的方城是胡人羌人與蠻人的聚集地, 說句茹毛飲血都不為過, 糧食,布料,牛馬,甚至人,都要有,隻有這樣,才能慢慢把方城建設起來。
當然,最重要的是人手一定要夠多,如果人手不足,她帶過去的東西很容易被蠻人搶走。
眾人分頭行動。
金珠與扳指的價格遠在金瓜子之上,不到萬不得已,相蘊和不準備動用這兩個東西,先取了幾粒金瓜子,讓蘭月換成錢,再拿著錢,去購買糧食與生活必需品。
至於人,那就更好說了,戰火四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或去給諸侯們當壯丁,或落草為寇,或賣兒換女,求一日的溫飽。亂世之中人命賤如草芥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隻需一捧糧食,便能讓他們為你賣命。
蘭月倒騰錢,石都挑選人,張奎張昆兩兄弟買牛馬,胡青葛越等人去買糧食與布料。
眾人忙活五六日,終於把所有東西都買好,東西一件一件搬到馬車上,一行人緩緩去往方城。
相蘊和帶的東西多,肯定會招劫匪山賊的眼,她幾乎能想象得到,一路上的劫匪層出不窮的場景。
本著身邊有著未來的名將不用白不用的心裡,相蘊和一邊走,一邊吸納流民,一邊讓石都練兵,斥衛前鋒與壓陣,兩百多人的隊伍,硬生生被石都練成小型軍團。
可惜鐵這種東西受朝廷管製,他們買不到太多的武器與兵甲,隻好閒暇時間自己做。
沒有弩/箭,便自己削,沒有甲胄,便把竹子切成片,曬乾之後做成甲衣穿在身上,這樣螞蟻搬家似的積攢著東西,倒也讓他們積攢出不少,打眼一瞧,倒真有了軍隊的雛形。
相蘊和十分滿意。
——看誰還敢來打她的主意。
·
杜滿想打相蘊和的主意。
他不知道那是相蘊和,隻以為是去外地避難的富戶,聽斥衛講單是糧食便有十幾車,他的眼睛都紅了。
——這麼多的糧食,不分他點合適嘛!
肯定不適合!
杜滿當下便去找相豫章。
軍師在後麵的馬上,離得遠,聽不到他講話,他便湊到相豫章麵前,衝相豫章擠眉弄眼,“主公,方城太遠了,咱們的糧食怕是不夠。”
“但斥衛來報,咱們前麵有一富戶去方城避難,單是糧食布匹就拉了十幾車,更彆提金銀珠寶了。”
相豫章斜了一眼杜滿,“手又癢了?”
杜滿,原名叫杜小滿,上麵還有杜大滿,下麵還有一個小暑,兄妹三個,一家五口,是這個時代再正常不過的家庭配置。
可當這樣的家庭因有一個貌美妹妹而遭到豪強覬覦後,一家五口便隻剩下杜小滿一個,杜小滿成了杜滿,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好好的家庭因為豪強與貪官汙吏勾結而家破人亡,杜滿自此之後恨透了豪強與貪官汙吏,他振臂一呼,杜滿立刻響應,大有不殺儘豪強與貪官汙吏便誓不罷休的架勢。
“這不是咱缺糧食嘛。”
杜滿嘿嘿一笑。
相豫章當然知道缺糧食。
梁王忌憚他,發下來的棉衣軍糧不是缺,便是晚,弄得他每次帶兵打仗都是緊巴巴的,掰著手指頭算時間,生怕糧食不夠用。
“不能對百姓下手。”
相豫章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