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聽到了軍師的聲音?”
習武之人感官敏銳,薑七悅咦了一聲。
薑七悅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往下看。
下移到一定程度,底下原本微弱的燭火此時已變得燈火通明,把被親衛用盾牌牢牢罩著的受封台都映得能看到周圍人的臉,但燭火能穿過縫隙透進來,人卻不能,狹小的空隙不足以支撐她看到底下人的臉,隻依稀聽到那人似乎在笑。
“若無我坐鎮地宮,主公如何將大盛皇後留在皇城的釘子儘數拔去?”
那人的笑意很明顯,帶著胸有成竹的篤定,“端平帝精於玩弄權術,這位皇後亦不承多讓,聯合有心之人,想在壽昌公主生日之際將我們一網打儘,可惜,她遇到了我,一腔算計隻能付之東流。”
端平皇後在皇城生活數十年,對皇城的構造了若指掌,狹長的宮道被倉皇逃生的人群堵住,羽林衛無法施救,刺客們足以在羽林衛趕來之前將相豫章與其心腹們全部獵殺。
的確是個好計劃,可惜韓行一祖上曾參與皇城的建造,更知曉端平皇後不曾知曉的皇城之下的地宮,以身為餌,請君入甕,足以將端平皇後埋在皇城的暗樁全部拔除,讓相豫章再無後顧之憂。
當然,韓行一若出手,定然是一箭雙雕,那些做端平皇後內應的世家也會全部折在這件事上,富可敵國的財富足以支撐一個一窮二白的起義軍政權在中原之地徹底站穩跟腳。
韓行一算計得很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混亂的人群,突然發難的刺客,甚至受封台的下降時間都在他的算計之中,隻是唯獨漏算了一個人——商溯。
此時的商溯正在指揮扈從們射/殺刺客。
刺客倒了又一片後,他突然發現不太對勁,原本高高的受封台逐漸下沉,似乎是機關被啟動,傳言中皇城之下有地宮之事竟並非傳言,而是真實存在——相蘊和根本不需要他來救。
但問題是,當受封台消失,找不到行刺目標的刺客們必會調轉方向對付他。
【📢作者有話說】
小商:???????說好的讓我英雄救美呢!!!!
阿和:或許,你需要美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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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 第 56 章
◎這是誰想的餿主意?!◎
第五十六章
“???”
這是誰想的請君入甕餿主意?!
無父母教養的貴公子險些破口大罵。
但眼下不是罵幕後主使者的時間, 而是趕緊琢磨自己如何脫身。
宮道處被擁擠的人群堵著,他能從外麵擠進來,但很難擠出去, 三兩步距離跟狹長宮道完全沒得比, 掙紮著逃生的人群足以堵死他的逃生路。
他隻剩兩條路可走。
要麼被刺殺不成把怒火發泄在他身上的刺客殺死, 要麼他這二十幾個人能撐到羽林衛疏通宮道趕到宮苑,從刺客手裡救下他。
至於他的扈從乾翻刺客成功保全他這種美事, 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的扈從訓練有素屬於扈從裡的訓練有素, 刺客的訓練有素是出手即殺招, 拿他的扈從去跟刺客鬥並鬥贏了事情,比他那名義上的父親幡然醒悟認他為家主更離譜。
“三郎, 不對勁,受封台在下沉。”
身後扈從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 “一旦受封台消失, 刺客的目標便會變成我們,三郎,我們不是刺客的對手,您快想個辦法。”
“這麼明顯的事情我還需要你來提醒?”
商溯沒有好氣道。
但畢竟是未來名震天下的戰神, 短短一瞬, 商溯還是想到了辦法, “打旗語, 調轉方位, 咱們也進受封台。”
“隻要能在受封台下沉之前進入受封台, 刺客便奈何不了我們。”
這顯然是一道險棋。
此刻受封台被刺客們包圍,進入受封台, 便意味著要衝破刺客的包圍圈, 以二十幾個扈從去衝破刺客的封鎖, 不亞於難以上青天。
“刺客以多股勢力組合而成,除帶頭的首領之外,普通刺客相互之間並不認識。”
商溯敏銳覺察到自己能利用的優勢,“刺客左胳膊以繡著牡丹圖的紅綢緞係著,以牡丹紅綢緞來區分自己人還是自己要刺殺之人。”
商溯立刻吩咐老仆打旗語,“繡著牡丹的紅綢緞不好找,暫且找塊紅綢布係在自己左胳膊上,再以血跡灑在上麵,讓他們無法分辯紅綢布之上到底有沒有牡丹圖。”
扈從們看到旗語,紛紛避開刺客去找紅綢布。
若是在尋常街上,紅綢布並不好找,但此時的宮苑死了太多人,從身著綾羅綢緞的貴人們身上撕下一塊紅綢布裹在左胳膊上並不是什麼難事,運氣好的還能找到刺客的屍首,從刺客胳膊上摘下繡著牡丹圖的紅綢布,然後係在自己身上,偽裝成前來行刺的刺客。
老仆從刺客屍首上扒下來一塊牡丹圖紅綢布,係在商溯胳膊上。
所有人的胳膊上全部有了紅綢布,商溯吩咐老仆再次打旗語,一群人加入刺客陣營,試圖渾水摸魚。
得益於他們剛才隻是在暗處放冷箭,眾刺客並未看到他們的臉,又見他們胳膊上的確有牡丹圖紅綢布,還以為他們真的是自己的人。
“怎麼來得這麼遲?”
有刺客問商溯。
商溯聲音透著幾分不耐煩,“被人安排在末尾,好不容易才從宮道裡擠進來。”
“那你們挺不容易的,快上。”
雖然這群人的功夫不怎麼樣,但有人幫自己是好事,刺客們不再生疑,“受封台在下沉,不能讓他們下去,一旦他們下去了,咱們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扈從護著商溯衝在最前麵。
這種時刻商溯不忘排兵布陣,“從那個位置破開他的盾!”
盾牌外一陣叮叮咚咚。
一下子多了二十幾個人,又有人極善用兵,外麵的攻擊不再雜亂有序,而是著重攻打薄弱的地方。
頂著盾牌的親衛們壓力劇增,原本還能勉強支撐的戰局頃刻間被扭轉。
一個親衛的盾牌被挑開,有長矛捅進來,薑七悅眼疾手快,隔開淬了毒的長矛,抬手把盾牌頂上。
“照這麼說,你把我們當活靶子,我們還要謝謝你?”
薑七悅咬牙切齒罵底下的韓行一,“阿和不會武功,萬一傷到阿和怎麼辦?”
韓行一悠然一笑,“有千金公主在側,壽昌公主怎會受傷?”
“哼,有我在身邊也不行。”
薑七悅一拳砸飛撲過來的刺客。
跌落的刺客險些把商溯撞下去,商溯咬了下後槽牙,身邊已有人罵出聲,“這是誰的力氣這麼大?”
“相豫章還是嚴三娘?”
“是你姑奶奶薑七悅!”
盾牌內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少女聲音。
薑七悅?
薑二娘那邊的親戚?
商溯眉頭微動,不咬後槽牙了。
——恩,有這麼厲害的人在身邊,相蘊和應該不會有事了。
但這個念頭剛起,他便發現自己想得有點多,有薑七悅護著的相蘊和的確不會有危險,可被薑七悅針對的他卻是風險極高,湧上盾牌的刺客被薑七悅一拳砸飛,下一個迎麵撞上盾牌的人便是他,若薑七悅不出拳改出武器,他死得絕對比剛才的刺客還要慘。
人在生死關頭往往會有兩個反應,一個是嚇傻了,呆立在原地不敢動。
另一種是身體爆發無限潛力,反應與速度乃至力氣都是平時的數十倍。
很顯然,商溯是第二種,在刺客被薑七悅砸下去的那一瞬,他手中長劍刺在盾牌上,以力借力,努力往左邊一滾,左邊的盾牌剛被刺客們砸得下陷,盾牌縫隙之間的長矛與劍刃尚未補上,他堪堪避開劍鋒,成功在薑七悅的側邊撿回一條命。
“轟隆隆——砰!”
下墜的聲音仍在繼續。
刺客們的攻勢更急。
原本極高的受封台此時已下沉到比地麵還低,燭火越發強烈,薑七悅一邊料理著外麵的刺客,一邊往下看了一眼。
男人身著墨色廣袖儒衫,外麵披著繡有墨竹的紗衣,銀線簡單勾畫著仙鶴,仙鶴綴身,越發襯得男人高潔出塵,飄飄然有神仙之姿。
呸,裝腔作勢!
薑七悅心裡罵了一句。
再怎樣有神仙之姿又怎樣?生了一雙愛笑的狐狸眼,氣質裡的仙便被眼角眉梢的揶揄壓下去,怎麼看怎麼一肚子壞水。
薑七悅瞪了韓行一一眼,“不管怎麼樣,你拿阿和當靶子就是不對。”
“讓公主身陷險境,此事的確是我不對。”
韓行一笑了一下,對著被薑七悅護在身後的相蘊和一鞠到底,認錯認得很乾脆。
這人著實很懂審時度勢,薑七悅冷哼一聲,不想搭理韓行一。
相蘊和卻覺得這種事情很常見。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若連這點危險都不敢麵對,又如何做得了天下主?
相蘊和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薑七悅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生氣。
“我就是不想你涉險。”
薑七悅哼哼唧唧。
相蘊和柔聲道,“我知道。”
“有你在我身邊,我便不算涉險。”
同樣的話從相蘊和嘴裡說出來,薑七悅的感受卻截然不同,看著那張滿是對自己信任的小臉,薑七悅下巴微抬,“那當然,我厲害著呢。”
“知道你厲害。”
相蘊和莞爾。
哄好了薑七悅,相蘊和又俯身與韓行一說話,“一切儘在軍師掌握之中,我便不算身陷險境。”
受封台徹底降落。
“多謝公主體諒。”
韓行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氣呼呼的薑七悅。
察覺軍師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薑七悅哼了一聲,把臉扭在一旁。
“七悅擔心阿和安危,你彆跟她一般見識。”
知曉韓行一素來小肚雞腸,相豫章哈哈一笑,給兩人打圓場。
韓行一搖頭輕笑,“主公多慮了,我怎會與千金公主置氣?”
抬手一揮兒,身邊親衛打開機關,身後的牆壁被打開,露出一道地宮來。
地宮許久不曾被使用,牆壁斑駁,地麵也不大平整,但在親衛細心收拾下,那些斑駁與凹凸不平的地麵幾乎可以讓人忽略不看,引人注目的,是裡麵早已擺好的宴席。
四時瓜果並著雞鴨魚肉錯落有致放在食案上,甜香與肉香混合著酒香飄出來,一下子勾起薑七悅肚子裡的饞蟲。
薑七悅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薑七悅的細微表情變化落在韓行一眼底,韓行一笑了一下,對著薑七悅與相蘊和做了個請的姿勢,“行一略備薄宴,給兩位公主壓驚,願兩位公主原諒則個,莫將行一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軍師客氣了。”
相蘊和彎眼一笑,牽起薑七悅的手,往宴席方向走,“七悅,你不是早就喊餓了嗎?快來吃好吃的,不要辜負了軍師的一番心意。”
薑七悅回神。
美味佳肴在眼前,再看看軍師韓行一,一向眼高於頂的軍師此時姿態放得很低,對著她與阿和一鞠到底,仿佛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恩,有阿和說和,這次就勉為其難原諒他了,如果還有第二次,她便把他的腦殼擰下來當球踢!
薑七悅心裡舒坦不少,彆彆扭扭應了一聲,“哼,彆以為拿吃的賄賂我,我就能原諒你把阿和當靶子的事情。”
“這種事情如果再出現第二次,看我怎麼收拾你。”
薑七悅舉起小拳頭,衝著韓行一揮了揮。
這種拳頭砸下來要死人,韓行一立刻往一邊側了側,搖頭輕笑道,“公主放心,行一不敢。”
二娘不日便會抵達京都,他再拿阿和當靶子,怕不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長。
“知道你不敢。”
外麵的刺客自有趕來的羽林衛來料理,相豫章拍了下韓行一的肩膀,哈哈一笑,率先入座。
相蘊和與薑七悅接連入座。
韓行一坐在相豫章的下首處。
外麵自有韓行一部署,相豫章十分放心,夾了口菜送到嘴裡,“上麵什麼情況了?”
“與此事無關之人被我安排在最外麵,算一算時間,他們已奪門而逃,此時正由宮門外的羽林衛看顧。”
韓行一看了眼與薑七悅說說笑笑的相蘊和,又補上一句,“顧家大房二房雖已逃走,但仍有旁支在京都,此次公主生日,顧家也派了人前來給公主送賀禮。”
相蘊和眼皮一跳,手裡的動作停下了,“顧家來的是誰呀?是三郎嗎?”
世家大族這麼富貴的嗎?
一個旁支三郎,便有把天下九州放在腳底下踩的自負派頭?
而此時的“顧家三郎”商溯,見受封台徹底下沉,便再也忍不住,招呼扈從們用儘全身力氣將盾牌砸出一個小洞,自己裹起衣袖,準備往小洞裡擠。
有人從盾牌縫隙裡擠進來,盾牌下的親衛紛紛拔劍,但護著商溯的人反應極快,長劍撥開周圍劍鋒,將艱難擠進盾牌縫隙的商溯推下去。
雖說底下刀劍如林,但問題不大,隻要他們能看到三郎的臉,便不會對三郎下殺手。
——三郎幫壽昌公主那麼多,也該以功封侯被相豫章委以重用了。
【📢作者有話說】
小商:不就是刺客太多沒得打嘛?看我極限操作轉敗為勝——等等,我不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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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 第 57 章
◎阿和是他與二娘的女兒,當然厲害了!◎
第五十七章
商溯被人推了下去。
緊接著是老仆與扈從。
這個姿勢落地通常會以臉先著地, 摔得極為狼狽不堪,極好麵子的少年顯然不願意讓自己這樣出現在相蘊和麵前,於是在被推下去的那一瞬超常發揮, 抓了下手邊的東西, 讓自己有個支撐點, 能以飄飄然的姿勢落在地上。
而被他抓住的那個人也極為配合,以力借力往他掌心一送。
有了這份力, 商溯不僅不狼狽, 還分外瀟灑, 連落地時的衣擺弧度都透著世家公子的矜貴風流。
商溯手撐地板,單膝跪地, 衣擺散在身側,仿佛是從天而降的遊俠。
——恩, 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商溯抬頭看周圍, 尋找相蘊和的身影。
兩年未見,那個嬌怯病弱的小姑娘可還能認出他?
想來應該是能認出來的,畢竟他們之間有著那麼多的牽絆與過往。
他們曾同一陣線作戰過,讓兩萬多盛軍儘歸相豫章麾下, 讓一代雄主終於有了問鼎天下的資本。
這些兵馬不足掛齒, 談不上什麼刻骨銘心, 不過是他動動手指便能做到的事情, 重要的是他教過她彈琴, 高山流水的琴音響起, 她捧著小臉看著他,聽得如癡如醉。
他是她的知己。
如陰暗的角落會向往陽光, 而溫暖的陽光, 天生便喜歡降落在陰暗潮濕的地方。
神愛世人, 陽光愛大地。
商溯十分滿意。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突然聽到一聲冷喝,“殺了他!”
“???”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就殺我?!
男人的聲音雖陌生,但極為有用,話剛出口,周圍親衛便向他攻來,扈從們急急防禦,刀劍相抵間,周圍瞬間見血,商溯一下子怒了,“相蘊和,這都什麼人?!”
清冷聲音陡然拔高,相蘊和睜大了眼,“三郎?”
不能怪她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少年從落地再到軍師韓行一吩咐親衛殺人發生在短短一瞬,她還未看到來人的臉,軍師便以為刺客闖了進來,冷聲吩咐親衛殺人,緊接著便是少年的怒音,讓她沒看到臉的情況下憑聲音認出來了來人——顧家三郎。
倒不是因為她過耳不忘,哪怕時隔兩年之久都能對自己聽過的聲音一清二楚,而是因為顧家三郎的聲線著實讓人難忘,刻薄暴烈如一點就炸的火,讓人想忽視都難。
“快停下,他是顧家三郎。”
相蘊和急忙出聲。
眾親衛是新選上來的,未見過顧三郎,但顧三的彪悍戰績早已傳遍起義軍,眾親衛如雷貫耳,隻恨自己來得太晚,沒能結識這樣的將才。
如今忽聽相蘊和喚顧家三郎,眾人心頭一驚,連忙停手,好奇打量著這位從天而降的錦衣少年。
少年年齡很小,不比阿和大幾歲,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身體尚未完全長開,與他們這群身材高大頗為雄壯的人相比,顯得有些清瘦。
當然,清瘦歸清瘦,功夫卻不俗,居然能衝破刺客的層層圍堵來到盾牌前,一邊與刺客作戰,一邊又與舉著盾牌的他們作戰,兩線作戰不僅不落下風,還能將盾陣撕開一個口子,帶著自己的人來到地宮。
不愧是兵不刃血便能讓盛兵歸降的顧家三郎,果然跟傳聞中一樣厲害!
最絕的是這人不僅手段厲害,模樣更是不俗。
玉似的臉仿佛被名家大師精心雕琢過,哪哪都是好看的,一雙豔麗鳳目微微往上挑,眸含薄怒都自帶風流。
嘖嘖,好一位玉麵俏郎君。
——就是長得跟女人似的,不大有不怒自威的男子氣概,不像是運籌帷幄的絕世悍將,更像是能讓女郎們一眼便春心萌動的漂亮情郎。
周圍親衛紛紛收劍。
相蘊和已從食案處起來,快步小跑過來。
親衛們自動讓出一條路。
相蘊和來到商溯麵前,少年錦衣上滿是血跡,不知是他的還是刺客的,觸目驚心的紅闖入相蘊和實現,她不免有些緊張,語氣也跟著焦急起來,“你有沒有受傷?”
哼,還算你有點良心,知道關心我。
相蘊和關切的聲音讓商溯很受用,少年挑了下眉,心裡沒有那麼生氣了。
“區區幾個刺客,如何傷得到我?”
矜傲的少年下巴微抬,語氣不屑。
——絲毫不提自己扮成刺客才闖進來的事情,仿佛他能進入地宮,全靠他個人英武,而不是善於用兵。
相蘊和不疑有他。
聽少年聲音如此欠揍,那就是沒有受傷,她鬆了口氣,粉麵綻開笑意,“你沒事呀?太好了。”
“你不是說讓我去商都找你嗎?怎麼突然參加我的生日宴了?”
想起京衛曾經告訴自己的話,相蘊和忍不住問道。
商溯微微一愣,被問住了。
總不能說他覺得京都動蕩不安,等相豫章處理好京都之事,派兵保護相蘊和去商都找他最起碼要一年之後,他著實不想等,所以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索性參加她的生日宴?
“哦,我明白了。”
少年遲遲沒回答,相蘊和莞爾一笑,心裡明白了,“是你想見我,對不對?”
韓行一嘖了一聲,眼睛瞥向一旁的相豫章。
——這種天然流露的歡喜,比主公招攬人心的手段青出於藍勝於藍。
相豫章一臉驕傲。
阿和是他與二娘的女兒,當然厲害了!
至於是不是少年人的春心萌動,相豫章與韓行一都沒往這方麵想。
一來二人年齡太小,一個今天才十二,另一個不比她大幾歲,撐死不過十五六,這個年齡講男女之情,著實有點過於早。
二麼,便是因為兩人之間的言談話語。
一個是稚氣未脫,另一個是明顯把人當知音,懵懵懂懂的年齡能得一知己,的確是人生痛快事,將這種事情粗暴歸於男女之情,是對知己的一種玷汙。
相豫章走南闖北,性格豪爽,落拓不羈,韓行一雖氣量不大,但也並非心思齷齪之人,擔得起一句光風霽月,恍若謫仙,兩人看相蘊和與商溯,皆是大人看小孩兒,怎麼看怎麼有趣兒,自然不會往男女之情上想。
商溯也沒往男女之情上想,聽相蘊和問得直白,他便有些不自然,輕哼一聲,彆彆扭扭開了口,“沒有。”
“我才不是特意參加你的生日宴,隻是順路而為罷了。”
“好吧,就當你是順路而為。”
相蘊和彎眼笑著,“你被軍師安排在賀壽末尾處,從逃命的擁擠人群擠到宮苑,再從宮苑裡的刺客包圍圈中衝上受封台,最後又在刺客與親衛的夾擊下從受封台上攻入地宮,這些尋常人一件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全是順路而為,信手拈來。”
“”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麼這麼牙尖嘴利呢?
“好啦,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少年被自己噎得說不出話來,相蘊和笑了起來,“你能參加我的生日宴,還冒險來找我,我真的很開心。”
商溯硬了沒多久的心頃刻間軟了下來。
相蘊和笑眼彎彎,“我還以為要很久才能見到你,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裡。”
她太了解軍師的手段,幾乎沒人能在軍師的籌劃下闖進來,可顧家三郎做到了,憑著一往無前的勇氣與不顧一切來救她的信念,九死一生來到她麵前。
少年究竟有多厲害?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少年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再確切一點,是她的安危在他性命之上。
不過幾麵之緣,便讓他做到這種程度,這樣的熱血與熱枕,世間再找不到第二個。
生平第一次,相蘊和開始正視自己麵前的少年。
對她來講,少年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厲害天才,可對於少年來講,她或許是他扭曲人生中唯一一個朋友。
“三郎,謝謝你來找我,也謝謝你來參加我的生日宴。”
相蘊和認真道,“三郎,我今年生日的最大驚喜,就是你的突然出現。”
少女的赤誠與直白瞬間擊中商溯心臟。
心臟在這一刻停止跳動,但轉瞬之間,又撲通作響,叫囂著仿佛隨時能躍出胸腔。
喂,小聲點,彆吵到她了。
驕矜自負的少年攥了下掌心。
指尖的疼讓他穩了穩心神,他才得以繼續站著,沒有做出落荒而逃的丟臉事。
“恩你開心就好。”
雖還能若無其事與相蘊和說話,但一向刻薄的少年此時說話有些磕巴。
相蘊和隻覺得他此時的磕巴格外可愛,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能來,我當然很開心。”
牆壁的燭火在搖曳,映著相蘊和眼底的盈盈笑意,晃得商溯有些睜不開眼,少年眸光頓了頓,片刻後移開視線。
她的眼睛怎麼這麼亮?
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
恩,真的很好看。
商溯思緒滿天飛。
“阿和,他就是顧家三郎?”
薑七悅好奇問道。
“對呀,他就是三郎。”
相蘊和點了點頭,微微側開身,把少年介紹給薑七悅。
商溯瞧了眼從相蘊和身後走出來的薑七悅,看上去跟相蘊和年齡差不多大,隻是氣質完全不同,相蘊和是溫婉內斂,這個小姑娘卻是嬌憨英氣,行動之間像是練家子。
“是你姑奶奶薑七悅!”
一道清脆女聲出現在商溯腦海。
商溯眸光微動,心下了然。
——薑二娘的親戚,相蘊和的同齡人。
功夫這麼好,倒也能當相蘊和的玩伴。
最起碼在危險來臨之際能保護相蘊和,不至於兩人同上黃泉路。
思及此處,商溯對薑七悅的印象還不錯,微頷首,準備與人打招呼。
但下一刻,小姑娘笑吟吟的一句話讓他把友好善意儘數咽回肚子裡,教養極差的貴公子差點破口大罵。
“原來你就是三郎。”
薑七悅對用兵如神的少年頗有好感,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少年,圓圓的眼睛裡滿是驚豔,“我還以為你跟滿叔一樣,是個魁梧的漢子,沒想到你長得這麼漂亮,跟女人一樣漂亮。”
“”
他最討厭彆人說他漂亮,尤其是說他跟女人一樣。
商溯臉色頓時冷了下去。
薑七悅雖沒什麼心眼,但也能看得懂彆人臉色,見商溯臉色不對,不免有些奇怪,“你怎麼了?我哪裡說錯話了?”
“不能吧?”
薑七悅奇怪看商溯,“我誇你好看,誇你漂亮,你還能生氣?”
這話簡直是火上澆油,相蘊和拉了下薑七悅衣袖,不著痕跡打圓場,“三郎是世家公子,自然比咱們這些人注重衣著裝扮。”
“對哦,你出身世家,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
薑七悅點點頭,頗為認同相蘊和的話,忍不住問了一句,“世家公子都跟你一樣厲害嗎?”
“不僅會打仗,還很會穿衣服,還懂琴棋書畫?”
薑七悅好奇極了。
商溯冷哼一聲,不想回答薑七悅的話。
但見是相蘊和與薑七悅舉止親密,便知兩人關係不錯,自己若落了薑七悅的麵子,相蘊和心裡也不會好受,於是輕哼一聲,不鹹不淡道,“不知道。”
“七悅,你的問題太多了,三郎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刻薄的貴公子沒有當眾下人麵子,這種情況堪稱難得,相蘊和看了一眼商溯,把話題圓過去。
“咦,這樣的嗎?我的問題太多了?”
儘管相蘊和接了話,但薑七悅還是感覺到了商溯冷淡,心裡不免有疑惑,這人性格好奇怪,哪有被人誇還生氣的?
難道是嫌她誇得不中聽?
怎麼可能!
在她的認知裡,漂亮與厲害是最頂尖的詞彙,她都誇他又漂亮又厲害了,他還能生氣?!
【📢作者有話說】
小商:好氣哦。
阿和: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商:好的,既然是你的好朋友,那也不是不能接受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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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 第 58 章
◎虎踞中原,有一方諸侯之勢。◎
第五十八章
被人用這麼好的詞彙誇還會生氣?
那這人的脾氣也太怪了點。
薑七悅看了看麵前的漂亮少年, 心裡迷惑不解。
“七悅,似三郎這麼厲害的世家公子,隻怕普天下之下再找不到第二個。”
正在迷惑間, 身後突然傳來相豫章的豪爽聲音。
薑七悅回頭一看, 相豫章大步從食案處走來, 軍師韓行一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而來, 片刻間便來到她麵前, 於是她不再疑惑少年的彆扭性格, 笑著喚了一聲,“義父。”
義父?
這是相豫章收的義女?不是薑二娘那邊的親戚?
商溯瞧了眼嬌憨少女, 從善如流接受了少女雖是相豫章的義女,卻跟薑二娘姓的事情。
——恩, 他也隨母姓來著。
軍師韓行一亦跟隨相豫章一同走來。
此人極善用兵, 若能將他招攬到主公麾下,必能讓主公實力大增,如虎添翼。
心裡想招攬少年,韓行一對商溯頗為有禮, 手持羽扇, 與商溯相見, “顧家三郎?久仰。”
商溯挑了下眉。
“我阿父你見過的, 這位是軍師韓行一。”
旁的武將鮮少得韓行一這樣的好態度, 相蘊和抿唇一笑, 與商溯介紹韓行一。
相豫章與軍師親自相迎,放在正常人身上, 早已飄飄然, 商溯卻反應不大, 冷冷斜了韓行一一眼。
——定是這廝謀劃的請君入甕的計劃。
要不是他反應快,隻怕這會兒早已成了刺客們的刀下鬼。
商溯冷淡應了一聲,“哦,軍師。”
“當初聽聞主公提起三郎,以為是主公誇張,今日一見,方覺傳言不虛。”
少年的心思全寫在臉上,韓行一笑了一下,手中羽扇輕輕搖了起來,“三郎不僅能從刺客的包圍圈闖進來,還能衝破親衛們的封鎖,果然是少年英才,所向披靡。”
天生將才得人到哪都是被人捧著,吹捧誇耀的話商溯聽了太多,而今又聽韓行一誇自己,他掀了下眼皮,麵上沒有太多表情。
哼,他什麼好聽話沒聽過?用得著韓行一來誇他?
韓行一差點讓他命喪當場,休想用三兩句好話便把這件事揭過。
但下一刻,韓行一的話卻讓少年眉眼之間的冷意瞬間溶解——
“果然是阿和看重的人,非一般將才所能比擬。”
韓行一聲音悠悠,狐狸眼笑得狡黠揶揄。
哦?相蘊和很看重他?
商溯心中一動,視線被隨著韓行一的輕笑轉到相蘊和臉上,相蘊和比兩年前高了許多,眉眼之間已有了大人模樣,此時立在相豫章身側,一雙溫婉杏眼笑著看著他。
“這是自然,三郎厲害著呢,我當然很看重他。”
察覺到他的視線,相蘊和溫柔一笑。
少女眸光似星辰撒開,晃得商溯眼睛輕輕一閃,眉眼間的霜意頃刻間消失不見。
——韓行一雖差點害死他,但卻說了句大實話,相蘊和的確很看重他。
商溯的心情好了起來。
他雖不得父親所喜,但也出身士族,是會稽顧家養出來的世家公子,自幼接觸的都是內斂含蓄高門貴女,每個人不知帶了多少層麵具,一句話在肚子裡繞上不知多少回,才會含而不露說出來。
與這樣的人相處久了,他隻覺心累,有什麼話不能直白說出來嗎?為什麼一定要彆人去猜?猜來猜去不得其意,最後鬨得兩人都不歡喜。
他不喜歡這種人。
至於他喜歡與哪種人相處,在遇到相蘊和之前,他也不知道。
時常吹捧他的人,他嫌人家太諂媚。
不吹捧他的人,他又覺得人家禮數不足苛待了他,多分給這種人半個眼神都屬於他善心大發。
各種性格的人他都不喜。
無論怎樣對他,他都能雞蛋裡挑骨頭,挑出那人形形色色的不足。
但在遇到相蘊和之後,他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喜好,他喜歡簡單直白的人,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
當然,直率不是口無遮攔,口無遮攔到他這種愛刻薄人的程度他也是不喜的,最好跟相蘊和一樣,說話直白但又不會落他麵子,每句話都說在他心坎上。
刻薄少年眉間染上淺淺笑意,彆彆扭扭開口,“恩,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相蘊和笑道,“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在我心裡的分量特彆重。”
這話比剛才更直白,商溯聽得有些耳熱,聲音也跟著磕巴起來,“我、也一樣。”
少年張揚跋扈又刻薄,鮮少有這種不自然的表情,相蘊和有些好笑。
還彆說,這樣的三郎挺可愛的,像是對人滿心戒備的小獸放下所有防備,對人露出自己柔軟的小肚皮,等著人去撫弄。
真的很可愛。
天之驕子就該這個模樣呀。
沒有戾氣,更沒有厭世情緒,隻有敢與天公試比高的清淩傲氣,怎麼看怎麼讓人心生歡喜。
“我知道你也一樣。”
相蘊和彎眼一笑,問道,“你來了這麼久,也該餓了,不如跟我們一道吃?”
是有點餓,但你們的飯挺難吃的。
不過那會兒在方城,如今進了皇城,應該比之前好點?
商溯想起自己在方城時吃過的飯,便往相蘊和的食案處瞧了一眼,隻一眼,便讓他心如死灰,食案上的飯色香味樣樣不占,一看便知道是方城的瘸腿廚子跟了來。
“三郎,快入席。”
平民出身的相豫章覺得自家兄弟做的飯很好吃,十分熱情邀請商溯,“今日先委屈三郎跟我們在地宮吃幾口,等三娘料理完刺客,石都把勾結刺客的士族一網打儘,我再另擺宮宴,與三郎不醉不歸。”
方才雖被商溯下了麵子,但一向小肚雞腸的軍師韓行一卻沒有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相豫章的聲音剛落,他便跟著說道,“三郎,請。”
“”
行吧,請就請。
勉強吃幾口應應景,如此也不算拂了相蘊和的麵子。
親衛已擺好食案。
商溯入座。
相豫章與韓行一對視一笑。
——這位曠世奇才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
相豫章一行人藏身地宮,外麵的嚴三娘與石都也沒閒著。
此時倉皇逃命的人群大多湧出宮苑,嚴三娘將他們安置在一早便準備好的宮殿內,待仔細排查他們的確與刺客沒有任何關係後,再放他們出宮。
嚴三娘安撫慌亂的人群,杜滿與石都則領命去抄家。
行刺之事本是萬無一失,誰想得到相豫章以身為餌請君入甕呢?
權貴們本來在府上看著歌舞吃著小酒,隻等宮中相豫章身死的喜報傳來,自己便是從龍之功,成為大盛第一世家的富貴榮華指日可待,哪曾想,他們不曾等到喜報傳來,等到的卻是如狼似虎的衛士闖進府來,提著刀劍來抄家。
杜滿身材高大,頗為雄壯,身著盔甲冷著臉,活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閻王,這樣的人領著衛士去抄家,當下便把與刺客勾結的權貴們嚇得心膽俱裂,魂不附體,稍稍威逼利誘一番,便讓那些夥同刺客刺殺相豫章的心虛權貴們對自己做下的事情供認不諱。
行刺執政者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滅族的大罪,男人午門腰斬,女人充入教坊司。
但薑貞不喜教坊司,更不喜女人被人當個玩意兒被人玩弄,所以在相豫章入主京都的那一日,京都的教坊司便已名存實亡,此時以刺繡製作胭脂水粉等養活自己。
這種情況下,再讓女人們進入教坊司便有些不合適,杜滿便大手一揮,把這些女人充入皇城,做些洗衣漿補刷馬桶的活兒。
——皇城的宮人逃了大半,此時著實有些缺做粗活的宮人。
杜滿抄家抄得風風火火,而彼時被派去清點世家大族田產財務的石都也收獲頗豐。
大盛是典型天子與士族共治天下。
權貴把持朝政,寒門極難出頭,而作為連寒門都算不上的庶民出身的石都,剛從軍的時候便沒少受權貴門的欺壓,如果不是被相蘊和所救,他一生都是權貴門的牛馬。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經將他踩在腳下的權貴們鋃鐺入獄,那些廣袤無垠的土地與富可敵國的財富全部在他手裡過一遍,他看著賬目上的驚人數字,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曾經。
白玉為堂金作馬,珍珠如土金如鐵①。
世家大族的潑天富貴,建立在庶民們屍堆如山的骸骨之上。
他們取之於民,如今正好用之於民,有了這些糧食與金銀,往後三年的軍費都有著落了。
石都把田產與金銀登記入冊。
杜滿石都與嚴三娘各司其職,在抄家斂財與招攬人心的事情上發光發熱,而彼時的相蘊和,也在為天下一統儘著自己的一份心。
——招攬顧家三郎。
此人極善用兵,才乾不在戰神商溯之下,若能讓他投效她,必能讓亂世更快結束。
相蘊和笑眯眯看著對麵的少年。
捫心自問,在顧家三郎來來找她之前,他在她心裡的形象是恃才傲物的天才,不好相處,僅為利用,但今日之後,相蘊和對少年的印象完全改觀。
——世上能有幾人能為了另一個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
顧家三郎做到了,她在三郎心裡是比他性命更重要。
這或許是他少年熱血一時上頭,待他平靜下來,興許會後悔自己的愚蠢舉動,可在她心裡,他就是來了,不顧一切來“救”她。
他對她這樣好,她當然以國士相待。
“三郎,之前我不敢開口留你,是因為那時我阿父偏居一隅,隻有一座方城,讓你留在我阿父帳下做事,是委屈了你。”
相蘊和道,“如今不同了。”
看了眼端坐主位不怒自威的阿父,相蘊和眼底浮現一抹笑意,“如今阿父已入主皇城,虎踞中原之地,有一方諸侯之勢,能許你榮華富貴,封侯拜將。”
商溯眼皮微抬。
相豫章眼底閃過一絲驕傲。
“三郎,你可願留在我身邊,在我父母帳下做事?”
相蘊和輕輕問道。
這話的確是商溯想聽的,商溯很是滿意,少年眸光微轉,挑眉瞧著對自己發出招攬邀請的少女,眼底閃過狹促輕笑。
“你將我喚做三郎,便是不知我的真實姓名。”
驕矜自負的少年揶揄輕笑,“若你知曉我的姓名,興許便不會拿如今的態度來對我。”
她一心想要尋找的小可憐商溯,其實是他這位囂張跋扈又刻薄的主兒。
——他著實想看她得知他真實身份後的震驚模樣。
相蘊和來了興致,“你還有隱藏身份?”
她就知道人均八百個心眼的會稽顧家養不出這樣傻白甜的三郎。
【📢作者有話說】
阿和:讓我想想他是哪位缺心眼養出來的皇親國戚!
小商:貧窮可憐又弱小的商溯。
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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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 第 59 章
◎政治家嘛,心哪有不臟的?◎
第五十九章
“你居然到現在都沒有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阿和?”
薑七悅脫口而出, “你這個朋友也太差勁了,哪有一直不告訴朋友自己是誰的。”
相豫章擺擺手,不甚在意這種事情, “不說便不說, 沒什麼大不了。”
他從不是看重出身的人, 顧三郎是不是顧三郎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這人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很顯然, 非常能。
“七悅, 三郎並非有意如此, 想來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韓行一道。
韓行一比相豫章想得多點,一雙狐狸眼盈盈笑著, 不動聲色打量著錦衣少年。
少年眉間帶著淺笑,眼底有揶揄狹促之意, 仿佛是惡作劇得逞了一般, 正等著看一出好戲。
看戲?
這位少年郎有事情瞞了阿和?
且是阿和意想不到、讓阿和大吃一驚的事情?
韓行一眸光輕轉,一種荒唐念頭瞬間而起——顧家三郎是商溯。
這種念頭著實荒唐,剛剛冒出,韓行一自己便嚇了一跳, 可轉念一想, 生於錦繡目空一切的自負少年其實是弱小貧窮又可憐的戰神商溯, 隻有這樣的事情, 才會讓阿和大吃一驚。
顧家三郎如此厲害, 前世怎會籍籍無名?
戰神商溯在成名之前, 身世經曆皆不可考,兩人看似毫無關係, 其實殊路同歸。
再看麵前少年。
眉宇間的清淩傲氣裡藏著狹促, 隻等大戲來開場。
很好, 如果剛才隻是懷疑,那麼少年此時的神態,便讓他無比篤定——顧家三郎便是戰神商溯,將自己身上瞞了這麼久,其實就想看阿和大吃一驚的模樣。
嗬,阿和不是沒人護著的小白菜,是他們捧在掌心的明珠,哪能讓人這樣來糊弄?
哪怕此人是商溯,也不能在這種事情上看阿和的好戲。
韓行一極其護短,對著相豫章打了個手勢。
兩人向來極有默契,相豫章視線轉向韓行一,韓行一破空寫了個商字,相豫章眼皮輕輕一跳,劍眉瞬間皺了起來。
——這廝是商溯?絕不可能!
但韓行一從不會無的放矢,若無十全把握,絕不會如此暗示他。
相豫章虎目輕眯,不動聲色打量麵前的少年。
“什麼苦衷不苦衷的?說白了,就是不把阿和當朋友。”
薑七悅不曾留意韓行一與相豫章之間的暗語,不滿嘟囔道,“真正的朋友哪是這樣的?真正的朋友是不等彆人來問,自己就把事情給說了,哪會耽誤到現在,還讓阿和去猜。”
好像還真是。
這事兒是他做得不太地道,一直把自己的身份隱瞞到現在。
相蘊和不會生氣吧?
商溯莫名心虛,眼睛去瞧相蘊和。
對麵的少女杏眼明媚,似乎看不出什麼怒意,可她一貫脾氣好,隻會在氣得受不了的情況下才會發脾氣,就像上次他當眾下相豫章的麵子,她氣急了,不想再與他做朋友,可儘管如此,在當著眾人的麵上時,她還是笑意盈盈的,一點毛病都挑不出。
在接人待物的事情上,她無可指摘,比士族們養出來的高門貴女更知禮,絕不會刻薄人,更不讓人當眾下不了台。
——所以她現在生氣沒生氣隻有她自己知曉,不大會看人臉色的他根本看不出她的臉色是喜還是怒。
“”
就很尷尬。
再看周圍人,以相豫章為首的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打量還有疑惑,當然其中要屬薑七悅麵上的鄙夷最明顯,在她看來,他隱藏身份就是沒把相蘊和當朋友。
商溯莫名心虛。
倒不是不把相蘊和當朋友,而是先有老仆話趕話把他說成三郎,後有相蘊和拜托他找弱小貧窮又可憐的商溯,他這人性格向來惡劣,這種情況下當然想看相蘊和的樂子,於是故弄玄虛,把相蘊和的胃口吊得高高的,隨後自己道破真相,讓小姑娘大吃一驚。
不行,這事兒越想越惡劣,不是沒把相蘊和當朋友,而是將人當猴耍。
尤其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把相蘊和耍得團團轉,哪怕相蘊和性子軟和不生氣,但相豫章是出了名的愛女如命,能眼睜睜看著他耍相蘊和?
是,他確實能打仗,是所有主公都想招攬的絕世將才,可招攬歸招攬,招攬之後用完便殺也不是主公們做不出來的事情,史書上那麼多的兔死狗烹,多他這條也不多,沒了功高蓋主的他,皇位寶座上的人才能睡得更安穩。
短短一瞬,他仿佛看到他助相豫章薑二娘一統天下,但九州剛剛歸一,他便被黑心夫妻倆聯手弄死。
——還彆說,這的確是相豫章與薑二娘能做出來的黑心事。
而滿頭珠翠一身華服的相蘊和冷冷瞧著他的屍體,抬起蜀繡玉鞋,踩在他血肉模糊的屍體上,無比厭惡丟下一句話,“顧三郎,你也有今日。”
“你當初騙我耍弄我之際,可曾想過今日的屍首分離?”
不不不,他想過的。
他隻是想逗逗她,沒想讓她記恨他。
“你怎麼不說話?”
相蘊和的聲音突然響起。
商溯陡然回神,“我——”
話剛出口,想想自己耍人玩的缺德操作,商溯聲音戛然而止。
我字之後是長長的沉默,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扼住脖頸,後麵的字一個也吐不出,相蘊和有些奇怪,看了又看麵前臉色陰晴不定的少年,“你現在不想告訴我你的身份?”
恩,應該就是這樣。
三郎與家人關係不好,父母親人是他心口的一道疤,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把自己的身世說出,對他來講是一種自揭傷疤。
“既然不想說,那就不說了。”
相蘊和十分善解人意,“等你什麼時候想說了,什麼時候再告訴我。”
“你放心,我不是看重家世的人,不會因為你的身世而對你改變態度。”
“無論你是顧家三郎,還是李家三郎王家三郎,你在我心裡的位置都不會變,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
愛做虧心事但從來不怕鬼敲門的商溯突然開始虧心。
與相蘊和的通情達理相比,他人品低劣令人發指,簡直不配跟相蘊和做朋友。
更要命的是他不是李家三郎更不是王家三郎,他是她心中弱小貧窮又可憐的商溯。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覺得商溯就該又窮又弱又可憐,但他知道的是自己與她想象中的商溯相差甚遠,除了名字相同外,剩下沒有一絲相似,讓他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在找另外一個同名同姓的人。
商溯越想心裡越沒底。
而彼時打量商溯的相豫章,也得出自己的結論,軍師果然是軍師,麵前的少年郎極有可能是他們正在尋找的戰神商溯。
相豫章不是沒有懷疑過顧家三郎便是戰神商溯,但兩者之間相差甚遠,一個窮得叮當響,渾身上下透著任人魚肉的軟弱好欺氣息,另一個把我窮得隻剩下錢寫在臉上,囂張跋扈得見了大盛天子也敢刺幾句,家世性格截然不同,他自然沒有往深處想。
可今日被韓行一暗示後,再看看麵前少年的反應,那種荒誕又真實的念頭再度湧上心頭。
軍事天才不是地裡長出來的大白菜,能摘了一顆還有一大片,像商溯這種曠世奇才,幾百年也難找出第二個,不可能有了一個商溯,還會再出現第二顧家三郎。
至於性格與家世,倒也好解釋。
阿和前世並不認識商溯,對於商溯的了解也僅限於鬼鬼相傳的口徑之中,亂世之中三人成虎不是什麼稀奇事,世家出身性格桀驁的軍事天才被傳成任人欺辱的小可憐也不是沒可能發生。
這麼一想,相豫章越看顧家三郎越覺得他是傳聞中的商溯。
好家夥,這廝挺能藏事兒。
他這種自詡極有識人之能的人都被他騙了去。
這叫什麼?
叫常日捉鷹卻被鷹啄了眼。
被鷹啄眼問題不大,他一向有容人之量,不會將這種事情放在心上,問題大的是這隻鷹想當著他的麵戲耍他的小阿和,這就過分了,這可是他心尖尖的阿和,哪能這樣被人戲弄?
——除非你讓我大敲竹杠。
相豫章給韓行一使了個眼神,陰陽怪氣開了口,“三郎放心,我不是那等俗人,隻看重身世。”
“無論你是誰,你都是阿和的好朋友,是我想招攬的將才。”
“?”
這話不對勁。
商溯雖不大會看彆人臉色,可相豫章的話著實不大對,讓不大會看彆人的臉色如他都聽出了陰陽怪氣的味。
薑七悅不滿身為朋友卻隱瞞身份,跟著相豫章一起譏諷,“就是,義父什麼場麵沒見過?還能被你的家世驚到了?”
商溯更加心虛了。
“三郎既有難言之隱,我們便不要問了。”
兩隻政治老狐狸在這種事情上從來配合得天衣無縫,收到相豫章的暗示,韓行一輕搖羽扇,立刻挖坑,隻等性格彆扭但有清澈的愚蠢的少年跳進來,“家世身份對主公與阿和來講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三郎是阿和的朋友,朋友之間隱瞞身世算不得什麼。”
“”
如果算不得什麼,那你們陰陽怪氣做什麼?
周圍人的語氣不大對,相蘊和有些奇怪,看了看相豫章與韓行一,納悶他們怎麼突然變了態度。
但相蘊和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小姑娘,與相豫章與韓行一這種政壇老狐狸相比,她多了幾分清白良心,相豫章與韓行一聯手刺商溯,她便溫聲安撫,“三郎,你是我的好朋友,朋友之間應該相互理解,你的身份想什麼時候告訴我,便什麼時候告訴我,我不在乎的。”
與相豫章韓行一的態度相比,相蘊和的態度可謂是真誠到無以複加,商溯微微一愣,心情無比複雜。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這位嬌怯病弱的小姑娘,本就是無比善良又無比通情達理的一個人。
在她善良品質的襯托下,他的性格惡劣到離譜,甚至不配與她交朋友。
相豫章與韓行一對視一笑,心中一喜。
很好,阿和不愧是最招人喜歡的阿和,這種不是補刀的補刀比有意的補刀更有效百倍。
阿和越是溫柔善良,商溯便越發內疚自責,接下來不需要他們開口,這位思路清奇與顧家人截然不同的少年郎便會送他們一份驚天大禮。
相豫章與韓行一翹首以盼。
——政治家嘛,心哪有不臟的?
趁人之危敲竹杠這種事情怎麼能叫敲竹杠呢?
這分明是怕商溯與阿和兩人之間有隔閡,所以才略施小計讓兩人之間的隔閡消弭於無形。
相豫章與韓行一毫無心理負擔,隻等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少年主動送上門來。
彼時正在替相豫章數錢的商溯愧疚不安。
抬頭看看一臉善意的相蘊和,越看她麵上的溫柔笑意,越發覺得自己惡劣無恥。
不行,他得趕緊想辦法補救。
相豫章與相蘊和父女倆此時最缺什麼來著?
很快,他想到了——糧食!
當然,不止糧食,還有緊要的關隘。
中原之地雖富庶,但無險可守,曆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若無進可攻退可守的軍事重鎮,相豫章這位中原主根本坐不穩。
這不就巧了麼這不是?
顧家大房二房走得急,隻帶了金銀細軟,囤積的糧食根本沒來得及帶走,正好能讓他借花獻佛,送給相蘊和解燃眉之急。
京衛被克扣軍餉的事情不是稀奇事,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麼順利便能勸降京衛。
有了顧家的糧食,京衛們的軍餉便有了著落,短時間內不會生出反叛之心,能讓相豫章穩坐京都之地。
至於長時間?
嗬,相豫章不比端平帝那位廢物強得多?見識過明主,誰還會追隨庸主?
軍餉的問題解決,三十萬京衛便能成為相豫章的人,足夠讓他傲視群雄,不再像之前被盛軍追得沒處躲。
而緊要的關隘,則可以讓相豫章立足中原,橫掃天下,徹底贏下群雄逐鹿的亂世局。
思及此處,商溯不慌了,端起茶盞往自己嘴裡送了口茶,穩了穩心裡的忐忑不安,儘量以平時驕矜自負的態度開了口,“相蘊和,你放心,我的真實身份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三郎,家世什麼的說不說的都不重要的。”
相蘊和笑了一下,對這種事情毫不在意。
她越是這樣,商溯越發內疚,於是清澈愚蠢的少年一頭紮進相豫章與韓行一布下的坑,栽得義無反顧無怨無悔,“在你知道我身份之前,我想送你一份生日禮。”
【📢作者有話說】
小商:阿和是紅塵濁世中的一股清流,出淤泥而不染的蓮。
阿和:呃
相豫章/韓行一:發財了發財了!我們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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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 第 60 章
◎無心插柳的補刀最為致命。◎
第六十章
“咦, 你還給我準備了生日禮物?”
相蘊和有些驚喜。
商溯點頭,“你的十二歲整生日,自然要送你禮物。”
更彆提他做了虧心事在前, 怎能不好好補償她一番?
相豫章與韓行一對視一眼, 會心一笑。
——今日果然是黃道吉日, 不僅把刺客內應一網打儘,還發了一筆橫財。
“還算你有點良心, 知道給阿和準備禮物。”
薑七悅對少年的不滿這才少一點, “你給阿和準備了什麼禮物?快拿出來看看。”
自然是相豫章此時最需要的糧食。
有了這些糧食, 戍守京都的三十萬京衛便不再是不穩定因素,而是徹底被相豫章收服。
商溯道, “我送她的生日禮物不在身上,需要她自己去拿。”
“???”
這是給人送禮物的態度?
薑七悅剛剛對商溯冒出來的好感瞬間跌得一點不剩。
相蘊和卻很好奇, “不能被你帶在身上的禮物, 那應該不是珠寶首飾,而是不方便攜帶的東西?”
商溯微頷首,“不錯。”
“不是珠寶俗物,是你最需要的東西。”
“我最需要的?”
相蘊和這下猜不出來了。
之前缺地缺人缺地盤, 如喪家之犬一樣被盛軍追殺, 但現在完全不同, 阿父入主中原, 阿娘大勝席拓, 追捕端平帝, 兩人已有一方霸主的氣象,再不是之前人人都能踩上一腳的反賊。
阿父初入京都之際, 三十萬京衛雖歸降阿父, 但糧草不足, 京衛們隨時會有再次嘩變的可能,現在不會了,阿父以自己為餌,引刺客行刺,滿叔與石都在外麵抄家斂財,弄來的糧食足夠支撐三十萬京衛的軍餉,她無需為糧食發愁。
她什麼都不缺。
若非要雞蛋裡挑骨頭說缺,那便是戰神商溯。
不過這件事好解決,她下月帶人去商都,不難把商溯找出來,所以這件事也算不上缺。
蹙眉想了一會兒,相蘊和著實想不到,搖頭說道,“三郎,我好像什麼都不缺。”
“不,你缺。”
商溯信心滿滿,“你與你父親輕裝簡行入京,輜重糧草之物隻夠你們自己用,哪還有多餘的軍餉分給京衛?”
相蘊和睜大了眼。
我阿父都以身作餌了,你覺得什麼代價才值得我阿父拉著我做誘餌?必然是我們最缺的糧食呀!
相豫章嘖了一聲。
韓行一輕搖羽扇。
確認過眼神,這是位軍事天花板,政治刨地坑的存在。
——他們的用意連七悅都猜得出來,顧家三郎卻全然不知,這種堪稱遲鈍的政治素養真的是人均八百個心眼的顧家養出來的人嗎?
太完美容易遭天妒,這廝帶兵打仗的能力如此厲害,卻活到一十五歲還沒英年早逝,絕對是靠在地上刨坑的政治素養。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不狠狠宰這位政治奇才一把,簡直是對不起他的政治素養。
相豫章立刻給韓行一使了個眼神。
韓行一會意,對身側親衛打了個手勢。
親衛領命而去。
反應過來的薑七悅一言難儘。
——你醒醒,現在的我們怎麼可能缺糧食?!
相蘊和眼睛放大,相豫章與韓行一神色古怪,薑七悅欲言又止,在座的每一人的神色都堪稱極為精彩,商溯會心一笑,知道以為自己的禮物不僅送到相蘊和的心坎上,更讓相豫章一行人為之驚歎,所以他們的神色才會如此精彩絕倫。
這就對了,送禮就要送在人的心坎上,否則送出去的東西便毫無意義。
“看來我這份禮物送對了,你與你阿父都很喜歡。”
商溯笑了一下,“既如此,待你的親衛解決了外麵的刺客,我便帶你們去取糧食。”
相蘊和是個厚道人,有著清白良心的厚道人,麵前少年幾乎把人傻錢多速來寫在臉上,厚道如她受到了良心的譴責。
“呃,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是糧食?”
厚道人相蘊和搖了搖頭,“三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現在不缺糧食的。”
相豫章簡直想拍大腿。
對,就是這種溫柔神態與善良言語,比精心的算計更能一擊必殺!
這樣的話一出,顧家三郎好意思拿百十斤糧食來糊弄人嗎?必然不能!
他肯定會把自己的全部家當拱手相送,如果糧食不夠,他還會順路坑一把其他世家。
沉浸在相蘊和的溫柔善良之中的商溯心中一暖,越發覺得相蘊和是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善良小姑娘。
“你跟我客氣什麼?”
驕矜自負的少年絲毫沒有察覺哪裡不對,送禮送得很開心。
但下一刻,從地宮長廊處傳來的狂喜聲音讓他瞬間發現自己送的東西格外多餘——
“大哥,妥了!滿哥與石哥辦妥了!”
親衛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喜氣洋洋,將同樣喜氣洋洋的商溯淋了個透心涼,“滿哥與石哥抄出來的糧食足夠咱們用上大半年,咱們再也不用擔心發不起京衛的軍餉了!”
“???”
相豫章從哪弄來的糧食?!
矜傲自負的少年麵上的笑意瞬間凝滯,未說完的話儘數咽回肚子裡,臉色比方才的眾人更加精彩。
“三郎,不是阿和跟你客氣,著實是因為我們真的不缺糧食。”
敲竹杠嘛,那便要照著最大的竹杠敲,相豫章調子拉得老長,一唱三歎道。
韓行一跟著開口,“三郎,你大概不知道吧?”
“今日我們主公與阿和險些遇險,是因為我們想把皇後安插在京都的暗樁一網打儘。京都世家心係大盛,協助刺客刺殺主公的世家不在少數,我便趁此機會,將他們一並抄家,而抄出來的財寶與糧草,足夠支撐京衛的軍餉。”
“三郎,有阿父與軍師在,京衛怎麼可能缺糧食?”
相蘊和笑眯眯。
“”
所以他送的糧食相蘊和是真的不需要,而不是跟他客氣?!
沉默。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地宮。
前來傳信的親衛沒見過商溯,自然不知他是誰,聽眾人一口一個三郎喚得極為熟稔,便覺得這是自己人,再聽這人似是有意要送他們糧食,那就不止是自己人,而是他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大哥,三郎若想送,那便讓他送唄,哪有嫌糧食多的?”
親衛道,“雖說滿哥與石哥抄出來的糧食多,夠咱們用上大半年的,但如果有了三郎的糧食,咱們一年後的軍餉也有著落了。”
不是補刀的補刀最為致命。
——聽聽,他送的東西他們根本用不上,滿打滿算要一年後才能派上用場。
商溯麵無表情。
“小聲點,你大哥我還沒聾。”
親衛的聲音有點大,相豫章抬手掏了下耳朵,“三郎的糧食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哪能送咱們這麼多?”
“再說了,咱們又不缺糧食,要他的糧食做什麼?”
相蘊和跟著點頭,“對呀,我們不缺糧食,不用要三郎的糧食。”
會心一擊。
“你們有糧食是你們的,管我送你糧食什麼事兒?”
相蘊和的聲音剛落,商溯便開口道,“你若不需要糧食,我再送你其他禮物好了,不必不收我的糧食。”
相豫章差點笑出聲。
他可太喜歡這種出手闊綽的少年郎了。
相蘊和比相豫章多幾分良心,“可是——”
“沒有可是。”
商溯打斷相蘊和的話,固執說道,“送你的就是送你的,哪還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薑七悅咂舌。
這就是世家公子嗎?好闊氣。
韓行一搖扇輕笑。
很好,一切儘在他掌握之中。
相豫章此時已在惦記周圍緊要的關隘之地。
“好吧,那我便收下糧食。”
想想少年往日的作風,相蘊和隻好點頭。
罷了,以後再想其他法子把糧食補給三郎。
——對於需要養著三十幾萬兵的阿父來講,多屯點糧食不會錯。
相蘊和收下糧食,商溯這才鬆了口氣。
可收歸收了,這東西不是她緊要的東西,他需再送她其他生日禮物。
不通政治但軍事天賦極高的少年略微思索,心裡有了主意——城池。
中原之地雖富庶,但無險可守,西有梁王虎視眈眈,北有鄭王三十萬大軍隨時南下,南有楚王虎踞江東之地,隻需橫渡長江便能直取京都。
這種情況下,進可攻退可守的城池便尤為重要,不僅能防禦周圍諸侯,更能讓自己兵鋒所指,諸侯莫不臣服。
這些諸侯裡,梁王不足為懼,鄭王略施小計便能擒拿,楚王倒有些棘手,所以防備江東最為重要。
濟寧是扼守中原的咽喉之地,商都更是中原之地的門戶,無論是江東的楚王想圖謀中原之地,還是相豫章想南下與楚王一決雌雄,都要把這兩個地方抓在手裡,彼時這兩個地方不在相豫章手裡,更不在楚王手裡,而是在朱穆手裡。
朱穆在楚王的攻勢下,儘失江東之地,隻剩下濟寧與商都兩座城池,也正因為隻剩下這兩個地方,所以朱穆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更重要,每次楚王來攻打,他都親臨城樓,與將士們一同作戰,一次又一次逼退楚王的進攻。
雖說哀兵必勝窮寇莫追,但問題不大,朱穆這種人,他一個月便能拿下。
“相蘊和,我這次送你的禮物,仍需要你自己來取。”
商溯展顏一笑,“你來商都找我,咱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我不僅會送你生日禮物,還會將我的身世全盤托出。”
“相蘊和,你來嗎?”
·
“此人乃百年難得一遇的將才,若能讓他歸降,梁王楚王與鄭王便不是我們的對手。”
隔著篝火,蘭月看了眼囚禁著席拓的營帳,壓低聲音向薑貞道。
薑貞道,“我知道。”
“但他願不願意歸降,關鍵不在我們身上,在那位宸妃娘娘身上。”
蘭月蹙了下眉,“那位宸妃娘娘可不是什麼能任人擺布的性子,讓她勸席拓歸降,隻怕比登天還難。”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行不行?”
薑貞笑了一下,“世人罵宸妃是禍水,我卻覺得她是曠世奇才,竟養出席拓這種絕世之將。”
“至於挑唆端平帝弑兄奪位之事,嗬,以端平帝的性子,哪怕沒有她的挑唆,他也會殺兄逼嫂,自己坐大盛江山。”
“他與其兄截然不同,善弄權術之人,全天下都是他的棋子,他怎會讓自己居人之下?”
馬蹄聲由遠及近。
蘭月抬頭去瞧。
火把映著馬背上男人的臉,男人衝她點頭示意,“蘭姨。”
“修文回來了?”
蘭月笑了起來,“快過來,二娘等你很久了。”
趙修文微頷首,將手中馬韁丟給身後親衛,三步並兩步來到薑貞麵前,“嬸娘,我回來了。”
薑貞微頷首。
大破席拓之後,她並沒有著急去京都找相豫章,而是繞路而行,尋找端平帝的下落。
如今的大盛雖四分五裂,到處都是起義軍,但各地的郡守仍在,有兵有糧,各自為政鎮壓起義軍,已形成一支支不可小覷的軍事力量,這種情況下,他們若再得了端平帝,行挾天子以令諸侯之事,必然會拉長她統一天下的時間線。
最好的辦法是端平帝在她手裡。
大盛天子被她所擒,各地郡守才能徹底死心,又或者圖窮匕見,與她或戰或降,讓亂了百年之久的神州大地早日恢複太平。
薑貞鳳目輕眯。
她必須抓到端平帝,解決各地郡守,儘快與豫章合兵一處,提防各地諸侯的進攻。
——得中原者得天下,此時的豫章已是眾矢之的,又無險地可守,若梁王楚王鄭王他們趁機來攻,後果不堪設想。
很顯然,她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作者有話說】
小商:看我拿下濟寧與商都,送給丈母娘當見麵禮ヾ(≧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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