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身心皆疲的大臣們才各自散去。
趙與訔邀到了丘嶽和錢燾,一起前往燕王府拜年。
三人共坐一駕平頭車,趙與訔向兩位道出自己的意圖。
丘嶽抖了抖花白的眉毛,遲疑著沒有說話。
錢燾臉上露出為難,「菊坡啊,此事看起來不大,但燕王多半是不會答應的。」
「難不成,燕王連兩位的情麵都不給麼?」趙與訔疑惑道。
錢燾哭笑不得,「這不是什麼情麵不情麵的問題,隻是燕王看起來跳脫無形,可心中主意卻很正,但凡他認定的事,很難能讓他更改……再說了,去新宗學和衛軍也不是什麼壞事,你看我那不肖子不也跟在燕王身邊麼?」
丘嶽也緩緩開口,「世侄,我以為你是有意向燕王靠攏,所以才想讓我們兩人給你搭個橋,你有才有為,想必也會受到燕王欣賞,我也樂意玉成此事,可沒想到你隻是為了小兒輩才想找燕王求情,這讓我不知道該如何說你……」
「世叔,看您這說的,我一個宗室,能在仕途走到今日已經很滿足了,沒有也不能有更大的野望,乾嘛要去靠攏燕王?」
趙與訔顯得坦蕩而又真誠,「再過上幾年,我便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此生也彆無他求,隻是為人父母者,隻想兒女過得順遂一些,所謂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其實公卿不公卿也不打緊,我這些兒女,就算再沒出息,也總餓不著,可若是從軍上了陣,生死傷痛就難料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我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麼?」
丘嶽聽了這話,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和不悅,「眼下這時局,總要有人挺身而出的,你身為宗室,都不願為大宋做出犧牲,還想指望何人為大宋犧牲?若是沒人豁出命去抵禦蒙韃,這江山還能保住多久?難道你珍惜兒女,彆人家就不珍惜了麼?」
趙與訔一愕,神情有些悻悻然,「世叔,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宗室一向不允許沾染武事,到了軍中一竅不通,於國家又有何益?何況我家那些小子,自幼便文弱得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了陣反倒是個拖累……」
「誒,菊坡你這話就不對了。」錢燾打斷他,一本正經道,「這文武之分可不是天生注定的,而且本質上來說,你趙家和我錢家祖上,還不都是武事起家的麼?我家那個,之前就不文弱麼?現在穿著一身重甲,跑上三五裡都不帶喘氣的,完全判若兩人。另外,燕王衛軍中特意招收了許多讀書人,如今也一個個都顯得勇猛壯實得很。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個,隻要到了燕王衛軍中,就是廢鐵也能給你練成精鋼。」
「我看呐,他說那麼多,其實都是借口,歸根結底還是他心底的文武偏見。」丘嶽歎息著搖搖頭。
趙與訔有些無言以對,依然苦著臉。
人們心中的固有觀念,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改變的,道理也不是對任何人都管用。
錢燾見他這樣子,也不想再勸,「你若是執意如此,還想向燕王求肯,那也隨你,作為老朋友,我可以幫你敲敲邊鼓,管不管用可就難說了。」
丘嶽也道,「若是有老夫說得上話的地方,也會儘力幫你說兩句。」Z.br>
人情世故這東西,誰都難以避免,幫親不幫理總是普遍存在。
趙與訔臉上這才有了些喜色,「給兩
位添麻煩了。」
「你我之間,何須這麼外道。」錢燾擺擺手,轉過話題去緩和氣氛,「我記得你家孟歸與我那小子同齡,差不多也該出閣了,兩孩子好像也挺處得來,咱們要不商量商量,做個兒女親家?」
趙與訔的四女兒叫趙孟歸,是原配李氏所出,聽名字就知道,是趙孟啟的同輩妹妹。
這錢燾算盤就是打得響,一邊要把女兒嫁給趙孟啟,一邊想讓兒子娶趙孟啟族妹,簡直就是親上加親。
雖然最好是能娶到趙葙趙菫,不過錢燾感覺憑自己那胖兒子的德性,估計過不了燕王那一關,隻好退而求其次了。
趙與訔對此倒是沒有拒絕之意,「這事好是好,不過還是先和孩子們說說,看看他們自己的意思……」
就這麼說著話,牛車搖啊搖的,就到了燕王府門口,隨從向門衛遞上了拜帖。
錢燾下了車,雙手板著腰,「真是由奢入儉難啊,坐了幾次小女那駕馬車,再坐這牛車,著實是有些難以忍受……」
丘嶽雖然一介文臣,可半輩子都在帶兵,這區區顛簸之苦在他眼裡根本不算什麼,下了車也是神色如常。
「燕王倒是給老夫送了一駕,不過放在那,一次也沒坐過。」
這話立馬讓錢燾有些吃味了,「丘老,您要是用不上,不如轉給我吧,我拿葛嶺那座彆院和你換。」
沒等丘嶽回答,趙與訔卻驚訝起來,「有齋兄,我記得你葛嶺那院子雖然不大,也值個數萬貫吧,用來置換區區一駕馬車,值得嗎?」
「有些東西啊,你沒嘗試過自然體會不到它的好,在我看來,這馬車彆說是用數萬貫換,便是十萬二十萬,我也認為是值的,關鍵是,這馬車你有錢也買不著啊。」
錢燾這話,似乎有些一語雙關。
趙與訔也好像聽出了一些味道,所以笑了笑不再追問。
丘嶽卻奇怪的看了錢燾一眼,「以你家和燕王的關係,想要駕馬車有什麼難的,估計是燕王一時沒想起來,你讓你家朵娘提一嘴不就行了?」
「嗐,燕王回來那天,從宮裡出來,小女就突然回了家,還一臉不高興,多半是年輕人拌了嘴。」
錢燾搖著頭,不過女兒昨天偷跑出家的事,他肯定不會說。
幾人在門口說了一會話,就見中門大開,燕王站在門裡,熱情喊道,「諸位來訪,小王不勝榮幸,礙於禁足不能出門,還請恕小王無法遠迎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