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東門外宋軍營地的燈火通明和井然有序不同,古老的佛誓城顯得黑沉沉又亂糟糟的。
仿佛是一艘剛經曆過風暴的破船,搖搖晃晃,千瘡百孔。
劫後餘生的人們,在喘息與慶幸的同時,也積攢了許多不滿與怨氣。
作為新國王的蘇利耶,在城中宣布戒嚴,禁止人們外出及一切燈火。
當然,蘇利耶倉促上位掌權,根基十分薄弱,也做不到嚴密管控。
因此這般措施能夠維持表麵的平靜,卻阻止不了人心浮動陰奉陽違。
也就是宋軍的震懾,令心懷異誌者不敢在城中輕舉妄動,卻有不少人趁著夜色陸續潛逃出城。
佛誓城的城牆本就不算高,尤其是南牆和西牆,又剛經過大戰,出現了許多殘破之處,還沒多少士兵值守,用根繩子便能輕易墜到城外。
這些翻牆的人大概不會想到,就在西城門樓上,一直有好幾雙眼睛在默默關注著。
“嗬,這幫占城猴子還挺能上躥下跳的……”
說話的聲音很輕,卻聽得出是錢隆的。
有他渾厚的身材襯托,旁邊站著的身影顯得更為清瘦孤直,正是化名畢文的文璧。
“總有人不甘放棄權位利益,也看不清大勢,何況占城以種姓禁錮階層,以教法愚民馭民,世代相襲的權貴更為頑固,必然接受不了改變,所以…要將此地歸化,並長治久安,那最為立竿見影的辦法就是儘量清洗高種姓……”
錢隆聽了這話,有些恍然的點著頭,“我就說嘛,釋利訶梨與保脫禿花都在咱們手上,明明有很多代價小的辦法處理占王軍,殿下原本也不打算大動乾戈的,而如今卻改變主意,冒著被詬病攻訐的風險選擇用兵,原來就是要趁機鏟除那些權貴。”
畢文抬眼望向北方的夜空,“婆羅門教在占城根深蒂固,必須將其清除,恰好其高層大部分都聚集在占王軍中,把這些神棍都消滅了,就等於掘了婆羅門教的根。”
說著,他又回望城中,“到時候,再攜大勝之威勢,扶持蘇利耶清洗剩餘枝蔓,以我朝教化更替占城落後傳統,令此地永歸華夏。”
“殿下真是深謀遠慮啊!”
錢隆感歎一聲,隨後有些擔憂的說道,“宋珍兄,如果他們還相信你,那麼用書信一樣可以穩住他們,你大可不必親身犯險吧。”
畢文微微搖頭,“隻有我親自去一趟,才能最大程度地打消他們的疑心,也能伺機而動,試著做點其它事。”
“既然你堅持,那就預祝馬到功成平安歸來。”錢隆眼中露出欽佩之色。
畢文神色一輕,笑了起來,“風浪越大魚越貴,富貴險中求嘛……好了,也是時候動身了。”
與錢隆辭彆後,畢文帶著一名隨從,找到城牆上一處豁口,發現已經綁好了一根粗繩。
二人便依次爬了下去,然後就著微弱的星光,往北邊走去。
路上,遇到了三撥同向而行的人,但出於戒備心,彼此並未打招呼,隻是保持距離默默前行。
大概走了三四裡,經過一處小樹林時,被一夥占軍哨探給攔住了。
這夥哨探顯然在之前已經攔到過不少潛逃者了,所以也沒多廢話盤問,僅僅搜去各人帶著的武器,隨後把幾撥人集中起來,派了個小卒領著繼續往北走。
彙合在一起後,幾撥人都稍微放鬆了下來,也認出了彼此相識的人,便時不時小聲交談起來。
一副漢人相貌的畢文,本就格格不入,也沒人認識,還一直默不作聲,就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與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