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微微後仰,避開了我要拿相機的手,臉上的神情有些無賴。
“謝謝你!”
“伸手。”
一顆小小的檸檬糖連同相機一起被放在我的掌心。
“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他跨上機車,掃了眼前方擁堵的道路。
“這怎麼好意思…”
我習慣性客氣地擺擺手,卻在心裡思考應該怎麼跳上這台很高的車。
然而就在我準備邁開腿跨上去的時候,發動機一聲轟響,機車從我身邊揚塵而去。
空氣中隻有一句“走了”在飄蕩。
“喂….…我就是客氣一下,你倒是再問一遍啊!”
接下來的一周,我一直都在緊鑼密鼓地為林瑤製作禮服。
終於完成了!接下來可以試裝了。不過林瑤這麼忙,不知道會排到什麼時候。
鄭琳姐拍了拍我,說道:“趕巧了,林瑤今天會過來為萬甄旗下的雜誌——《Neverland》拍攝封麵。”
“你可以聯係她的經紀人問問看。”
“好的。”
因為行程緊張,試禮服就放到了拍攝後。
雜誌的拍攝地點在萬甄附近的影棚,率哥已經提前幫我把禮服帶了過去。
等到我終於完成了手頭的工作,走出公司準備抄小巷過去時,突然被牆角的一抹白色吸引了注意力。
那個人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慢慢蹲下身,像在找什麼東西的樣子。
……怎麼這麼眼熟?
這麼想著,我走近了兩步。銀色的頭發,一身白的衣服,一個答案瞬間跳進了腦海。
齊司禮!他怎麼會在這兒?!
更讓我震驚的是,他的跟前竟然是一堆垃圾桶和廢棄建材。
齊司禮不是有潔癖的嗎?!我瞬間腦補了一萬字《論頂級設計師辛酸史之撿破爛》。
我趕緊搖搖頭,把這個荒唐的念頭甩了出去。
按理說我應該趁他發現前趕緊溜走,可我實在耐不住好奇心。
畢竟這樣的齊司禮真的讓人匪夷所思,不僅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還蹲在垃圾桶旁邊找東西
他到底在找什麼?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可地上除了一堆黃沙幾個鋼架和兩個垃圾桶,沒彆的東西呀。
我疑惑地收回目光,一抬頭,就對上了齊司禮探究的眼神。
“齊、齊、齊總監…”
我嚇得一哆嗦,齊司禮已經站了起來,抱臂看著我。
“你怎麼在這裡?還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我是因為工作路過......”
“我是不是看起來很好騙?”
“沒騙你,我真的是因為工作路過,正準備去那邊的攝影棚。”
我趕忙指向巷子另一端的攝影棚,表明自己沒說謊。
齊司禮往那邊瞟了一眼,又盯著我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才移開了視線。
“總監,你是不是在找什麼東西,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找?”
“…你看到什麼了?”
他整個人一下子緊繃了起來。這個表情,是不想讓我看到什麼嗎?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看到!”
“我不需要幫忙,你快走吧。”
“哦,那……總監再見。”
直到女孩的背影徹底消失,齊司禮才鬆了口氣。
他撿起一根小樹枝 仔仔細細地擦乾淨,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確認無人後蹲下身。
他戳了戳土堆,沒反應。又敲了敲垃圾箱,還是沒反應。
陽光灑落在地,照亮了齊司禮鞋麵上的一小塊汙漬。
他忍耐住了擦乾淨的衝動,繼續戳著一旁的沙堆。
下一秒,沙堆晃動了一下,壓在上麵的落葉發出了“唰唰”聲。
齊司禮皺著眉,用小樹枝一點點撥開沙土。
“出來。”
一隻胖胖的蜥蜴從沙土裡艱難地伸出了腦袋。看見齊司禮,它一下子熱淚盈眶。
“老齊!你終於來了!快救我!我再也不離家出走了!以後你給我吃素我絕無怨言!”
“你閉嘴。”
齊司禮擰開一瓶礦泉水,把瓶子放在地上,後退了幾步。
“洗乾淨再回家,我要是在家裡看見一顆沙子——”
“我就被你做成紅燒蜥蜴肉。”
蜥蜴滿意地嗤笑了一聲,齊司禮邁開大步就走。
“喂,老齊,等等我!剛才那個人類女孩是誰啊!”
“我本來都暈過去了,結果聽到她的聲音,竟然清醒了過來。”
“總覺得很熟悉,好像以前也聽過她的聲音?”
齊司禮腳步一頓,猛然回過頭。
“你說什麼?”
“阿嚏!”
跑向攝影棚的路上,我一連打了三個噴嚏,難道是誰在背後談論我嗎?
我一邊思考著,一邊進到攝影棚裡,抬眼便看到站在門邊的率哥。
“你怎麼才來,這邊這邊!”
“怎麼了率哥,時間應該還早吧,你怎麼著急?”
“拍攝提前結束了,哦不,應該說被迫中止改到明天了。”
“啊?怎麼會這樣?”
“還不是那個林瑤的經紀人!”
“說不是她們指定的那個攝影師,所以今天先不拍,要等明天攝影趕過來才拍!”
“我平時嘴皮子算快的了吧,愣是連話都沒插進去。”
“那林瑤呢?”
“她在邊上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母女一條心呢。”
“母女?那個經紀人是林瑤的媽媽?”
“是啊,我看她就是太慣著女兒了,才對我們這麼挑三揀四的。”
“不應該啊,所有報道都說林瑤人很懂事很好說話的。”
“我也不懂唉!你自己去看看吧。”
“林瑤現在人在哪裡啊?”
“去試衣服了。”
“我有種不詳的預感,剛才她經紀人接衣服的時候一臉嫌棄,不知道——”
砰——眼前休息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我和率哥都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冷冰冰的尖銳女聲就傳了出來。
“這種衣服怎麼能穿啊!”
“她就是經紀人。”
伴隨著急促的高跟鞋聲,一個穿著無袖連衣裙的女人走到率哥麵前,叉腰看著他。
我們瑤瑤是誠心誠意對待這次合作的,還特地推遲了航班。
“就為了好好試一試禮服。”
“你們就拿這種完全不合適的禮服來敷衍我們? 我要見你們的設計師。”
“你好,我就是這次的設計師,我叫雲杉。”
經紀人似乎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她瞥了我一眼,又非常快速地移開了視線。
“這是糊弄我呢,這麼年輕的是實習生吧?你們萬甄也不能店大欺客吧。”
“誰說年輕的一定就是實習生,她可是我們非常厲害的設計師!”
率哥額頭上的青筋都爆起了,我忙按下他。
“如果您對服裝有什麼不滿都可以提出來。試裝本來就是這個作用,我會儘力修改。”
經紀人冷著臉看了我們半晌,轉身走進試衣間。我和率哥也跟了進去。
雖然剛才表麵鎮定,但其實我內心有些忐忑,我確實不知道林瑤上身的效果是怎樣的。
見到林瑤的時候,我聽到了心裡大石頭落地的聲音。
她淡然地站在那兒,在光和影的交界處,皮膚白得仿佛能被光線穿透,像一隻暗夜的精靈就要浮出月下的水麵。
聽到聲音,她慢慢地轉過身,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不好,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是什麼陰沉的顏色?我們瑤瑤最適合的是粉色,懂嗎,少女粉!”
“這個長度也太短了,至少要過膝才能凸顯清純。”
“這些金屬流蘇也不倫不類的,不知道還以為我們不是好女孩。“
“還有,瑤瑤之前拍戲傷到了,傷疤是一定要遮住的。”
“可是你之前也沒說有傷疤啊?”
“誰想受傷?這不都是意外。”
我看著林瑤小臂手腕處的一道道傷疤,不由得在心裡惋惜。
“傷疤我會想辦法。但其他的都是為了貼近角色而設計的,所以沒有沿用清純風”
“也是希望林瑤小姐在紅毯上可以展現出不一樣的形象。”
“你不是設計師嗎?幫我們修改是你的職責。”
我不再理會她,徑直走到林瑤麵前。
“林瑤小姐,不知道這件禮服是否讓你滿意。”
“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推翻重來。你可以直說,不需要有顧慮。”
林瑤沉默著,眼神似乎在看我似乎又不在。她的嘴巴漸漸抿成一條線,好像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就在我以為她用無言表達否定的時候,她突然出聲了。
“媽,最近很流行這種風格,說不定突破後能得到一個大版麵。”
“而且你忘了嗎,之前媒體采訪還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偶爾改變一下風格呢。”
經紀人聞言,目光複雜地盯了她好一會兒,似乎想說什麼,又礙於我們在不好多說。於是才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行吧,那我再去問一下攝影師的事,你趕緊把衣服換下來。”
率哥給我遞了個眼神,也跟著離開了。
“哢噠”一聲房門關上了,房間裡隻剩下我和林瑤兩個人。
我感激地朝林瑤笑笑,卻發現在經紀人離開的瞬間,她膽顫心驚地閉起眼睛,一副害怕的模樣。
難道她很害怕她的母親?
“抱歉,剛才讓你們為難了。”
“沒關係,彆放在心上。”
我協助林瑤換下禮服,並思考如何進行修改。
在黑色布料的襯托下,林瑤皮膚上的那些傷疤愈發明顯。
或許是看得太仔細了,我漸漸發現那些傷疤有些奇怪。規整又密集,看起來不像是意外所致,倒像是人為的。
我被這個念頭嚇到了。想什麼呢,人家是前途光明的女明星,怎麼會有人為的傷痕。
收拾好禮服,我準備拿出之前拍的照片繼續找找靈感,卻看到林瑤趴在桌上緩慢而認真地折著一張通告單。
她就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折紙機器人一樣,一步步慢吞吞地折疊著。
“這是?”
“紙蝴蝶。”
她把那隻折好的紙蝴蝶放在桌上,一動不動地盯著。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心裡的疑惑更大了,明星私底下和屏幕裡原來這麼不一樣的嗎?眼前的少女和那個巧笑倩兮的林瑤簡直是兩個人。
“你很喜歡蝴蝶嗎?”
“......算是吧。”
“如果我把紗做成燕尾蝶的樣子,纏繞在手腕和裙擺,你覺得怎麼樣?”
林瑤呆呆地轉過頭,看向我。
“我在想,你的角色就像燕尾蝶一樣,美麗獨特。”
“自由對她而言就像火焰,可以奮不顧身地去追逐。”
“而且燕尾蝶也寓意著改變、期待和勇氣。”
“不管是電影還是這次的禮服,都是次改變。”
在聽到我說改變和期待的時候,林瑤的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輕輕一閃。
“好。”
“嗯!那我設計一下。”
忽然手機響了起來,是安安的短信:“快看我偶像的奪冠快剪!你知道嗎?我下周居然要去采訪他們車隊了!”
我原本想等回去再看,可卻不小心點了進去,一陣激昂的喝彩聲就這麼傳了出來。
視頻裡,蕭逸摘下頭盔,對著觀眾席點頭示意,笑容意氣風發。
“……你喜歡賽車?”
“額,其實我不算太了解。”
“賽車……很自由。”
林瑤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這讓我有些不解。
“難道你喜歡賽車?”
“我有一個認識很久的朋友,他從小就想當賽車手。”
“那他成功了嗎?”
林瑤搖搖頭,目光越過我,望向窗外還沒有黑透的天空。
“他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我以為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不過幸好……他現在回來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我不確定她究竟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跟自己說話。
細小的“嗶剝”聲劃破此刻的寂靜。我循聲望去,窗台上不知何時停留著許多紙蝴蝶,它們顏色各異,卻無一不是展翅欲飛的模樣。
遠處,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夜色中。
林瑤出神地望著那些在月光下隨風顫動的蝶翼,眼睛亮了起來。
雖然相處不久,可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她眼裡看到神采,好像一枚貝殼突然被敲開外殼,散發出珍珠閃亮的光澤。
直覺告訴我,那個人在等她,她很想出去。
“是你的朋友嗎?”
林瑤目不轉睛地點了點頭。
“我想出去見見他,但我媽那邊……你能幫我一下嗎?”
我疑惑地望著她,不過隻是去見個人而已,為什麼她媽媽會不允許,難道是什麼緋聞男友?但之前沒聽說過啊。
“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製造出一些聲響,讓她覺得我們還在討論禮服的事情。”
“好,但你媽媽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所以——”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隻是去看一眼就回來,很快的。”
我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她。
“給!穿上吧,萬一被拍到就麻煩了。”
她愣了一下,對我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眼睛有一刹那亮晶晶的。
“謝謝你。”
休息室正好在底樓,林瑤打開窗戶翻了出去。我望著她走遠,開始在房間來回踱步,提高音量自言自語。
眼前卻揮之不去林瑤在跳出窗戶前看向我的臉龐。好像那個林瑤,才是我想象中她應該有的樣子
林瑤回來的時候,發絲上沾著葉片,可她卻絲毫不在意,臉上滿是喜悅和留戀。
她的手裡緊緊捏著一隻橙色的紙蝴蝶,目光與它膠著。我幫林瑤把發絲上的葉片摘下。
“那我先走了,祝你成功得獎。”
林瑤動了動唇,好像要說什麼,最終卻歸為個倉促的微笑。
“……謝謝你做的衣服,我很喜歡,真的。”
我衝她笑笑,打開門時撞見了已經站在門口的經紀人,點頭示意了一下後,我便快步離開了
“糟糕,忘了跟林瑤約下次的試裝時間!”
剛折返回到門口,就聽到了休息室內林瑤媽媽刺耳又尖銳的聲音。
“你剛才在外人麵前跟我對著乾什麼意思?提名了就翅膀硬了是不是?”
她媽媽怎麼會對她這麼凶?
“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學,花了這麼多錢捧你當明星,白眼狼一個。”
“當初要不是我收養你,你哪有現在風光的生活?”
“瑤瑤,從小到大你都是最聽話的,媽媽就你一個人了……”
從暴怒,到恨鐵不成鋼,到近乎親情綁架的哀求,林瑤自始至終沒有一聲回話。
這個突然窺見的秘密讓我在原地呆愣了許久。眾人羨慕的完美人生背後,原來有著這樣令人唏噓的裂痕。
直到被簌簌晃動的樹葉聲驚醒,我抬起頭,才發現天已經黑透了。
攝製組已經下班了,隻剩下不遠處還有稀稀拉拉幾個工作人員。
先回家吧....
現在我唯一能為林瑤做的,隻有把禮服做好。
月光下,一個保安從林瑤休息室的方向走了出來。
身影看上去有些眼熟。
他的口袋邊,有個橙色的東西露出一角,似乎和林瑤手裡的紙蝴蝶是差不多的顏色。
注意到我在看他,那人壓低帽簷立刻轉身快步跑開了。
“砰”的一聲,前方堆放的布景被他撞倒,轟然倒塌!
眼看地上一片狼藉,我趕忙跑了過去。
你沒受傷吧?
我扒開東倒西歪的支架和道具,卻發現剛才的那個保安竟然不見了。
環顧四周都沒能找到那個人的蹤跡。要不是眼前坍塌的布景,我都懷疑剛才是自己眼花了。
“糟了!布景!”
幾個工作人員急忙跑過來,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
“抱歉…”
“沒事沒事,又不是你弄的。”
“對啊,要怪也是怪那個弄壞東西還逃跑的人。也太沒有公德心了!”
“先不說這個了,這個鮮花布景是明天林瑤拍攝要用的。我們分下工,趕緊收拾。”
林瑤嗎......
總想再為她做點什麼。
我抓了抓懷中的紙袋,申請留下來幫助大家一起完成。
夜色越來越濃,大家手裡的工作也快接近尾聲
一位同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緊接著,哈欠聲連成一片。
聽說大家為了這次拍攝忙了好幾個通宵,應該都累壞了吧。
“隻剩下背景板要補色了,我來就好。你們快回去休息吧?”
“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沒事的,你們明天不是還要趕來拍攝嗎,抓緊時間回去睡一會吧。”
“那我們就先走了,謝謝你啊,下次請你吃飯啊!”
遠處頂燈的光線有些暗,將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偌大的場地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抬頭看著高大的背景板,隻剩右上角最後塊區域需要補色了。我踮起腳尖,伸直手臂可手裡的補色刷怎麼都夠不到那裡。
“還差一點,最好找把椅子....”
“要我幫忙嗎?”
衝入眼簾的,是一雙溫柔的狹長眼眸。
“.….陸總?你怎麼會在這?”
“剛從隔壁的攝影棚出來,發現這邊還亮了燈,就過來看看。”
“沒想到就遇到了你。”
“隔壁?B組的那個拍攝嗎?陸總也太事必躬親了...”
陸沉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刷子上,隨即脫下西裝,把自己的袖口也挽上一截。
他微微一笑,朝我攤開手掌,用眼神示意我把刷子交給他。我剛想謝絕他的好意一
“讓我來吧。”
“不過,等會可以指導我一下嗎?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工作,擔心會出錯。”
他笑意吟吟地看著我,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
又幫了我,又不讓我覺得不好意思,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夜晚一樣。
“嗯,我幫你拿外套。”
“麻煩你了。”
我點點頭,抱起他的西服,指向背景板的角落。
“那邊需要刷一下。”
陸沉應了一聲,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
抬起的手臂線條流暢有力,白色的刷子在刮花的畫麵上拂過,覆蓋上新的色彩。
一點點地,掉色的區域開始重新變得平整。
“這樣可以嗎?”
陸沉回過頭,笑容中有種難得的拘謹。
“嗯,特彆好。”
他說自己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但是不一會就已經做得有模有樣了。
清亮的月光從窗外鑽進來,照亮陸沉認真的臉龐,將他長長的影子映在牆上。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到了電梯裡的那隻影子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在笑什麼?”
陸沉不知何時已經完成補色。他看著手腕處沾著的幾抹藍色油彩,無奈地搖搖頭。
“是不是看到我衣服上沾著顏料,打算故意不告訴我?”
那個在台上沉穩得體、看起來有距離感的男人,此刻臉上卻流露出孩子氣的笑容。
“這個好像洗不掉的......”
“沒關係,它會成為很特彆的回憶。”
“因為第一次做補色嗎?”
“因為你好像沒有怪我。”
“抱歉,之前沒有告訴你。”
…..誒?
一時間我沒能理解陸沉的意思,直到對上他帶著歉意的眼睛,才明白過來。
他指的應該是自己隱瞞身份的事情吧。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
“畢竟那天就有接任儀式,我總歸會知道啊。瞞著我又沒有什麼意義。”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像原來那樣稱呼我。”
陸沉在我身旁坐下,微笑地看著我,一直看到我的臉頰微微發燙。
“嗯。今天謝謝你,陸沉。”
晚風吹拂而來,帶著些許涼意。
“沒記錯的話,這應該不是你的工作內容吧?”
我點了點頭,不知道該不該把林瑤的事情告訴他。
“如果有什麼難以開口的,你可以不用告訴我。”
“我隻是在想,我們看到的每個人,有可能展現出來的都不是真實的自己?”
陸沉看著前方,眼神也像此刻的月光一樣,輕柔卻冰冷。
他緩緩開口:““表演之於生活如同影子之於人一樣,是我們無法回避的一部分。”
“每個人都在表演嗎?”
“每個人都在。”
“為什麼?”
“因為害怕被誤解、被看輕、被遺忘。”
“那如果是被迫的呢?我是說被迫按照彆人的意願生活。”
“那個人有抗爭嗎?”
“我想應該有吧,隻是沒有那麼幸運可以成功。”
“所以你在擔心他?”
“嗯。”
“人想從不幸中擺脫出來,需要自己的認知。這一點他已經做到了。”
“畢竟有太多人根本沒發現或者早已習慣自己處於不幸中。”
“那才是真的不幸。”
空曠的房間讓陸沉的話帶著微微回響,聽起來竟有一絲預言的意味。
窗外的風鼓動著,樹葉顫抖的聲音漸漸變大,似乎有一場陰雨正在醞釀。
不遠處的小巷中,散發著慘白光線的路燈驟然熄滅。
一個慌亂的身影壓低帽簷跌入巷口,驚動了樹上棲息的群鳥。但他未作停留,快步疾走隱沒在黑暗之中。
踩著一地斑駁的月光,身後追擊而來的男人從落葉中撿起掉落的橙色紙蝴蝶。空氣中隱約彌漫著血腥的氣味。
藍色火焰照亮他銳利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