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山,某條荒廢小徑。
天屏上黑雲蔽空,如大海倒傾將瀉,又似天峰崩裂塌壓,日頭才堪至申時,已然細看不清腳下泥路,山風低聲嗚咽,一副山雨欲來之景。
一名身背書婁、穿著麻布舊袍的年輕書生沿著小徑匆匆急行,他步履極快,時不時打量手中地圖,像是迷失了方向,神態略有些驚慌。
書生扶住一顆古樹,稍作歇息,黑蒙蒙的天空預兆著大雨將至,他心下焦急,暗自歎道:
“哎,禍事了,再不找到棲身之所,今晚如何挨得過這場大雨。”
他名喚薊子訓,乃大景治下懷遠國人。他祖上累世為官,奈何子孫不肖,至他出生時,已是落魄了下去,不得不回到祖籍耕讀為業。
薊子訓為重振家族榮光,自小奮發讀書,漸漸的,鄉間竟然也流傳起他的才名來,奈何天不隨人願,三次參加懷遠國大考,卻是三次名落孫山。
他經受不住打擊,大病一場,終於耗儘了最後一點家財,田地被債主奪了去,他父母也相繼亡故。
沒有了田畝,他就失去了懷遠國的良家子身份,自然也失去了參加懷遠國大考的機會。
正此時,大景新帝莊祜初登大寶,下令廣招賢才,取消了今年大景殿考的關於田畝的限製,凡是有德才之人,俱可往天安城考比一番。
他聽聞消息,心中可謂是憂喜參半,喜的是,出仕之路似乎沒被完全堵死,憂的是天安城距懷遠國有六百裡之遙,而距大景殿考,僅有旬月時間。
他家財耗儘,不說趕考盤纏花費無有著落,能否填飽肚子都是未可知之數,不得已上街做起了代寫書信的行當。
某日,他偶然聽行腳客商所說,天都山有一通往天安城的羊腸小徑,能縮短趕路人大半行程。
多方打探,他終於從走南闖北的商人口中問出路徑,據此他自己繪製出了一副地圖,隻不過山路崎嶇,地圖又是口述而成,難免有諸多錯漏之處。
昨日他翻越一處埡口之時,山石滾落,他險些跌入穀中,人雖無事,卻丟掉了書婁之中的蓑衣。
如今,他又迷失了方向,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不過他現在卻是沒空理睬自己迷路的難題,山雨淒寒入骨,若是找不到遮風擋雨之地,保不齊他今晚就要命喪此間。
想到此處,又望了望似乎更加下垂的黑雲,裹了裹衣袖,他再次起身,摸索著往前走去。
約莫個把時辰,天上一片黑壓壓,空氣中似乎有水汽彌漫,顯然是大雨即刻襲來之跡象。
薊子訓心中有些絕望起來,一聲電閃雷鳴炸響開來,借著一霎那的天光,他恍惚看到遠方有一處屋院輪廓顯現。
顧不得分辯真偽,他欣喜若狂,徑直往那處跑去。
喘息著來到近前,見果然是一處房屋,屋前石階古老,卻無雜草生出,他猜測這或許是行腳商人歇息之所,便微微整理下衣袍,試探著問了兩句。
屋中毫無回應,他邁步上前,卻發現屋門半開,裡麵一片漆黑,他掏出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借助火光往裡看有一眼,見裡麵並無異樣,這才走了進去。
進屋四下環顧,卻看見正中有一木桌,上麵擺放著一盞油燈,燈火已熄,裡麵燈油卻還有大半,薊子訓心下一驚,正待上前細細察看,耳邊忽然有人咳了一聲,道:
“這位官人,老朽有禮。”
薊子訓心中大驚,倒退幾步,回頭一看,卻見一名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裡,其身軀不及六尺,雪白胡須散在胸前,右手拄著一根木拐,左手拿著一盞小油燈。
那盞小油燈光亮微微,僅能照射他周身之地,讓他影子融入黑暗之中,顯得詭異非常。
薊子訓見老者臉色紅潤,心中稍鬆,想起自己剛才失禮行為,連忙正聲答道:“長者見諒,小生為躲風雨,冒然入內,還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