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驕陽的烈,蓋過了冬日西涼的冷。
樓上樓下,一時多有壯語豪言。
而待下麵聲音稍歇,洪勝突地一按窗台,大聲應和:
“躬砥書劍二十年,
指掌之中見青天;
男兒矢誌開天門,
接天台上有新篇。”
四句脫口,這位年輕的渾然境七脈高手卻是手指發顫,麵色漲得通紅。
大華武道兩千年,向來以開天門指代突破意境。
接天台則是神京郊外之地標,供奉有曆代武聖。
“男兒矢誌開天門,接天台上有新篇……”
李神機輕聲複述,先是微微搖頭,最後又忍不住輕撫腰間玉佩。
然後,他也開口:
“慶雲未接天,
飛龍潛作鰱;
鳳凰失其羽,
還藏燕雀間。”
兩首小詩傳出,徹底鼎沸樓上樓下人聲。
眼見眾多視線朝這邊指點仰望,李神機臉色微白,攥緊玉佩轉身避回廳內。
而洪勝饒是麵紅若滴血,將窗沿捏出了裂紋,依然頂著萬千視線釘在原地。
“勝哥兒,好詩,好氣魄!”
一道特彆響亮的叫好聲從下方傳來。
洪範循聲望去,發現是擠在街上人群裡的遲心赤。
在他身邊還有鄭芙蕖與蓮藕一對主仆。
見到“仇人”也看來,倆人立刻冷下麵容,彆開視線。
蓬萊閣這邊,好幾位原本坐在次席的公子換了眼色,不約而同地湊到洪範身邊,拱手勸他也來一首。
洪範本想推辭,但轉首間再度看到明黃織錦寫就的武榜,卻不再覺得那般遙遠。
烘然的氛圍、眾人的注視,以及彙聚成風聲的人聲,好似道道繩索,將他這位異鄉異客牽連上了這座邊疆小城。
前世平淡而充實的記憶走馬燈般閃過,其後接上的是此世修行時的灼熱炎流與飛沙走石。
似乎同樣真實不虛。
於是,他終究壓抑不住心潮。
“我素無詩才,卻曾於古書中讀到一聯,能襯今日意氣。”
洪範不願抄襲,出言在先,方才吟嘯。
“惟願在座諸位,往後若困若傷,仍能不失不忘:
須記今日拏雲誌,
曾許人間第一流!”
天地間陡然一靜。
人群吐息成霧,武榜兜風如鼓。
洪範的聲音在安寧大街樓宇間回蕩徘徊,越傳越遠。
而後,四麵八方的喝彩聲勃然狂烈。
······
幾日後,十一月初一。
冬日已深,乾燥的金海城卻沒有太多雪。
上午巳時初(九點),清早的寒意退了大半,隻在邊角處還有些許薄霜在對著陽光負隅頑抗。
洪府倒座院唯一的獨門小院裡,一隻巴掌大的黃喉鵐停在窗欞的高處,蹭著裡頭充足的炭火暖氣。
屋內,求德坐在書桌後,一邊核對賬目,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對麵中年男子訴苦。
“求大爺,族裡配給我家的新丫鬟啥時能到,您這回得給個準話。”
男子哀聲要求道。
“這都等了一個半月了,最近我那口子兼著伺候我老娘,天天尋由頭跟我吵架,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
他愁苦得眉眼下拽,好似一個八字。
但求德不為所動。
“洪達老弟,丫鬟我也變不出來,還得等。”
他頭也不抬道,再三確認後在賬本底端畫下朱批。
“求大爺,你這可是誆我了!”
洪達臉色一板,聲音大了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