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刃怔了一下。
國師已經越過他,朝地上跪著的人走去:“你說什麼?”
他其實已經聽見了,也聽清楚了。
可是他仍然要問。
“你再說一遍!”
護衛將額頭緊緊貼到磚石上:“回稟國師,靖寧伯真的死了……”言語間,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低微,似乎要同他的身體一並鑽進磚縫裡。
“人呢?”薛懷刃立在原地,沉聲問了一句。
護衛伏在地上,顫聲道:“已送去尚藥局了……”
薛懷刃立即看向了養父。
焦玄臉上已經全無笑意。
“既然死了,為什麼還要送到尚藥局?”焦玄臉色鐵青地問道,“你如何確信人死了?”
護衛惶惶不安地從地上抬起頭來:“這、這小的……”他遲遲疑疑,一時間竟然無法回答。
焦玄上去就是一腳。
他看起來年邁力衰,這一腳下去,卻將身材高大的護衛踹了個仰麵朝天。
護衛痛極,卻不敢發出聲來,隻將身體蜷縮成團,退到了一旁。
焦玄大步邁開,向天光底下走去。
薛懷刃慢了一步沒有動。
他走到護衛跟前,麵色沉沉地道:“你將來龍去脈說一遍。”
護衛大口喘著氣,一邊拚命回憶,一邊喘息著道:“小的按國師吩咐,一路跟著靖寧伯,可靖寧伯身邊是帶了人的,小的擔憂離得太近會被發現,便隻是遠遠地跟著。不想出宮以後,靖寧伯卻並未朝萬福巷去。”
靖寧伯府在萬福巷。
祁遠章同國師說要回家,卻沒有往伯府方向走,自然不對。
“小的心裡不知為何,當時便覺得有些不安。可路上看起來全無異樣,且走了一陣後小的便發現,這是去往‘十二樓’的路。”
國師的寶塔立在何處,人人都知曉。
他自然也不例外。
“靖寧伯是監工的人,回府路上先去看一眼施工狀況,也不奇怪。”護衛的呼吸聲漸漸平靜,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隻是沒想到,靖寧伯的馬車才到‘十二樓’門口,便遇了險。”
薛懷刃盯著他的眼睛:“青天白日,竟然有人行刺?”
護衛連連點頭:“指揮使不信,小的也不敢相信呀!”
大白天的,這哪是行刺,分明就是同歸於儘。
箭雨落下來時,連他都差點死在那。
護衛的聲音裡多了兩分劫後餘生的慶幸:“靖寧伯身邊的護衛無一幸免……伯爺他,亦受了重傷……”若非如此,他也不敢張嘴便說祁遠章死了。
那箭他撿起來看過,箭頭泛著紫幽幽的寒光,絕對是淬過毒的。
薛懷刃收回了目光,冷聲問:“行凶者呢?”
護衛抬手擦了擦額上汗珠:“未見活口,皆當場擊斃了。可以小的看……”他仰麵望向薛懷刃。
男人那張年輕的臉上,有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複雜神情。
是憤怒嗎?
是傷心嗎?
是苦惱嗎?
還是失望?
似乎有無數種情緒糾纏在一起,讓人無從分辨。
他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道:“那群刺客……是複國軍的人!”
薛懷刃不置可否,沒有接他的話。
隆冬稀薄的空氣,讓人越來越難以呼吸。他沿著長廊,穿過宮門,一步步朝尚藥局走去。
尚藥局裡頭已經亂成了一團。
太醫們聚在一起,高聲交談,仿佛這樣便能將人救回來。
可人送過來時,便已藥石無靈。
任憑他們如何商議,如何診治,都不會有半點改變。
焦玄從外邊走進來時,他們正在做最後的掙紮。
靖寧伯祁遠章,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是國師也願意一道吃茶下棋的對象,是決不能死在他們手裡的人。
然而——
沒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