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裡。
密密麻麻的軍人將每一條街道都擠得水泄不通,一波波的喊殺聲鋪天蓋地,嚇得仕民魂不附體,哀求這幫殺才趕緊走。李順節策馬揚鞭,正指揮天威軍衝擊楊府。
“聖人急詔軍使入宮,說是要事商議!”衛士稟告。
“不去!”
立馬又有幕僚擠進人群密語:“朝廷欲授軍使節鉞為帥!下吏聞杜太尉親口所說!”
“當真?”李順節側目逼問:“那老東西素來摳搜,吾數次求節度使皆為所拒!”
“千真萬確。”幕僚補充道:“太尉言,軍使勤王保駕,當予重賞以樹典型。太尉令軍使火速罷兵,入宮看地圖。請即就行!”
“哈哈哈哈哈!”李順節轉怒為喜:“那還殺什麼老賊?讓西門重遂對付去吧!”
楊府。
楊複恭徘徊庭院中,憂思滿麵。
折辱天子,是曆代中官都在做的事情,況且他自問還不算過分。隻是罵,沒動過手,聖人的要求不算過分,他也竭力滿足。至於罵,還不是因為聖人蠢不可及!
剛被自己推上大位,就整天聽那些史官講述前代故事——宦官如何如何罪大惡極,對自己如臨寇敵。
執政不到一年,又不聽好話,力排眾議,同意韋昭度伐蜀。結果十數萬大軍圍攻成都不下,韋昭度為武夫恫嚇,棄了兵權狼狽遁回,朝廷靡耗無計卻徒為王建那廝做了嫁衣裳。
錯失巴蜀,何其可恨!
本以為這能給聖人一點教訓,不料又為朱全忠蠱惑,竟昏了頭出兵伐晉!落得個數萬健兒埋骨河東的下場。李克用上表問罪,聖人唯唯諾諾不知所措,亦是自己出來擦屁股。苦心經營的神策軍元氣重傷,不得不招募市人無賴子充數。朝廷亦威嚴掃地,更加為諸侯小覷。
令人憤怒。
還有朝官議論紛紛的孔緯。
此人罷相,他派盜賊劫了行資,鬨得滿城風雨。但這還不是因為這廝鼓動討李克用?招致如此大禍,僅僅隻是罷相,豈解他心頭之恨?實屬罪有應得。
就這樁樁件件,即便不想罵聖人,可問題是行嗎?三天不罵,就會上房揭瓦。
還有這次,又昏了頭,聽信西門氏讒言,要置自己於死地。
“嗬嗬……”
自問於國也算兢兢業業,李氏小子卻如此相待,這讓他有些心灰意冷。
“說我任人唯親,可國事至此,武人無常,土地又怎麼敢交給無甚親疏的人呢?”
“淇則有岸,隰則有泮,隰則有泮呐……”
他想起了亡故的兄長。
兄長若還在,自己這個位子定然就是兄長的了,兄長一定會比自己做的要好得多。
兄長雖亦是中官,卻慷慨悲歌,愛人,人亦愛之。手下將士逾萬,兄長卻如臂使指,號令莫有不從。及死,軍人自發戴孝,甚至連隻是短暫指揮過的河中軍都痛哭不已。
以今視之,不如兄長遠甚!
想到這,楊複恭居然莫名傷感起來。
但府外激烈交戰的動靜又讓他回過神來想起了李耶可惡的嘴臉。
“當初真是看走了眼,立了這麼個無情無義的蠢貨。”
“大人,李順節不知何故,匆匆引軍退走了!”一名外宅郎跑進來眉開眼笑的稟道。
“怎麼可能”楊複恭哪裡肯相信,痛罵道:”這逆子!弑父之誌可決然,到了關頭如何會罷手!”
“據傳,是被詔書給勾走了。”外宅郎跟著罵道:“這三姓賊,杜太尉怎麼可能許他持節一鎮?怕不是讓人賺進宮宰了。聖人真是瞎了狗眼,把這廝當個郭令公,配嗎。”|
“杜太尉?他可不會出手解圍。”楊複恭若有所思,眼前浮現出了李耶的麵容。
.......
巢亂以來,東西二都屢遭戰火,錦衣內庫為灰燼,含元殿上狐兔行。入目所見的宮室,無不是缺梁少柱,幾近傾頹,亭台樓閣仿若遺跡。裂縫叢生的地磚上,儘是鮮血浸透後形成的黑痕,觸目驚心。昔日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大明宮,竟陰森森讓人白日發寒。
上淒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