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豬倌(1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8883 字 5個月前

皇帝被幽禁!

紫宸殿。

杜讓能、劉崇望聯袂而至,神情大不豫:“聖人何在?”

黃門劉子劈拱手道:“樞密使有令,半月不許大家見於外人,請回吧。”

杜讓能聞言,跺了跺腳,眯著眼問道:“若一定要見,則何如?”

“太尉宰執國家,還望不要與我等小人為難。”

“那汝去稟告西門宮監。”杜讓能也不跟黃門糾纏,笑道:“代老夫轉告一句話。”

“太尉但言。”

杜讓能招手把劉子劈喚到身邊,蚊鳴般道:“田令孜隔絕中外,自授罪名,故諸侯伐之,身死人手。君君,臣臣。臣臣,君君。君不君則臣不臣。臣不臣則君不君;可記下?”

劉子劈的心抖了抖,連忙回應道:“小人已熟記於心,定一字不落轉告樞密使。”

不但樞密使,他亦是那場禍事的親身經曆者。

田令孜之為惡,天下恨之,威逼先帝曰:不去此賊,則兵終不可退!

鬨到後麵,節度使們見先帝遲遲不趕走田令孜,竟商量起來重新換了個皇帝。何其大厲?

……

待劉子劈離開,二相在殿外靜候未久,廊簷轉拐處一個小黃門急趨而來,摶手道:“聖人剛才已擺駕去了彤悅館,太尉……”

知道聖人不在殿中,杜、劉轉身便大步離開。他二人行事果決,素來互為搭手,惡拖泥帶水。從紫宸殿到宮東北角的彤悅館,走了將近半個時辰。彤悅閣在巢亂中被焚,去年才得以重建,用來存放典籍圖冊。因此,又在館外挖了圈渠,引入活水作為防火。

秋日的下午,落葉繽紛,和風熏熏,更為彤悅館平添了幾分畫意。

可就是這樣的地方,竟有數百軍漢就地踞座,槊、刀、甲、旗隨意扔在腳邊,嘴裡一邊狂嚼大吃,一邊又拿出錢來賭博,高聲吆喝,搞得一片烏煙瘴氣。哪還有絲毫北軍衛士的樣子!

在他們略遠處,一隊綠袍黑衣中官眼神陰翳,手按在腰間儀刀把上,不知對誰不滿。

幾個新入宮的世家子女遠遠坐在陰處盯著日光下澈,不時望一眼彤悅館樓上。長籲短歎,怔怔出神。

忽聽得腳步及近,睜眼一看卻是杜讓能、劉崇望二相緩緩而至。

守宮丞王堅推了推杜綠衣,緊張道:“令尊太尉來也!”

“嗯?”杜綠衣霍然起身,小跑到杜讓能麵前,正要行父子之禮,卻沒等抬手,臉上便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耳中嗡嗡直響。

“吾使豎子入衛尉寺,充侍從,所用何意。”杜讓能渾濁的眸子逼視著。

杜綠衣捂著臉,低聲道:“衛天子……”

“天子何在?”杜讓能怫然怒,宛如一頭老匹夫:“此誌士憤痛之時,小子無所作為則罷,還施施然賞起流觴曲水來。按製度,付刑獄,鞭三十。汝可受得住?”

“受不住……”

杜綠衣隱隱有了哭腔,自陳道:“非是兒瀆職,兒入宮便與同僚跟隨聖人左右。聖人既無諭令差使,亦不與郎官說話。所親愛者,惟司言趙氏等寥寥幾人。聖人被帶到彤悅館後,西門宮監亦不許我等上樓。敢問父親,侍從雖有護聖誠心,今又何以衛天子?”

“跟你說這些何用,你還不懂……”杜讓能搖頭歎氣,複問道:“天子何在。”

“在樓上。”

待二相離開,在場侍從如釋重負,拍了拍杜綠衣的背,以作安慰。

“太尉方才對杜兄的懲治,也是在殺雞儆猴呢。”有仕女聳聳肩。

……

彤悅閣不大,下三層都是堆放卷宗書本,隻在頂樓開辟小堂,用於臨時休息之地。

李耶就在這裡與趙氏、西門重遂等中官看書議事。

杜讓能叩門脫掉鞋帽走進來時,一眼便看見西門重遂與聖人相對而坐。西門重遂壯碩的軀體靠在那,懶洋洋的。聖人則坐在窗戶邊上,一卷木簡攤在膝蓋前,午後陽光靜靜落在字上。

杜讓能勉強鬆了口氣。

還以為聖人被幽閉起來受了什麼苦,原是在此讀書。

西門重遂這廝,總算還有點良心!

二相心裡不滿,裝作沒看到屋裡的中官們似的,隻齊齊拱手:“聖人。”

李耶坐在窗邊沉默不語,一半臉被太陽照著,一半隱於暗。餘光偷瞟了西門重遂一眼,見其沒有反應,便繼續看起木簡來。趙氏不知該坐該站,峨眉蹙成一團。

西門重遂倒是比誰都耐得住。他不吭聲,皇帝不敢發話,兩個宰相就得一直彎著腰。

趙氏知道,樞密使這是要在杜太尉身上出一口剛才被帶話威脅的惡氣,也是刻意要殺一殺朝官們的風,心頭不禁一陣愁。什麼時候了,還鬥!非要鬨得梟臣打進長安把皇帝擄走?

終於。

西門重遂打了個哈欠,吧唧了幾下嘴巴,像是才看到人似得:“喲,杜相、劉公何時來了?”

邊說又拿包著襪褲的腳捅了捅坐在對麵看書的皇帝:“不讓老臣落座麼。看了半日,可有所獲?老奴隻會打仗殺人,若有不解,二位宰相在此,正好傳道授業。”

李耶忍著那股令人作嘔的腳臭,簡直比狐狸豬倌還臭,心頭又是一聲咒罵,狗腳的西門氏!隨即吱聲道:“免禮。”

杜讓能一張臉黑成鍋底,幾欲奪門就走,不受此折辱。可想到皇帝還受著,又隻得坐下,扯話茬道:“聖人好學,振作自強。不積小流,不以成江海。待通讀了曆代史書,再精研韓非子、穀梁、孝經、詩、昭選等,治國非難。若有不解,臣責弘文館,擇吉日經筵。”

李耶放下木簡,疑惑道:“這般浩如煙海,要讀到什麼時候?”

“常人非苦讀十數年不可得,聖人,英才強智,不消太久。”

“唉!太尉此言謬也。”李耶搖搖頭,指著案上漢簡失笑:“這漢書我本以為卒有所思,孰料讀著都不明所以,甚是吃力。”

“讀那漢書作甚?”西門重遂嗤笑了兩聲,插嘴道:“今武人難製,動輒作亂,何不讀兵書?耶的漢書,娘的漢書。哪日叛軍驟起,要擄你去做那獻帝,有甚用?”

君臣倆索性都不搭理他,杜讓能興致盎然岔開話題道:“帝王,不但要覽史為今用。諸子百家、我朝製度、中外官吏、四海人民、州郡風土、尋常政事亦當涉獵。若是這些不清楚……”

“太尉說些什麼話?”

西門重遂突然打斷道:“聖人不須治學為大儒,何必勞苦!太尉提點的這些東西……”他停頓了下,複又言道:“有太尉與我等輔佐。聖人若實在關心政事,等不忙了,我使人撿些往日詔奏送去就是。哎,這幫武夫的表章,不看為好喲,傷透老奴腦筋。”

杜讓能沉默了,笑意全然不見,口出誅心之言:“這是西門宮監的意思,不是朝官的想法。”

西門重遂聞言瞪了對方一眼,旋即擺手道:“聖人乏了!太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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