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會的關中不像四川,還有丘陵山脈可以放牛吃草。
滿地平原,誰腦子抽了風給你拿去放牛?
好吧,前世李曄十指不沾陽春水,今生也是久居深宮不聞世事,是真的不懂農業。現在一番見聞加上大臣的解釋,才終於知道農民到底有多難。
這些該死的武夫,必須被徹底鏟除。
整個社會都為武夫而服務,其他人還要不要活?
這狗日的世道,必須得到糾正。
“兩位貴人……”婦人端著飯菜小心翼翼走來,誠惶誠恐道:“催課甚急,隻有這些粗茶淡飯了。”
一小盆黃燦燦的粗麥飯,熱氣騰騰的,估計剛蒸好。還有兩碗粟米飯,應該是看李曄一行來頭不凡,故而煮了點細糧。
至於菜,則是一盤鹽胡豆和一小碟黑糊糊的黃豆製成的醬豉。
很寒酸卻又非常隆重。
“多謝。”李曄致笑,喊住了婦人,柔聲問道:“適才賢婦言催課甚急不知是何名目?”
婦人欲言又止,見李曄目光澹定不移,才低聲道:“聽縣吏下鄉時候說,是今年的青苗錢。”
青苗錢是肅宗的“偉大發明”,對每畝莊稼征額外稅錢十五文。
代宗上台後又盯上了關內富豪們的錢包,下令對京兆境內的地主們按每畝二十文的標準加征地頭錢。
說白了就是追增地稅,但是代宗仍然強行稱作青苗錢。
此乃先帝所創,與朕何乾?
罵名都讓老子背了,便宜全讓兒子占了……
到現在,青苗錢還在收,負責的人便是兼任諸道租庸鐵茶鹽青苗等使的太尉杜讓能。
這……當著老百姓的麵李曄也沒法聊。
先吃飯吧!
杜讓能每樣都嘗了一些,等了良久確認沒異常,又見多次進入灶房查看的趙氏點頭,才把筷子遞到聖人手裡。
婦人在一旁站著,不知所措。
趙氏見聖人給自己使眼色,頗為同情的問道:“家裡幾個孩子?”
“三男一女。”
“多大了。”
“大女年十七,次子十四,三子十一,少子僅六歲。”
“在哪?”趙氏追問。
“可能去玩耍了……”婦人有些害怕,剛才看到凶神惡煞的武夫圍了屋舍,丈夫和孩兒們以為是捉丁,都躲避去了。若非這一老一少相當客氣,她打死都不會如實交代。
趙氏聞言,看了看李曄。
李曄一語不發,就著黃豆醬豉和鹽胡豆,猛猛乾完了一小盆麥飯、一土碗粟米飯。見杜讓能不吃,索性把老頭那份也端過來吃了個乾淨。
前世這種飲食他看都不會看一眼,但看著子民艱難求活,也不覺得難吃了。
“叨擾了。”吃完飯擦了擦嘴,李曄徑直起身朝外走去。
回到轀輬車上,李曄隨意的斜倚在榻上,說道:“幫我記一些東西,我怕我忘了。”
“大家請說。”趙氏攤開筆墨看著聖人。
“第一,要在畿內二十二縣廣建池塘,築堤壩,疏通河渠。”
“二,責令司農寺、工部有司,造更多水車、耒耜、鋤頭、鐮刀等鐵質農具。”
“三,將官府的牛、農具借給百姓使用。”
“四,畿內的青苗錢今年就先不收了,我回去找軍容和太尉商榷。”
朝廷雖然也惱火,但畢竟過了個春節,不少節度使照例給聖人上了年供,加上杜讓能到處化緣的積累,有點存糧。況且短時間內也不會打仗,神策軍還沙汰了大半。
其實不是很缺這筆錢。
而免了這項加征,這個艱難的春天老百姓會好過些,可以割點肉給孩子孕婦改善下生活。
這事是杜讓能在負責,把老頭的工作做好,就能免了這筆錢。事後西門重遂要是罵自己昏了頭……
由他罵吧!反正又不會少塊肉,早點氣死這老豬倌最好。
回到長安宮裡,李曄本來打算去尋陳美人,但想到西門重遂那日的警告,正待去長安殿找何氏,劉子劈忽然湊到耳邊,神神秘秘地說道:“大家,河東監軍張承業今日回京了。”
聖人曾兩度聊起這人,劉子劈便留了心眼隨時關注著。
他可不想一直當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黃門侍者,作為中官就得掌兵操虎賁,號令朝野。
惜他是巢軍營裡的小兒俘虜出身,長期得不到老牌中官們的接納,隻能替聖人做些事,指望皇帝翻身做主,好揚眉吐氣。
張承業回來了?李曄心神一顫,壓低嗓音問道:“現在何處?”
劉子劈左右瞥了一眼,極為猥瑣的陰聲道:“被西門宮監叫去樞密院問話了,聖人要見麼?”
李曄想了想,表現得太急切有違常理,對某鎮監軍的返回如此熱心,不符合皇帝的位格和身份。還是等幾天比較好,然後擇時製造一場偶遇聊幾句。
萬萬不可走了前身的老路——碰到個忠臣就跟吃了春藥一樣往上湊,結果言行很快被中官看出端倪,不但自己被又打又罵又關小黑屋,還害了彆人。
翰林學士韓偓那日在彤悅館給他講的話,他記得清清楚楚:愛人之愛,害人之始。
故曰,王者無私,聖人無情。
其偏愛,必有所圖!
前身若能懂得這個道理,杜讓能、徐彥若、李溪十餘人與宗室諸王又怎會慘遭橫死?
想到這裡,李曄輕飄飄地說道:“有空了再說吧,本來也隻是想從張承業那裡問問河東人情和隴西郡王怎麼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