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家後,會先帶您到掖庭局教導宮廷禮儀。”宇文柔作為一個姐姐,耐心引導道:“言、態、行,衣、食、住,步、坐、站……屆時還會有其他女官教您讀書。”
聞言,朱邪吾思輕輕點頭:“我知道的。”
黃昏時分,灞橋終於肉眼可見。
當朱邪吾思前導後用相屬三四裡的車駕通過寬闊的橋麵上,正在河水中勞動的人們齊齊停了手上的活,投來目光。
看到人們呆滯的表情和怪異的發飾麵容,還有河邊埠頭隨處可見重重打下的鞭子,朱邪吾思昏昏的頭一下清醒了。小
嘴微張,驚訝的問道:“他們怎麼全是光頭?沒有胡須,臉上血肉模糊發黑……”
“被施以這樣殘酷的刑罰,這些男人犯了什麼重罪?”
宇文柔連忙伸手擋住她的雙目,嚴肅道:“他們是惡人軍,剔骨吃人呢,被聖人擒拿回來後,刺配到這苦役。勿視,臟了眼睛。”
走下灞橋,灞水南岸烏泱泱的聚著一群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少。人群中,小吏們扛著繩索矩尺,手捧紙筆,急吼吼地跑來跑去測量廣袤,勘定地界。分割出來的方、圭、箕形田驗算畝數對不上或是邪、圓、弧形田計不準,便紅著臉高聲爭吵,互相指責。
直到他們的上官趕來,一頓數落,方才消停。
朱邪吾思停下車,遠遠觀察。
綠袍小官掏出司農卿李群下達的公文,站在土陂上喊道:“田五尺為步,步二百有四十為畝,畝百為頃。度其肥瘠寬狹,以居其人。凡給田之製有差,園宅之地亦如之。凡授田,先課後不課,先貧後富,先多後少。這次授田也是老規矩。課戶每丁粟二石。輸調,綾絹各二丈,布加征五分之一。輸絹者,綿三兩。輸布者,麻三斤。都明白了嗎?”
男女老少們忙不迭點頭。
“劉元,兩丁一婦,給北岸甲段第三道直田十五畝。”
“張二牙子,你是獨人,南岸戌段第五道的箕田四畝二分先給你。”
“你,就是你,那個鳳翔來的漢子,家裡一個女人三個娃,小的不滿周歲是吧?南岸甲午段第七道靠著桃樹的斜田十七畝六分給你家,惡人軍剛挖通了那邊的溝渠,好好耕織啊。”
隨著綠袍官一個一個念下去,小吏挨著簽發地契交給對應戶主,完了還要帶人去看,免得不知道界在哪,兩家人爭地結仇。國門外的荒地有限,先到先得,先貧後富。授的田自己規劃,種麥粟稻子,栽果樹桑林都行,產什麼交什麼。
“這些田地都是聖人派大臣清理出來的,更遠處好多還是聖人跟豪強要回來的……”
橋上,朱邪吾思已經看得忘了神。聽父帥說,巢亂時關中死了好多人,荒地大概不在少數,王畿內應該都在忙這件事吧。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似是流氓。那病懨懨的天子沒狠心不顧死活,也好。
這十幾戶農民的確微乎其微,但慢慢彙集到關中的人肯定會越來越多。堅持個三五年、十年八年,就不一樣了。汴人越打越肥,父王越打越瘦,也許就是這個緣故吧。
閉上眼睛感受著輕柔的夏風吹過臉龐,睜開眼遙望藍天下無邊無際的碧綠農田,朱邪吾思覺得,長安好像還行?
生機勃勃。
不是她想象中那副枯藤老樹昏鴉的死沉畫麵。
她開始期待和聖人的相遇了。
轉過身,她高高興興地坐上厭翟車,柔聲道:“宇文才人,我們走吧。”
“十一哥。”她又朝著車右的一位劄甲騎士招招手,喊道。
“嗯?”正在看風景心有觸動的李存貞聽到,打馬上來,低頭問道:“怎麼了?”
“十一哥是不是帶了三千內院牙軍?”
“沒錯,馬步、騎士兼有。”
“留一千騎士給我吧,隻要突厥、契丹、沙陀、吐穀渾諸部人。”
李存貞笑了笑,點頭道:“父帥早交代我了,言京西北八鎮驕橫難製,易逞凶犯闕,又言聖人愛恨突然,要你在長安好過,務必挑選可靠武士駐京扈從你。且寬心,都是牙內老人了,我隻帶三五百騎回太原即可。京城看起來挺不錯,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