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元年六月初十,聖人點兵左右金吾仗院。
英武、龍捷、從直、義從早已被撤銷番號,四軍八廂17684大軍劃撥至侍衛馬、步兩司。
步軍司現建置20個都,來自英武、從直兩軍九千餘兵分下去,每都四到五百人不等。馬軍司24個都,龍捷、義從、豹子、龍興萬餘騎卒改組的,每都四百餘人。後續擴軍,每都的這幾百人就是一都核心,隨著軍製調整湧現的新一批中小軍官就是兩司骨乾。
以上這不到兩萬兵馬,就是聖人的親信可用之師了。是不是有點少?朝廷也覺得,三省主副官及禦史台四品以上會議後,已著有司派員到藍田、武關、大散關等地挑選流氓中的精壯——將會由馬步兩教練司負責整訓。以後將領想自行募兵練兵,恩威自出,不太可能了。
除非聖人這兩萬人全軍覆沒,重新經營起來的製度又被摧毀。
“一通鼓停,隊伍不整者,斬所部軍官,笞都虞侯三十!”馬軍都虞侯沒藏乞祺掃視著眾人,肅容道。
“咚咚咚。”力士敲響急促的鼓聲。
沒藏乞祺一揮手,都虞侯司一排健壯武官拖著斧鉞、藤條大步走出,注視著軍士們。
各都、廂、隊的大小軍官跑來跑去,拿腳踹,用巴掌抽肩膀,用手掌推搡,讓殺材們趕緊整隊站好,不要喧嘩。
眾軍鼓噪大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前打罵左右叫嚷,迅速列成方陣,然後互相使著眼色安靜了下來。農曆六月的天氣濕熱蒸騰,沒站一會,不少士卒就汗流浹背,但除了少數人伸手去撓,大多都肅立不動。
“威令赫然,無敢犯者,善。”聖人心情大悅。讓武夫恐慌某個人的殘暴好殺,臣服於某個人的威望,終究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所謂“經製之師”,畏懼於製度,遵從於軍中法令,不外如此。路子簡單,但是玩脫了的人很多。
望著人山人海的兵馬,聖人默默給自己敲起警鐘:戒驕戒躁,謹慎經營,小心再小心,最大可能避免翻車——武夫造反,宛如夢魘一般日夜糾纏著他,令他時常午夜驚醒,大汗淋漓。
乾符六年,河東節度使崔季康囤兵靜樂縣,對峙李克用。大軍造反,崔季康逃歸晉陽,亂兵星夜追回,殺崔季康。
乾符七年,李國昌父子南下抄略,河東節度使康傳圭遣都教練使張彥球率兵迎敵,大軍甫一出城,立刻造反,裹挾張彥球湧入軍府,殺康傳圭。
中和元年,河東鎮將論安自百井帶兵還晉陽,欲殺節度使鄭從儻,事敗,被鄭屠戮家族。
廣明元年,李光庭等五百人自代州反歸,大略城市。同年,武寧軍節度使支詳遣牙將時溥、陳璠將兵五千入關勤王,軍士至東都而反,裹挾溥、璠趕回彭城,殺支詳。
……
不勝枚舉的血例擺在那,誰也不敢保證武夫什麼時候抽風,能不害怕嗎?
他即將收拾兵馬東進同州平叛,是真擔心發生這種事。前兩次出征雖然也不免焦慮,但此一時彼一時。彼時退無可退,隻能硬著頭皮上。如今形勢好轉,有了希望,心情又不一樣。
隻能說,愈多期待,愈發如臨深淵。特彆是同州軍亂的消息傳來後,聖人立即反思了一番,看看有沒有虧待手下兵馬,軍心控製得怎麼樣。以及哪些將領大臣的言行不對勁,是不是暗藏反意——精神內耗讓聖人的臉色相當疲倦沉重,一連好幾天沒跟妻妾們過夜。
天下諸鎮節度使大概都是這操蛋情況吧。
六月十一,華陰令奏報,宣布同州方麵的最新亂象:亂兵抄略東鹵池,不少軍士竄入鄜境,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鄜坊丹瞿等州觀察使李思孝大怒,派部落鐵鷂子在同官縣一帶大開殺戒,這才嚇住亂軍。
亂軍十將史從、防禦留後費仲康已率八千餘眾帶著輜重財貨撲至蒲津關,正在征集船隻。
不管跟誰混,反正不在關中待了。
看完表文,聖人又去看望了西門重遂。
門前,西門琦等人來迎。
“臣等拜見陛下。”
“軍容病情怎麼樣了,可有好轉?”
“疽發背,已中風臥床不能起,三日不進食。”西門琦語氣淒苦,其他的假子部將麵無表情。普通人的愛恨情仇轟轟烈烈,到了上流階層就平淡了。不但西門,自己哪天死了,又會有幾個妻妾子女真正傷感?何虞卿姑且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