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沙苑(2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5931 字 1個月前

“且住!”眼見話題朝著危險方向的發展,聖人急忙舉起手打斷:“小民不堪命,不可使其攻城。”

“陛下!不如遣使入城。”趙嘉有心露露臉,直身說道:“昔年巢賊入長安,關內諸鎮皆降而同州不降,拚死作戰。大荔城中剩下的7000亂兵,難道就沒有忠於朝廷的嗎?長春宮一戰,餘威足能震懾宵小,此時,城中亂軍怕是已然喪膽。隻要曉以利害,許諾不殺俘,不刺麵文身貶為惡人。亂軍顧忌親族,定會投降。”

“哈哈哈,婦人之見!”步軍列校殷守之拍著大腿,嬉笑道:“亂兵又不是蠢驢,忠於朝廷的肯定會有,但他們敢開城嗎?不怕我等入城略其財貨,奪其妻女?我都不敢保證自己進了城還能毫毛不犯,何況將士乎!換做你在城裡,你敢開城嗎。”

“你——憲法王綱就是被你這樣的武夫敗壞的!”

“若非聖人在場,不好見血,老子宰——”殷守之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正要說些什麼,被旁邊將領一扯,低聲告訴他趙嘉是外戚,樞密使的二兄,方才憤憤坐下,衝聖人拱手道:“陛下,趙嘉辱我!”

“官家,這武夫傲慢至斯,好無禮,臣——”

“議兵就議兵!”聖人猛然站起,渾身甲葉鏗鏘做響,訓斥道:“郭子儀、李光弼、李晟、裴度、李愬,誰不是出將入相的全才!能者允文允武,文武何仇?文以治世,武以勘亂,唯此而已。你兩個在此互相攻訐,成何體統!朕找你們討論軍事,真是掘地尋天。罷了,罷了!朕意已決,明日一早渡河,先拔了城外的寨子,圍了大荔再說。”

驟然聽見他自稱朕,眾人紛紛肅容:“喏!”

“願為陛下出使大荔城,定說得亂兵卸甲歸降。”趙嘉固請命,大聲道。他算是明白了,自己新來的,被聖人的元從排斥,還沒融入這個小圈子。要想得到匹夫們的尊重,就得有功勞。

“不許。”聖人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道:“亂軍殺人如麻,朕豈能讓手足送死?”

“是。”趙嘉就坡下驢。妹夫當眾稱他為手足,看來還是很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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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軍營,聖人快要煩死了!

大荔城內至少有六千戰兵——嗯,就是整日裡錘煉殺人技藝貨真價實的老武夫,許多還是與李克用、王重榮、朱溫乾過硬仗的。城池堅固,糧草也夠吃。就他這點人馬,全填進去也不見得能破城。城要真那麼好攻,豈有那麼多攻城不得被活活氣死的軍閥。

更何況他也不敢用強。

至於趙嘉說的勸降。人家為啥要開城,就算投降,也是這會主流的方式——我告訴你我投降了,你趕緊打賞安撫我,以後大夥不明造你的反。當然,你也彆管我。交城,想屁吃。這樣的投降,有什麼卵用。

但他不可能就這麼回去——一個同州,頂得上十個岐州!光是蒲阪津的關稅,就是一筆巨額收入。整個北方的商賈包括草原部落來關中賣皮毛牛羊各種特產的胡人,幾乎都是走這。如今朱全忠獨霸中原,幽州、義武、淄青、成德、魏博、河東等黃河以北的藩鎮基本上也是自蒲阪津入關上供,雖說這幫人逢年過節才打賞,但加起來不是小數目。

要是路不通,本來就不太積極的他們受到挫折,會不會突然停了?

再算算同州的戶口土地。

再加上沙苑的牧場。

這比陳宸、柔奴、何虞卿、趙如心、朱邪吾思加起來都要香的肥美寶地你不攥在手裡,簡直混賬——該想個什麼辦法一窩端了大荔城裡的亂兵呢?

聖人卸下甲胄,仰麵躺在榻上,神色糾結——如果仁義禮智信行不通,那他就隻好坑蒙拐騙偷,做那萬難無恥之事了。

腳下就是滔滔洛水,不知對著它發誓還有沒有用。

是夜,聖人跑出來巡視大營。也許是因為處於戰時狀態,所到之處,值夜的

軍士們都挺拔肅立,神色凶悍。都虞侯們帶著刀斧手,看看這裡,瞧瞧那裡,有那站崗打瞌睡的,在營帳裡聚眾嬉笑聊天的武夫,被他們抓住,當場吊起來打個半死!

聖人很滿意——武夫們比他這皇帝還擔心被趁夜劫營,哈哈哈。

一路上他兜兜轉轉,時不時與軍士嘮嗑家常,問問家裡情況,吃得飽穿得暖不——呃,玄宗、肅宗、代宗、德宗的老套路了。天子固然要有威嚴,但最好讓軍人在精神層麵上得到被重視、被關心的感覺。肅宗老兒直接把老婆帶到軍中給戰士們縫衣服,效果確實不錯。他死之後,兒孫相繼領兵打仗,軍士都相當擁護。

當然,這種收買人心的辦法隻針對一定程度上墮落,還能被挽救的武夫。

“他多想是棵小草,染綠那荒郊野外。他多想是隻飛雁,闖翻那雲海。哪怕是——野火焚燒,哪怕是雷轟電打,也落個逍遙自在,也落個歡心爽快。蹉跎了歲月,傷透了情懷,為什麼?為什麼……偏有這樣滴——安……排。”聖人哼著小曲,幽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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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元年六月二十五,同州,晴空萬裡。

“過河嘍!”

“快點快點快點。”

“他娘的不要推我可以嗎?”

來自大舅哥趙服手下的七百餘名天水蕃漢部曲一大早就喜氣洋洋地渡過了洛水。

“一群土狗。”河岸邊的其他武夫看到,叼著草根耐心等待。

大舅哥這些部曲還是能戰的,訓練有素,士氣高昂,而且裝備好——有的穿著全套波斯甲。有的內著白袍,頭包藍布團,軀乾則被銀甲覆蓋,打扮的跟草頭神似的,不熱嗎?還有很多人的著裝,請恕聖人沒見識,根本認不出是哪裡的風俗。

反正一眼看過去,花花綠綠的跟馬戲團一樣。外甥的遺產啊,百萬吐蕃大軍散得滿地都是,累年來到處抓來的各國奴隸俘虜亡命天涯,與當年的匈奴、吐穀渾、突厥,後來的契丹、女真好像。也好,讓這些被奴隸主調教過的乖寶寶改善一下中原軍隊的風氣。

到達對麵後,大舅哥在河對岸快速列陣,掩護後續主力渡河。聖人隔岸觀察,但見趙服來回馳騁,坐在馬背上高聲催促。有那動作緩慢的,馬鞭一甩,直接當頭打下!

“咚咚咚……”進軍的鼓聲越來越響。

“過河!”聖人豪情上湧,一抖黃袍衝上鐵索橋。

大荔城裡的賊子些,我來殺你們了!

角鬥聲聲中,一名年輕的度支判官負手而立,詩興大發:“洛水南岸煙塵飛,漢皇將兵北擊賊。沙柳搖曳落葉舞,山河磅礴浩浩乎?鐵甲刀槍寒光映,武士彪壯馬正肥!莫道周室更無人,坐擒鄭公諡以哀。同州應悔亂長春,小臣作詩等獻捷。”

“作的什麼狗屁詩?你張恩隻是一個小小的糧料差,連官都不是,還小臣。”旁邊同事笑了聲。

張恩漲紅了臉,怒道:“孟源,你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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