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把吳鉤看了(2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5462 字 2個月前

聖人固然可以強行彈壓,殺雞儆猴,或是打一棒給個甜棗,又或者學朱溫把調皮的軍士抓起來刺字,跋隊斬。但這樣做太傷士氣,聖人也不想這麼乾。自己能有今天,是這群武夫拿命拚出來的。力所能及的對他們好點,尊重點,不也是應該的嗎?

總之,為了儘可能預防造反,還是提前說清楚最好,讓不想去的人退出。強扭的瓜不甜,你情我願則善。軍士們發財,聖人掙自己的威望。

“……此去鳳州數百裡,陰雨連月不斷……”聖人話音剛落地,場上立刻就回應了起來。

“聖人莫要聒噪!有俺們護著你,誰敢造反?哪個不開眼,咱們弟兄先分了他!”

“既要討叛軍,不冒險能行?”

“額在代州當了十幾年兵,這個都頭那個大帥跟了十幾個,額覺得還是聖人好,賞賜痛快。額跟著李克用當替死鬼時,賞賜少的可憐,動不動還欠賬。可憐呐,可憐。聖人,額跟定你哩。”

“家裡婆娘生了三個娃,還指望俺掙錢。不去打仗,上街當叫花子嗎。”

“前番在岐山戰死的同袍,聖人給立了衣冠塚,還寫了神道碑,我那夥計的老娘還拿到了撫恤。聖人對俺們夠意思了。沒說的,乾。”

“聖人是不是覺得俺們怕死啊?橫豎賤命一條,俺不怕死,就怕死得不值當!”

“陛下且寬心,要是皇帝當不了,俺們擁你做留後。”

“娘的,殺進鳳州,搶了叛軍!”

“走走走,趕緊上路,莫要說廢話。去晚了,叛軍就帶著財貨跑了!”

早早被聖人私下交代話術的“演員”何楚玉見狀就位。拔出匕首往胳膊上飛快一劃,頓時鮮血飆出。何楚玉高舉起血淋淋的胳膊,大叫道:“萬歲通天,誓不相負!有違今日,不得好死!”

“萬歲通天,誓不相負。”

趙服、紮豬、沒藏乞祺、趙嘉、張季德、殷守之等將領看到何楚玉如此,紛紛表態。

軍士們一見血,也舉起胳膊,亢奮大叫。

“好健兒,好手足……”聖人翻身下馬,沿著前排的士卒一個個走過去,聲音都澀了。

“聖人……”有軍士流出眼淚,噗通一聲拜倒在地:“家中四男,僅剩俺一個獨苗,俺不是怕死……”

“額得了手痛病,這條爛命賣不出去了。對不住了陛下——嗚……”

聖人拍著他們的肩膀,點頭哽咽道:“因緣際會,好聚好散,領了賞賜再走吧。回到鄉土,見了耶娘父老,為我致意,各自愛。”

“陛下——”一番話說得眾人感動不已。這一次,因種種原因不願西征的七八百軍士誠心誠意地朝著聖人三拜。

趙嘉遠遠打量著,笑了兩聲,妹夫哭的還真是時候。同樣是玩弄權術,收買人心,聖人的做法比那些節度使高明多了。

————

這邊,延資庫、瓊林庫、左藏庫、飛仙庫的小吏開始發賞賜,軍士們迅速排好隊,眉飛色舞等待領取。

此次遠征,開拔賞賜非常豐厚。

每名步騎甲士一鬥鹽、一匹布、一雙新履、三緡銅錢、一升茶葉、一盒香料、半隻羊。還有些雜貨,比如奶酪、楊梅、橘子、茄子。比較辣眼睛,但這會的情況就是如此,鑄錢缺銅,加上戰亂年代,實物更討喜。至於貴金屬,這會銀是拿來製作飾品物件的,太缺了,沒法當成貨幣流通。

待發完賞賜,軍士們處理好財貨瑣事,天色已經大亮。一支支軍隊披著蓑衣,從聖人麵前走過。武夫在雨、雪、烈日的天氣行軍而不鬨騰,證明將帥對軍隊已經形成較強控製力。若是魏博那些地方,主帥敢這麼乾,腦袋已經掛在城門上示眾了。

其次,能在惡劣天氣下執行任務,這也是一支軍隊精銳的體現。光能打,這會能打的武夫太多了,真乾起來,比的就是誰組織度更好,紀律性更強,更耐受。李愬的軍隊能在零下幾十度的極寒天氣於暴風雪下強行軍,將身經百戰的蔡人屠殺在睡夢之中,可謂強兵?

這幫狠人後來被調到徐州,監視河北諸鎮,效果尤其好。

“姐夫,前軍走完了,咱們跟中軍走吧。”何楚玉一邊用布條纏住胳膊上的傷口,一邊說道。

“辛苦了。”聖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小舅子一眼,裹了裹蓑衣,拍馬融入大隊。

景福元年八月二十八日,聖人率步騎軍一萬四千餘人離開長安,踏上了征討興鳳兩州的旅程。

鳳州已經有最新消息傳來——周宗良無力打賞軍士,帶兵抄略兩當、略陽、順政、長舉諸縣,殺得哭聲震天,謂之曰:“洗城”

目前,興鳳兩州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的欲望,亂軍磨刀霍霍,準備沿定軍山東進興元府,血洗漢中仕民。

不奇怪。正牌的興鳳都防禦使感義軍帥是滿存,屬於代北雜胡,是蕃是漢不知道

。在代北,編戶種地的胡人在官府眼裡就是漢人,漢人天天在草原上放羊,那你就是蕃人。實在分不清的,通通冠以雜胡。

滿存就是這樣一個家夥,不過其頗有勇力,在朱邪家族麾下吃上了賞賜。巢亂後從李克用勤王,恰逢田令孜挖空心思收買武夫,禁不住誘惑,於是把自己賣給了田令孜——李克用也不在乎這種小嘍囉,多的是。

後來,田令孜失勢,滿存就被扔到了“窮山惡水”的鳳州。其一如李克用,農商田桑民政一竅不通,沒兩年就把兩州搞得烏煙瘴氣。也不管這地方適不適合養騎卒,反正他是把能看到的平原田地全變成了牧場。然後呢,軍隊也就理所當然的吃不上飯,也就順理成章的走上了劫掠為生的末路。

當外宅郎們對滿存發出邀請,入蜀圍剿王建,完事之後分潤好處,滿存立刻就去了。這一去就是大半年,守家的士卒耐不住寂寞,反了。此番周宗良被推為留後,沒錢打賞又貸不到款,可不就得走老路。被這麼一通謔謔,不知鳳、興兩州還能剩下幾戶百姓。

可惜當年滿存帶來的這些單純胡兒,被中原武夫一調教,已經化身獸兵。

九月初一,聖人攜師過武功、斜穀水,抵達大散關,距感義軍這個龍潭虎穴隻有一關之隔。

聖人掐指一算,還有兩周就是穿越一周年紀念日。

屍陳遍地的陰森靈符應聖院。

被中官劫持囚禁在紫廷院的驚魂雨夜。討官不成被老豬倌一通打罵後的憤怒。死守長安抵擋李茂貞的決絕。作亂不成的小王被劉公收服派到自己身邊擔任保鏢時的跋扈青澀。遣李彥真屠戮華州進奏院的痛快……

眨眼間,匆匆一年。

平定亂世的理想還堅定麼?被這個豺狼當道,率獸食人的社會同化了吧。

朕這一生,如履薄冰,你說,朕能走到對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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