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泰輕輕鬆開了拳頭。
快了。也許這次填壕就會成為城牆下的一具無名屍體。
“若有來世,我想……”
直到武士的馬鞭重重抽在臉上,火辣辣的刺痛才讓秦泰一個激靈,忙低著頭小跑到營門外集合。
周圍有幾個惡人是他熟悉的。
洪琦,邠寧衙軍。
石多汜,鳳州巢軍餘孽。
花宗甫,韓建的親兵。
又少了好多啊,剛剛結束的潼關一戰真的死了太多惡人,全是被修築寨子、加固城牆、挖坑、搬石頭這些繁重的體力活累死的。如野狗一般死在雪地中,屍體被踐踏成灰燼……
秦泰匆匆用眼神和三人打了個招呼,便全神貫注的在武士的命令下整理隊形。當了這麼久惡人,軍中技藝還未生疏……旗幟一看他就知道什麼意思,軍官一揮手他就能反應過來是往哪邊去。距離一瞄,就知道弓箭射不射中……
該死的。
那些什麼都不會的民夫每天卻能吃得飽飽的,自己憑什麼隻能得到兩張硬邦邦的醋餅!
他不甘心!
他不止這個價錢!以前在鳳翔,作戰的賞賜低於十匹絹,他動都不會動一下!
秦泰眼眶一紅,嫉妒死了那些男女民夫。
“啪!”蒲扇般的巴掌招呼在臉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武士的咆哮響起:“你這天殺的惡人在哭甚?莫不是不願填壕?”
“願,願。”秦泰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這一巴掌壓下了他的嫉妒。
“好好打。待填了壕便攻城,誰要是能登上城樓,晚餐多給兩個肉餅。”軍官們帶著民夫在人群中走來走去,扔給每個人一支木矛,訓話的同時許諾賞格:“殺叛軍十將及以上者,賞一斤肉……”
聞言,惡人們立刻抬起了頭,呆滯的瞳孔中充滿了神采。
哈喇子從秦泰嘴邊流出。
他已經習慣被驅使,攻城就攻城,又待怎樣?
沒聽見嗎?殺十將及以上者足足賞一斤肉!他已經大半年沒嘗過葷腥了,上一次吃肉還是在灞上挖水渠的時候偷偷捉了條魚……
如果填壕沒死,有幸攻城的話,他非得砍下兩個頭顱。
據說現在的大荔是被一群走投無路的叛軍控製著,隻有幾千人馬。
看了看四周集結起來的,密密麻麻、無邊無際的軍隊。如果大體戰術不出錯誤,他敢發誓隻需不到半天就能下城。屆時等打進城裡,趁著武士們無暇他顧,他就可以趁機找地方吃個飽飯了。
另外。
聖人既然率兵武力討伐叛軍,肯定是對城裡那幫人非常痛恨。按照他的習慣,勢必會對這些殺材處以最殘酷的刑罰——剃發去須刺字,貶做惡人。
哈哈哈!
<b
r>????到時候就要來大批新人了。
以他的表現,隻要活著挺過這一戰,還不得被武士提拔為隊頭?
秦泰不由得咽了咽喉。
殺,殺他娘的!
聽著武士們山呼海嘯的呐喊喧嘩,秦泰眼睛裡露出虎豹般的凶殘目光,呼吸變得急促。便在這時,軍官突然宣布,此次攻城,聖人開恩,每個惡人給三個餅、一撮鹽,吃完再作戰。
“嗚……”
一時間惡人們皆振臂高呼:“聖人萬歲,聖人萬歲!”
秦泰很確信自己沒聽錯,心中不禁暖洋洋的。
聖人對大夥真好啊,好想當他的兵啊。
“耶耶,可否給我發一件鐵甲?我保證砍十個叛軍的腦袋回來。”想到這,秦泰對著本隊軍官諂媚的笑著,小聲道:“我在鳳翔是衙軍,服役九年,最會打仗殺人了。彆看我瘦,有勁著呢……”
“去你娘的!”
一腳直接把他踹翻在地上,捂著肚子疼得發不出聲音來。
“萬歲!!!”忽然又是一陣鼓噪,軍隊們尖叫著。一騎馬衝到了陣前,馬上身影矯健,頭發亂糟糟的,但那眸子卻堅韌冷硬異常。隔著這麼遠,秦泰卻發現對方似乎在看自己。身邊的軍官也舉起右手,對著他揮舞。秦泰立刻收回窺伺的目光;聖人的威望……這麼高了嗎。
“咚咚咚……”不待多想,四下響起急促的鼓聲,各處寨門霍然洞開,軍隊一陣鬨騰。秦泰快速站好,死死握著手中的木矛。不消軍官吩咐,他便督促著其他惡人開始前進。提醒他們每隔幾十步就要停下來整理一次隊形,前後左右保持好間隔距離。注意聽金鼓,看旗牌打出,莫做出錯誤反應。
“惡人的命,操著武士的心。”有人鄙夷道。
拔城,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