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思孝微微變色。完全是一呼百應,自己在部落都沒這威望……
折嗣倫看了眼楊可宣、楊可曦,心情很複雜。他原本打算在折宗本去世後自立麟州刺史……楊可曦嫣然而笑,楊可宣頗為得意。父親送姐姐入宮這一步棋是賭對了。嗣倫莫慌,聖人看在楊家的份上,也不會對折家怎麼樣。將來他要對付平夏部,楊折也是助力。麟州刺史,自可因功而得。
群童竟然連鹵簿也認識……拓跋思恭仿佛戴上了痛苦麵具。聖人是不是晨鼓暮鐘都在外頭耀武揚威啊;他真的迷惑了,而且:“不是二聖嗎……坐上金輅的為什麼是三個人……”
“另一位是賢妃,就是那個來圖社稷的沙陀女。”有士子低聲道。
額。
看來李賊的閨女不太受國人喜歡。
“駕!”站在金輅前的馭手握著韁繩動了起來。
楊可曦、拓跋思恭一行默契地垂下頭顱。他們不是長安仕民。多看幾眼,被那些盯著人群的武士觀察到,可能會被認為有反意。
金輅開到天街正中。
兩邊的熊孩子齊刷刷追逐車駕。
簾子掀開,一個看起來二十六七的少婦露出朱顏,讓侍女給靠近的孩童吃食。其麵容端莊美貌,此時身軀微傾,擠壓洶湧的胸口就像裝不住了一樣。好個秋水伊人,這便是淑妃吧?深夜把聖人摟在懷裡恩愛,會不會捂死了聖人……
有這種女人,再多來幾個騷貨圍在身邊,聖人這明君能當幾年……
為聖人擔憂之餘,拓跋思恭冒出羞愧。
做臣子的,怎麼能臆想二聖交媾…
不管弟弟什麼打算,他點了。
夏綏是大,但真正能共謀大事的不過萬人,外部還有折、楊大敵。曆代節帥當傳家寶傳下來的衙軍誰敢用。反正他不敢,再消化十年可以。可這會,朝廷複振。軍人們不傻,在危亡與富貴之間不會遲疑絲毫。另外,剛剛看到的那些軍隊,也有些嚇到他了。
平夏部,能走的路似乎隻剩做忠臣。
魂不附體的走到丹鳳門,內侍省謁者已等候多時:“上禦麟德殿明堂召對。”
說是外臣單獨覲見,其實還是有人作陪的;場麵跟上次召見趙服、趙嘉他們差不多。聖人表情木然的坐在白簾後,被內臣打扮得一副神聖的樣子。
至於拓跋思恭、拓跋思孝、折嗣倫、楊可宣、楊可曦等人。侍者把蒲團拿到他們手裡,讓他們自行排座。
楊、折和拓跋部談不上仇讎,但也屬於水火不容。座序怎麼排,表明他們誰強誰弱。順帶,煽風點火一把。折、楊、拓跋和氣融融……這不是朝廷想要的。當初扶持折宗本做五鎮都知兵馬使予以認證,本意就是利用兩大家族的野心,挑唆其內鬥。
唐人種的這棵樹在宋朝還結了果。唐亡後,隨著拓跋部愈發強盛,折、楊不得不倒向中原王朝,後世宋夏戰爭一直是趙家在西北的支柱打手。
“老賊!滾!”折嗣倫一推拓跋思恭。楊可宣、楊可曦兄妹也站在他身邊,對著拓跋兄弟怒目而視。
拓跋思恭老臉一紅。
若不是忌憚楊家有個在宮中做樞密副使的新秦郡夫人楊可證——
算了,忍了。瞥了眼折嗣倫,從容對聖人拜倒:“太子太傅、左武衛將軍、檢校司空、定難軍夏綏銀宥靜等州節度使臣思恭叩見陛下,請以獻舞,再奏對。”
此時的主動獻舞是一種表達臣服的方式。
這老家夥還挺識趣。
聖人衝南宮寵顏微微頷首。
南宮寵顏笏板一點,道:“上曰可。”
醞釀了一下,拓跋思恭扭動起胖胖的身軀,許是害臊,臉漲得越紅,卻是強顏歡笑。思孝、楊可曦、楊可宣也隻好跟著獻舞;既來入朝就得有這個準備。於是太尉、劉崇望、何虞卿、朱邪吾思、趙如心、紮豬、王從訓等陪座眾人笑盈盈地看著這一切。杜讓能都要繃不住了,什麼時候也能看到大鎮節度使主動入朝,又主動獻舞了?
楊可證看著闊彆多年,正妖嬈起舞的妹妹,心生萬千感慨。被送入宮廷時,可曦還稚嫩著。原以為再也看不到家人,某年自己就隨著社稷滅亡而死。沒想到命途多舛,今日相見麟德……去時楊柳依依,再見雨雪霏霏。世事變化,奇妙。
她看了眼聖人。之前未來難料,所以哪怕被抵在廊柱下臨幸,已經懷了種,依然不願聯係家族。死一個女人比起家族覆滅,輕重不問可知。但現在……聖人這個英主能堅持下去,楊家效忠王室也並無不可……
朱邪吾思撐著下巴,饒有興趣的欣賞著拓跋思恭等人的舞姿。
這些黨項人,除了剽悍好鬥,跳舞也還不錯嘛,真是小看了這些西羌山蠻。
忽然,她注意到站在角落裡不動如山的某人。
“折嗣倫,你為何不獻舞?”
其他大臣也想問。你為什麼不跳,是不是不服,有異誌?罷了,這個惡人就讓賢妃來做吧,反正她娘家早就與折家翻了臉。老黃曆了——乾符年,李國昌作亂,時在其部下任將的折宗本直接帶兵回家,私下對李氏父子也多有指責。李克用上位後,上表請割麟州屬河東。這下又把折家惹毛了;兩方就此交惡。
“回陛下、殿下,小臣隻會粗淺武藝,不會跳舞。”折嗣倫拱手說道。天子讓他獻舞,趕鴨子上架也不是不行。但沙陀賊讓他獻舞,死也跳不了。
“隨便跳一跳。”朱邪吾思笑嗬嗬道。
“著實不會,恐臟了殿下眼睛。”
聞言,賢妃臉色不太好,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不會就算了。太常寺要什麼歌舞沒有?”聖人出言打斷了朱邪吾思的逼迫。賢妃為難折嗣倫是他願意看到的畫麵。兩家本來就有梁子,再深化一下,同時麵對拓跋部、河東的折氏才會緊緊抱住他的大腿。但既要收取夏、鄜,折楊是很好的幫手。賣個麵子,也好讓折家記個人情。
而且逼人獻舞可不是吉兆,萬一碰到個阿骨打這樣的狠貨,樂子就大發了。
“謝陛下寬容。”
賢妃觀察著折嗣倫的長相和神色,心情不豫。此人意氣雄豪,顧視不常,又是個有野心的殺材。
聖人正要說些什麼,樞密供奉聞人楚楚快步而入,掀開簾子走到他身邊強忍喜悅道:“大家,魏人殺羅弘信,立田希德為留後,魏博進奏院奉表請歸朝廷,以拒朱逆。”
聞言,跳得汗流浹背的拓跋思恭怔在那裡。
又臭又硬又毒的魏博也被聖人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