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在附近原野上放羊的回鶻、嗢末、吐穀渾諸部牧民以及在武帝城邊上耕作的農夫也男男女女地跑了很多過來。
“中原兵燹尚熾?”
“巢亡而秦宗權作亂,蔡死而汴逆逞凶。”
“鄆城可好?”
“朱賊侵之愈急。”
“天可汗何時西征複舊疆?”
“我告狀,吐蕃折逋氏圖謀造反!”
“……”
見到這一幕,蘇榮兩眼發酸,他沒在武帝軍城多做停留,反而愈加挺直佝僂的身板。他杵著節仗,朝著目光可及的姑臧城繼續西去,心裡隻有一句話在回蕩——唐未亡,人心尚附。
姑臧城,涼州之所也。
西漢,匈奴休屠王在此築城作為王宮。劉徹取河西,所置武威郡治於該城。五胡十六國時期,張軌、呂光、禿發烏孤、段業相繼在這割據,是為前涼、後涼、南涼、北涼。
武德元年,唐代隋,姑臧豪強李軌同步稱涼帝,李淵將其擒至長安誅殺。
曆代經營下來,姑臧大城內複分七座小城。開二十二門,城內宮閣台榭,各國特色建築都有,前朝造的皇宮王闕也有相當一部分保存了下來。如逍遙院、臨淵池。氣象巍峨。但姑臧城不是方城,形狀有頭尾、兩翅,當地人俗稱鳥城。
妥妥的西北第一要塞。
此刻的啟夏門外,旌旗刀槍如雲。昔年的鄆城軍人繁衍至今可以動員七千武士,加上部分嗢末漢將的協助,讓周圍野心勃勃的各種勢力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
得知朝廷使者經過涼州,嗢末散在這邊的武裝也派出了代表。折逋氏、仆固氏、阿史那氏、拔曳古氏、哥舒氏、白氏、慕容氏等蕃部頭人以及何、麹(qu)、陰、馬等漢族豪強首領具在,等得有些焦急了,但誰都不敢打破沉默,隻拿眼去看翁郜為首的軍府文武。
翁郜,京兆人,他是中和年來涼州赴任的,快花甲了,老早就整理人馬出城。
根據他收到的消息,使團是以太常卿蘇榮領銜,前往沙州公乾。
正三品的紫衣金符九卿擔任大使,規格足見朝廷對此次來使西域的重視。
“來了來了!”一名騎士揮幟喊道。
眾人頓時精神一肅,紛紛再次整理儀容儀表,然後有序走到道左排列隊伍。
“聖人使者來也!”
“蕪……”
“天子也沒遺忘俺們嘛!”
“是不是派新人來接替我們了?額想回陽穀縣老家啊。”
“……”
將士們喧躁起來。
站在後麵的踮起腳尖,翹首以望。
翁郜睜大眼睛,望著道上由遠及近濺起的煙塵。
車上懸掛的鈴鐺和配飾的碰撞聲以及些悶嘭的馬蹄聲和腳步漸漸入耳。
注目良久,眾人視線中隱隱現出大隊步騎。
及近,但見車轔轔,馬蕭蕭,錦衣瑟瑟。一個小老頭杵著紮簇著繁密旄毛的長長竹竿,緩緩映入眼簾。
翁郜對諸軍士又像對自己低聲說:“來了,帶著皇帝節仗的使臣來了…”
先行趕來的符存審、裴滻率一百名騎士遠遠停下腳步。
涼州豪強及軍府文武上前三步,低頭。
副使崔胤等人分站兩邊。
將士們忽然安靜。
蘇榮杵著竹竿,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個人往前走,垂在旄杆上的紅綢帶隨風搖曳,金銅葉被吹得嘩嘩作響。雲開日散,剛才被遮住的陽光重新撒在大地。清脆的風鈴聲中,所有人漸次拜倒。
兩眼一發黑,蘇榮險些昏厥。
中原大多不服從朝廷的號令,而在孤懸塞外的河湟…
“萬歲!!!”不等翁郜等人說什麼,蕃漢軍士們已經鼓噪而上,直接將蘇宋等人抬到提前準備好的轎子上坐著,然後左擁右抱抬進姑臧城。
“使者從長安來,天子安否?”
“朝廷如何?”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啊。”
“趕緊出兵啊,老子受不得吐蕃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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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公,回去的時候能把額老父的骨殖順手捎上不?老父臨死交代要葬回梁山。”
“西域打不了,先攻會州也行嘛,先滅了會州的吐蕃孽畜,額看到吐蕃雜種就忍不住作嘔。”
“老是想起年輕時在鄆州做衙內的日子,轉眼六十五了。”
“啥?朱溫要造反?還要稱帝?這麼大的事,那野狗日的問過我們了嗎?”
各種各樣的聲音嘈雜在耳邊。
崔胤感覺,似乎真的可以向會州、金城、鄯州地區的吐蕃人動刀啊。扶風、秦鳳、涇原三路出兵,涼州北麵配合,將這幫背信棄義、陰險無恥至極的蠻子徹底消滅在隴右廣大的崇山峻嶺與河穀之間,收取蘭州、廓州、西海,打通鄯州道。這樣就和三輔連成了片,豈不美哉?關鍵是交通便利,人心可用。要說遠,長安到鄯州的距離和汴州差不多吧。回去可以勸勸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