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小馮道(2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5908 字 2個月前

自己於這長安,於科舉,終究是客路青山外。漫漫二十年進士路,始終拿不出過人作品行卷。年初從幽州跑來應製舉,再次折戟沉沙!一行十七人,隻有李燕得了功名。聖人根本不知書,也不會慧眼識人,朝堂諸公也儘是昏庸之輩。

馮羨死心了。不考了,回去隨便找個事湊活著,用心調教家弟的這個麒麟子。年不過十歲,九經倒背如流。師以良師,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要兩碗麥飯、一碗米飯……”點完菜,馮羨拉著侄子的手在茅棚下坐定。

“聖人前腳打完金、鄯、銀三郡,又要打潞州,可真是窮兵黷武,好大喜功啊。楊廣也就這樣了吧。嘖嘖,你是沒看到東渭橋。到處都是武夫,送行的爺娘妻子哭哭啼啼。”旁邊坐著兩個年輕人,一邊吃一邊交談。

“到底是打潞州還是打河中?”

“聽聞是先打河中,再去潞州誅殺偽帝。”

“傳言汴人勝兵數十萬,如何打得過,聖人這不是找死麼。”

“皇帝嘛,都那德行,自以為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

馮羨聽得一愣,不由問道:“二位,蒲阪津還能過嗎。”

“過不了,早戒嚴了。再說,過了橋又怎樣。王拱在絳州造反,王瑤在晉州造反,司馬勒在慈州造反。河中府前陣子也有軍亂,王珂險些被殺,這些日子每天都有蒲人西渡避難……聽閣下口音,外地人吧。不妨在京師小住幾月,俟道複通,再走不遲,貿然上路…嗬嗬…”

馮羨一窒。突然覺得帶上侄兒遊曆州縣是在玩火。

這聖人,可太能折騰了,四處挑起戰端。那朱溫早先聽說也是個忠臣,征討巢蔡居功至偉,進貢不絕,大小軍政請朝廷,事天子甚恭。不知怎麼就被逼反了。又是一個仆固懷恩、李懷光、李希烈啊。

“叔父,天子征討不服,理所固然,為什麼他們說聖人窮兵黷武啊。而且,侄兒看三輔百姓生活挺好的啊。路無餓殍、棄嬰,男女有飽飯吃,這不比幽州強嗎。李匡威在時,範陽城都有人餓死。”馮道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小聲問道。

這個問題比較複雜。

馮羨正思量著怎麼給侄兒解釋,突然“汪!”的一陣狗叫聲響起。

馮羨回頭看,卻見一葉扁舟停靠在河岸邊,漁夫扛著網,連舟都顧不得拴,便一溜煙消失在視線中。

“怕是有人作亂喲。”有食客拎起東西,匆匆結賬走人。

店主是個婦女,從後廚跑了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張望著:“俺男人被郡府征去做糧草吏,昨夜回來,沒聽他說有人造反啊。而且聖人還沒走,有他鎮著,誰敢作亂?”

若隱若現的喧鬨聲飄來。

很快,河水對岸出現大群遊騎。他們背插認旗,在岸邊巡弋。為首的軍校指著河麵,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剩下的武夫翻身下馬,帶著一群鄉人,踩進河灘,用竹竿插淤泥,量水深。幾個軍校則在橋上蹦蹦跳跳,用力猛跳。跳完,又策馬在橋上跑了幾個來回。

“老朽先進城了!”一個商賈手忙腳亂地催促隨從收拾貨物,害怕被搶。

俄而,河對岸又出現一幫緋綠官僚。長龍似的駱駝隊、旗牌隊、車隊在他們身後出現。到岸邊後就停了下來。濛濛細雨下,密密麻麻的挎刀紅衣兵踏上木橋,東張西望,呼喝回頭。

“哦,是白色大纛”老板娘仔細看了一會,撩了撩頭發:“我道是誰,敢情聖人開拔了。”

隻要打仗,白纛所在的地方,就是他在的地方;三輔誰不知。

馮道疑惑的看著叔父:“白纛寓意什麼?”

“天子征伐樹白旗,駕白輅,主殺伐…”馮羨觀察著那些軍隊。精神麵貌很不錯,身材強壯,平時夥食應該很不錯。行伍形亂而神不亂,紀律挺嚴,比幽州的殺材強……易州城下,義武軍三千人半夜躲在林子裡咩咩叫,於是六萬大軍爭相抓羊吃,結果自然是大敗虧輸。

這在河北已是家喻戶曉的笑話。要問哪鎮紀律最差,幽州應是第一了。經常搞出這種鬨劇的武夫,武藝再高,陣法練得再高強,

有何用?

正想點評一二,一隊軍士朝茅店這邊走了過來,老遠就問道:“爾等什麼人?聚在這裡乾什麼?是野外酒店嗎。”

店家拎著幾包熟肉上去笑著與軍官說了幾句。

小軍官飛快地收了肉,讓手下在店裡看了一圈便匆匆離去。

馮羨收回結論——紀律還談不上秋毫無犯,這店家不就被雁過拔毛了一波。雖然隻是幾斤肉…

未幾,橋上出現大隊亂哄哄的武士。

下橋後,變成兩路縱隊與押送物質的駝馬隊並排行軍。軍人們戴著鬥笠,身披蓑衣,踩著泥濘的驛道,從茅店前連綿不斷的路過。默默寂然,唯千萬雙腳步蹚過雨水的嘩嘩聲。很快,就前後都看不見儘頭。哨騎、斥候散布在四麵八方,為他們保駕護航。

“這才開始出兵麼。”馮羨若有所思。他在京城還沒走的時候就聽說——“上已如大荔,詔諸軍前發,將討河中。”看來,先去大荔的隻是前鋒,聖人許是因為什麼事耽擱了,今天才出發。

唉。河中兵亂,太原道中斷。潞州激戰,河北道也不通。該怎麼回去呢。

正想著,大批鐵甲鮮明的武夫策馬衝到茅店門口,把一群模樣狼狽的人攆了進來。

店婦臉色大變。怎麼又來一群殺材?聖人能管好自己的兵嗎!

食客們唯唯諾諾,聲都不敢吱,飯也吃不下去了,低著頭坐到角落。

馮羨緊緊拉著侄兒的手。

“且寬心!”頭戴兜鍪的聖人從馬背上跳下來,摘下蓑衣露出了一身的魚鱗甲,把蓑衣甩了兩甩,又披上,對店婦溫言道:“暫且在你這休息一下。”

說罷讓衛士拿來五匹絹放在草垛上。

“給我們弄點水豆腐。”他的嗓音很輕,有種莫名的親和力,讓人感到安心:“再把這些餅熱一下。”

店婦擦了擦手,拴上圍裙,接過他遞過來的口袋:“要小半個時辰哦……”

“不妨事。”聖人點了點頭,又朝站在馬棚下的一隊軍士吩咐道:“把這些人送到馮翊,讓縣尉審審是什麼來路。”

說罷與諸將在店外就地坐下,圍著一張地圖七嘴八舌的交談起來。

見這幫人沒進店,馮羨心情稍微放鬆了些。

“陛——”何楚玉狂風一般飛騁來,瞥見店裡有人,下馬改口拜道:“遊奕使,賢妃車駕已進馮翊縣了。先期屯駐朝邑的龍驤等校外軍在分批過鐵索橋,陶建釗在對岸接應……”

“你抹額呢?丟三落四的。”聖人斥了一聲,方追問:“王珂聯係上沒有?”

何楚玉找出抹額戴上:“早上派人去河東縣看了下,還是活的。”

“司馬勒到哪了。”

“在隰州,龐肇打不過他,奔太原。見晉人雲集潞州,司馬勒寇石州,看樣子還打算攻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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