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收到了某種信號般,除竄到汝州深處的趙寵,紮豬、梟、張季德、馬全政、曹哲、費仲康、謝竣、劉勃、張樊、阿史那洛雪、噶德悖、論擊瓊、沒藏乞祺等諸路下馬賊於鄭州再次會聚起來,加上沿途征服裹挾起來的男女,總兵力超過十萬。
初九,他們突破了招討副使丁會沿管城、新鄭、尉氏一線構築的東麵封鎖線,發動對中牟縣的突襲。
在河南府組織防務迎戰楊守亮、守信所部的葛從周聞訊,隻能出兵救援了。中牟縣乃京西門戶,不容有失,於是派馬軍教練使謝彥章率馬步軍七千出虎牢關應援,斷賊退路。又以河陰倉鎮將賈晟督州兵一萬五趨後,曰不必交戰——但於交通要道造寨拆橋,堵死下馬賊西返之路。俟帝還大梁,掃此鼠輩如秋葉。
十一日,紮豬突然轉進汴梁,攻朱溫糧道上的關鍵節點——朱仙驛,誘汴人來救。
不得不說,這一招夠毒,也把騎卒優勢發揮到了極致。朱仙驛就在京師郊外,除了晝夜轉運輜重不停的民夫和官吏幾無守軍。得知下馬賊來,建昌宮副使朱友文下令押運財貨向汴梁城內撤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丁會、謝彥章、賈晟一合計,還是決定來策應。
紮豬令麾下沙陀人佯裝陣前作亂,自己狼狽逃亡,然後在中牟縣之東北的官渡鎮大敗綴尾追殺的汴軍。幾乎就是乾符之討李克用,沙陀人對付曹翔、李鈞率領的諸鎮之師七萬餘人的翻版。看到敵軍臨戰造反,追還是不追?你不乾,軍士們忍得住嗎。洪穀一戰,曹翔作為宿將,難道看不穿李克用的詭計嗎?隻能說,有些火坑根本就是直指人心。
官渡之敗後,丁回退回中牟縣,謝彥章、賈晟各於城外下寨,不再出戰,等待坐鎮汴梁的天後重新調整防務。
十三日,賴一馬平川全無遲滯的地形,亦無關隘擋道,下馬賊押著擄來的耗材,十餘萬眾慢條斯理地兵臨汴梁城下。人煙稠密的中原就是好啊,一路掃過來,不少下馬賊甚至擁有兩三匹牲畜。一戰騎,兩頭牛驢騾啥的。前者不打仗就養膘修蹄,保養體力。後者和擄來的男女一起運輸糧料、戰具。若是敗了,東西一扔,大夥又去也。
十四日,汴梁戒嚴。
京畿風聲鶴唳,流言蜂起。有人說陛下在河中被殺了,有人說丁會死於亂軍之中。一會說要出城作戰了。天後緊急征調滑州義成軍節度使胡真、宋州都防禦使謝瞳、徐泗濠壽等州行營招討使龐師古、濮曹觀察使朱友裕、亳州團練使袁象先等勤王,更遠的蔡、申、光、豫、潁諸州土團也在詔書之列,隻有沿黃河一線的大小鎮將因為要保護糧道不能走。
這戰況,亂著哩。
昭陽殿內,天後一臉陰沉的看著手中奏書。
本來是很好的一年,陝虢新得,武寧平定,瑄、瑾被打得喪膽。老對手李克用再遭趙、燕圍攻,李思安、張歸霸業已包死潞州,昭義唾手可得。趙匡凝雖然跳得歡,但始終不敢全力來攻。西邊王拱、王瑤歸順,大梁兵不血刃取絳、晉兩州,兵鋒直逼蒲阪津,唐主在首陽山奄奄待斃。雖然反抗相當激烈,不好打,但沒徐人難纏,鯨吞蟻殘,入長安不是夢。眼看可以過個好冬至了,下馬賊卻直竄汴梁。
葛從周調兵遣將,挫敗楊守亮、楊守信攻占洛陽的企圖,成果斐然,但在天後眼中已是罪人一個。顧頭不顧腚,被下馬賊殺到汴梁,搞得京師人心惶惶,令她大失所望。
還有丁會。跟著黃巢轉戰南北數千裡,群臣力薦最懂流賊心思了,結果就這?
謝彥章,官渡馬戰被一個無名雜胡挑落馬背險些被斬……所謂大梁第一騎將如今看來也是矮子裡拔高個。內外諸將擅長馬戰的本就不多,謝彥章這個第一騎將的真實水平能高到哪。
好消息是亳州、義成軍的勤王兵已經抵達,汴梁略安。隻待四方軍馬彙集,屆時如若紮豬之輩還不走,就會殲群賊於城下。
天後揉了揉太陽穴,繼續閱讀葛從周的急報:“…西賊狂妄,突兵冒進,是急河中而圍魏救趙也。此時隻以京師為餌,俟臣妥理洛陽軍事,便星夜以進…請州兵、土團掘溝種樹,堅壁清野,倚四麵縱橫水網羅賊一隅,固城待臣,不可接戰。使外軍雲集…此為萬全…臣細慮情勢,舍命追截,必不令越汴梁一裡半尺,犯二聖威嚴於闕下…”
葛從周的製敵方略和她的猜想一模一樣。
但天後對此人已不敢全信。不過公開場麵上她不會把這種不信任流露出來。看完後,處變不驚的天後略作思考,沉靜吩咐道:“讓中書省遣使告訴葛從周,我不怪他。為我全河洛之地,使我無亮、信之憂。勿以汴梁為念,驚慌不安,錯控大局。”
被下馬賊直搗汴梁在她之前的最壞打算內。既選擇主力儘出討伐克用、李曄翁婿,這就是必須承受的代價。靠國內的州兵、土團和少量留守禁軍,加之騎兵少,想滅了來去如風的下馬賊,很難。
責任,沒法全怪到葛從周頭上。
天後是明智的。
料理完瑣事,天後看著地圖,表情木然:中原地形太差了啊,除了一條黃河、一個虎牢關,幾乎沒有任何地利。今後唐主逢秋就入寇,又該怎麼辦。造一路寨子,學前唐對付吐蕃那般,在州縣囤積大量兵馬——防秋?如此幾番往複,不戰自敗矣。或許該考慮遷都許昌、宋州。
宮門大開,她又來到北城視察敵情。
掖庭令李伊、宣徽使蔣玄暉、開封尹張廷範、皇城使領左羽林衛大將軍王彥章等人率侍者、群臣、護軍亦
步亦趨,緊緊跟隨。
兩旁叢林掩映之中,泛著碧綠的汴河蜿蜒直至宋州。
天後眺望遠方,嘴唇翕動:“狼煙烽火何時休,成王敗寇儘東流…”
看城下。秋風飄搖著落葉,田地草市被蕩得隻剩下瘡痍。邑裡丘墟,煙火斷絕。連帶下馬賊捕捉的男女,十幾萬人散布在原野上,蔚為壯觀。
“賊勢滔天…”她神色平靜的反常。
仿佛俯瞰人間亂象的神仙,始終以一種超然於凡塵俗世的態度看待一切。仔細偷窺她的眼神,還帶著點若有若無的勘破紅塵。
這個美豔無雙曾名震南國的宋州一絕,自從被同州軍撻伐之後,似乎就如一幅失去色彩的畫,徹底壞掉了…
“天後禦封丘門了!”有汴軍興衝衝的喊叫起來。
天後微笑,向他點頭致意。
“萬歲!”諸軍歡聲雷動。
護城河對岸的下馬賊聽到動靜騷動不已。
那些蕃漢小賊死死地盯著天後,像是在眼饞最美味的佳肴,要把天後的樣子刻骨銘心,永遠記住。
“他娘的,世上怎麼有這麼美麗的女人。難怪被撻伐爛了朱溫還當成寶。換成是我,也要勾了我的魂啊。”
“聖人的何淑妃不如這位遠甚。”
七嘴八舌的評頭論足中,一群將校則大喇喇策馬到護城河邊,對著封丘樓發出褻瀆之語。
“阿惠,不管你被朱溫騎了多少回,也不管你以後會被多少武夫撻伐,會有多少殺材往你那裡灌陽元,但在中和二年的春天,你隻是我們同州軍的奴隸,被我費仲康捅爛後蕊的一個母狗雌鹿女奴,哈哈哈。”費仲康淫蕩大笑,舔著嘴巴回味不已。
“等踏平汴梁,俺要讓整座汴梁城看看,他們的天後是如何被俺整得死去活來的。”
“什麼中原第一美人,我看不過是一個喜歡被淫辱虐待的賤人騷貨,不想被玩弄得蚌翻汁濺就自己投降。李聖人仁慈,定不會為難你。”
飛騎校尉劉勃豎起兩根手指,傲然地仰望著封丘樓:“好姐姐,你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開門迎王師。”劉勃收起一根手指:“二是被我們破城,讓那些渾身狐臭十幾年不洗澡的吐蕃人死去活來地狂屮整整一個月,然後帶著你那肮臟下賤的肉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