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汴兵扔了甲仗,匍匐得到處都是,磕頭哽咽不止,淚眼朦朧;好像被虐殺怕了。
軍官們氣急攻心,揮舞著拳頭、戰具,卻打起來這個,跪下那個。抓住張三跑了李四,管左亂了右。破口大罵四散狂奔的逃兵、搖尾乞憐的降人難以遏製地越來越多。什麼武夫傲氣、大丈夫尊嚴、妻兒老小的死活、君臣恩義,讓它們統統去死吧。
隨著馬戰失敗,突將、夾馬都全軍覆沒,廣勝軍跑路,打崩的汝軍大麵積卑躬屈膝,還在作戰的邵讚部河陽兵、劉重霸部懷州兵審時度勢,擁著主將轉身就走。
“追!”
“搶了他們!”
諸軍再也按捺不住,綴尾捕功,如野馬脫韁,遠超正常追逃速度,陣形也自動土崩瓦解。汴軍多富豪,都害怕落在後麵撈不到好東西。
聖人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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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萬餘南征大軍辰流雲散。王彥章怔怔望著滾滾東逝的洛水,徹骨冰冷躥上天靈蓋。
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嗎?
是的,謝幕了。
腦袋一片空白的王彥章耳邊現在隻縈繞著朱全昱、張存敬、丁會曾說過的一句話——漢德雖衰,炎精未終。未有用篡類鑄篡業而久者,將見赤族。
也是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徐寅。
去年福建士人徐寅遊曆中原,獻《幾何賦》,文中“可惜繁華,堪驚倚伏。易服猛獸,難降寸心。任是秦皇漢武,不死何歸?”幾句觸怒朱溫,被亂棍打走。當時他聽彆人說這是在指桑罵槐,但一直不解其意。現在懂了。自作孽,不可活!
再憶起徐寅的詩篇—
—“三世深謀啓帝基,可憐孀婦與孤兒。罪歸成濟皇天恨,戈犯明君萬古悲。巴蜀削平輕似紙,勾吳吞卻美如飴。”難怪能風靡汴梁,被李振之輩下令禁止傳抄。
你就是司馬昭、侯景那樣的盜賊啊朱溫。
“走啊!”馬蹄聲急,殘餘的羽林軍神色惶急,連聲催促。
“走吧。”王彥章木然地點了點頭,遲眉鈍眼的表情就像佛堂裡的石像。大敗虧輸,夫複何言,回去自向天後請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李皇帝,夠殺材。
鐵蹄把那麼多將士開膛破肚,五馬分屍,踐為臊子,淪作拒陽川的肥料。
倒小看你了。
這就是西征河中之軍還汴後談“李”色變的原因吧?
“王彥章!那個披紅袍的就是王彥章!”一聲炸喝打斷百味雜陳。
王彥章嘻嘻一笑,回頭道:“來追我呀。”
“久聞鄆城王彥章忠義,為朱溫這人皮禽獸效力實是不智。不如就此棄暗投明,聖人見了欣喜,定當重用。豈不美哉?”趙服聞訊,連忙催馬,遠遠就大喊道。
“慶緒孽畜,蔡希德何不反邪?子受殘忍,比乾何不反?晉衷懦豎,嵇紹何不報殺父之仇?人心墮落,正在反複者太多。不如與我同去汴州,天後聖明。”王彥章亦高聲回道。
不待趙服作答,一群騎士就冷笑連連:“窮途末路也敢策反大將,正要擒你!”
“哈哈哈。李存孝、朱瑄也說過,可惜本事不夠啊。”麻利脫掉衣甲,一刀紮在馬臀上,王彥章風馳電摯,長發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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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闌珊,失去主人的戰馬三三兩兩或站或臥在血坑裡悲鳴。隨處筋骨,凝固的血塊,削去半個腦袋的焦屍。一些還沒斷氣的汴賊微微喘息,料峭春風夾著黑煙白霧拂過傷口。有的緩緩拔出身上的斷刀,半跪在地上掙紮…
二月唐主殺邊將,梁軍全覆雒水上。
拒陽羸肉蠊狼嚼,門前妻子招魂葬。
角鼓鴟震長安來,句芒奪走江南春。
兵甲銷煉十二金,黼扆碎填諸侯骨。
乾寧元年二月二十八日,天子敗汴兵於商州,殺戮堪儘,擒親騎指揮使張仙等將校百六十人。
陳令勳遁虢,邵讚奔東都,劉重霸還河內。彥章僅以身免,武士才數百。
由是行襲將姚暢舉金而降,襄、黔、夔、楚、荊、鄂皆畏天子。兗、鄆、齊、魏討賊誌始定。聞敗,溫不勝悲憤,嘔血半升,硾床叫近臣曰:“天耶!天耶!小子更猖如斯!”因哽咽,厥而複蘇。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