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李敬慎低下了頭。
“好好聽著。”就這麼點人,也從未上手過政事,聖人也不怪他:“關鍵不在李仁美,而是他所代表的王室。回鶻與我盟友百年,雖有齟齬,到底比吐蕃、南詔之流強得多。如今他們落難,你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以後哪個蕃部、友邦還肯為你所用?但他們如今住在河西,離你太近了。所以得既對他們好,又通過李仁美打壓、分裂之。”
“怎麼做?讓王室成員和貴族一個一個離開,到朝廷來,到毗鄰州縣做官。沒了王血
,回鶻就是一盤散沙。總之,不要讓他們像諸侯國一樣待在張掖,讓他們和你一鍋吃飯,對藩鎮也是如此…”
李敬慎認真聽著。
回頭還得找韓、王二師問一問,唉,感覺很多事都不好處理啊。
良久之後,聖人又說道:“這次你便不回京師了,去涼州,到賀蘭道采訪使徐彥若府中聽用。”
啊?
李敬慎抬起頭,看著老子,愣在了那裡。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行萬裡路,不如閱人、見事無數。”聖人本打算將其派到某個軍司或畿縣從“吏”做起,想來想去還是放棄了。現在下基層,那是拔苗助長。不如扔給仕曆宰相、禦史大夫的徐彥若,讓這小子見識下金字塔中層是怎麼個現實情況。至於參與軍事,甚至殺人、帶兵…洗洗睡吧,再等幾年。
“阿父——”李敬慎鼓起勇氣,小聲道:“不去可不可以?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嘗聞人之行,莫大於孝,兒不忍遠離爺娘。”
“侍奉父母是孝,順從父母聽我的話也是孝。你是長子,將來我老了,祖宗們的江山就要靠你們十幾個兄弟手牽手了。”
眼見反抗不了威權,賊父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把他攆去涼州,李敬慎想想道:“兒身邊沒有貼心人,欲帶幾個府中家僮。”
“帶不了。”聖人直接否決。去了那邊從零開始吧,先上手怎麼組建、管理一個小家庭。
李敬慎淚眼朦朧,快哭出來了。
聖人也不想讓他在人前難堪,叮囑了一番便督促他去彙合護送團即刻起行。很快,車外就傳來淑妃母子抱頭痛哭的動靜。哭吧,哭過這一陣便好了。李某無動於衷,繼續理事。
這五萬蕃漢新人如何編製,他早已決定好。和德王說得差不多,他之前也一直是那樣做的,隻不過這次有一些區彆。
具體方案是:
置萬歲軍,以該司總領這五萬人。
下設漢軍司、蕃軍司。
漢籍、漢籍嗢末以及漢化程度較深能熟練說漢語、寫漢字的吐穀渾籍、黨項籍,也就是所謂的熟蕃,以漢軍司統之。大概1.4萬。
突厥人、生黨項、吐蕃、胡化漢人、粟特人、鐵勒、羌人、回鶻和那些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種類但“深目高鼻,貌不類華”的雜胡,以蕃軍司統之,這部分3.6萬。
蕃兵較多的藩鎮夏綏、河東、幽州、大同、振武、前朔方、前涇原也是這路數。漢為漢,蕃為蕃,平時置蕃漢都總管、蕃漢馬步都總管、衙內蕃漢都總管等職務,主持日常管理。戰時和正常藩鎮一樣,來自各單位的軍人組成行營。
兩司之下,各置教練使司、都虞候司、兵馬使司、將司。教練司主練兵、演習,都虞侯主紀律檢查、軍紀整肅。兵馬使司統領諸都。列校以上的軍官平時按時在將司打卡上下班,與軍隊保持距離。
就是侍衛親軍那套,沒什麼好改的,暫時先這樣吧。
人員上。
崔安潛三子崔伽護任漢軍司總管,副管是前成德節度使衙內白雲都兵馬使南宮道願——河北大將入朝,升官就是快啊。唔,也有可能和南宮道願的妹妹寵顏備受恩眷有關。她另一個兄長南宮善商也得封駕部郎中。
中領軍兼霧露使紮豬調任蕃軍司總管,上郡尉楊可宣卸任,為副管。
常山侯王從訓接替紮豬。
入朝的前河中衙將潼關鎮遏使劉訓升任漢軍司教練使。銀城尉武熊召回,轉漢軍司都虞侯,侍衛軍將李瓚出而代之。
漢中尉司馬勘武召回,轉蕃軍司教練使。前河中衙將陶建釗接替司馬勘武為漢中尉。前淄青衙將盧旭升任蕃軍司都虞侯。
這是決定好的,趙如心已起草好了任命製書。
餘者待定。
有時候聖人也心憔悴,到處是算計,到處是派係勾兌,到處是利害權衡,到處是分攤好處。既怕得罪了張三,又擔心寒了李四的心,引起王五的不滿。但政治麼,本來就是做蛋糕、切蛋糕的把戲,沒球辦法。
此番遴選善騎男子,組建萬歲軍,也是出於對地方控製的考量。
雜胡且不提,吐蕃比較大的那些萬人以上的氏族,嗢末諸部,哥舒部、仆固部等等,都有實打實的戰鬥部隊,不想辦法吸納進來,任其在地方上逍遙自在,也許哪天突然就反了。
吐蕃還好,讚普完蛋了,去年又被重拳出擊,苯教領袖明鏡光明慈悲辛者明羅遠走西域,心氣散了。在暴力的威脅下,編戶齊民在按部就班的執行。不高興,確實不高興,但金城一戰被打得屍橫遍野,不聽話還能怎樣?
嗢末則不一樣,讚普壓榨他們,他們可以聯合起來與吐蕃中央的討伐軍拚命。天子讓他們不爽,會不會反?不好說。作為皇帝,最好彆賭。趁著他們還開開心心沉浸在獲得大唐解放獲得自由的喜悅中,將其善戰者招募出來編為國家之師,這是最保險的。
原本李聖打算多招募一些的,像其他穿越者那樣,搞個十萬鐵騎。
但自量財力,增兵五六萬已是極限。
彆忘了,萬歲軍司是按純隊馬軍編製的。
馬不值錢,河隴地區有的是馬,國朝也從不缺馬,夏綏、朔方、振武軍、河東、幽州、成德、淄青、襄陽都有牧場,回鶻沒崩潰之前,每年更是傾銷戰馬、駑馬超過十萬匹,搞得朝廷不勝其煩。某個窮得兩眼發昏的外舅也不止一次問聖人——買馬嗎。
搞人的是馬的食量。萬歲軍五萬騎士,坐騎連帶備用馬,至少不低於十萬匹。將來
投入對汴作戰,如果全部出動,光後勤就得準備半年。
駐地的話,聖人對著地圖想了想。
馬軍要放牧、練騎戰,京師光靠一個沙苑監、飛龍院根本不夠。
萬歲軍沒法全部囤駐京城。
京北慶陽郡的青石嶺、淺水原、白馬川、梨園可分擔一部分。右扶風的岐山、漆水原、武亭川、斜穀可分擔一部分。鄠邑、藍田、鴻門、富平縣、昭陵所在的九峻山、宜君也可分擔一部分。
但分駐的話,管理方法又得調整。教練使不可能上午在淺水原組織實戰演習,下午又跑到上郡的宜君縣。都虞侯也沒法早上在岐山巡視,晚上又到藍田。
“操你媽的…”聖人一仰麵倒在榻上,無語住了。
趙如心、趙若昭、楊可證集體發笑。你還挺會罵,總是能整出些新花樣的詞句來。聖人看了她們一眼,拉過樞密使摟在懷裡,揉捏著太白山,與她親密的說著悄悄話,籍此撫慰心情。
“彆擠!又流出來了。”趙如心臉一黑,掐了他大腿一眼:“白日宣淫,沒得害臊。多大的人了,還吃奶?”
“比淑妃、阿符、武令仙甜,比可證、可曦多,吾兒政陽好福氣。”
趙若昭傻眼,看了坐在右手邊的楊可證一眼。你們玩得這麼花、這麼大、這麼浪啊。後者一張臉已然血裡透紅,拿手擋住半邊臉打著哈哈奪門而逃:“我,我去看看午餐何時送來…”
樞密使,批密使!
趙若昭羞得三觀儘毀,心臟砰砰直跳,狼狽逃離轀輬車。
“今後幾年,我要好好耍耍朱溫。”等到車內隻有趙妃,聖人抱著她自顧自道:“兩次叩關令我如坐針氈,寢食難安。如今他左支右絀,顧此失彼,也讓他體會下我當初的滋味。”
最新消息:鄧州防禦使李存孝、襄陽節度使趙匡明、淮西留後吳子陵已和偽梁招討使牛存節在汝、申、蔡發生激烈交火。李克用蕩平了赫連鐸的殘餘勢力,正準備南下潞州大舉進攻河陽。河中的張存敬,不太安分——據王珂奏書,有找鹽池鎮將陳熊麻煩的態勢。
但也還好,能應付。
唯一糟糕乃至堪稱危若累卵的就是朱氏兄弟。魏博遣武乙戟、田恒、阿史那高洋等人數次掃蕩滑州,欲從側翼緩解二朱的壓力,但很可惜,失敗了。白馬驛一戰,魏軍傷亡過萬,效節使李翰被汴賊王重師陣斬,士氣大挫,退回了衛州,短時間內衙兵們多半不會允許田希德出戰了。
朱瑾方麵,丁會圍任城,趙克裕突襲曲阜,兗州也被龐師古圍得水泄不通。朱瑄那邊也差不多,朱溫親率主力,分包鄆城、陽穀、東阿、平陰。
雖然有河東、魏博、淄青以及新下場的橫海無償讚助兵馬、財貨輸血,但如果聖人、李克用、趙匡明不能在陝、蒲、河陽、蔡四路空前施壓,迫使朱溫分兵救援,山窮水儘的二朱滅亡基本上就在今年了。
為此,聖人計劃在五月、六月對朱溫發動蒲、陝會戰。
趙如心雙腿緊夾,皺眉抵抗著粗暴而微痛的侵犯:“巴…蜀呢?”
巴蜀,一群小醜罷了。崔公率軍入劍門未久,梓州、綿州就有豪強來迎,綿州將領常再榮率部兩千加入討伐軍。跟韋昭度入蜀差不多——王師一到,爭相來附,但心不齊,多數軍頭懷的心思都是利用朝廷幫自己打地盤。不過崔安潛怕是沒韋昭度那麼好糊弄。
慢慢等消息吧,最遲一年,兩川局勢就又會發生新的變化。
趙如心理了理濕漉漉的鬢發,氣喘籲籲地坐了起來。
仙子,墮落矣。
“到行宮了。”外麵傳來聞人楚楚的提醒。
樞密使表情一變,匆匆收拾起淩亂的衣服和妝容。等她妥當,聖人緊緊拉著她的手,走下了轀輬車。此番巡視,當然是為了強化威望,強化對河隴的統治力度。到今天為止,李某已在外遊行了兩日,儘可能讓更多庶民看到大駕鹵薄、帝國軍容。今後幾年,應該會變成慣例,每年都抽一點時間過來小住,讓地區士民知道皇帝不定時就會突擊視察。
“把我外甥李仁美一家叫來。”走進城門,聖人吩咐道。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