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鞍前馬後十年,沒排到任何職務。李克用心有愧疚,專設一個馬軍都,拜為兵馬使。唔,實際上屬於都將。橫衝都編製不滿千,算什麼兵馬使?
而相比之下,那些陪嫁的堪稱雞犬升天。
紮豬,錄籍太後(聖人生母)家族,過繼給聖人被楊複恭害死的舅舅王瑰續香火,得名王柱。爵雲中子,官又升了,中大夫,從四品下的文散官。
兼中郎將,領蕃軍司總管,還娶了宗室縣主。
讓人非常眼紅。
嘿,讓豬兒走了狗屎運,大帥嫁女為何不把咱們送出去呢?
還有李存孝。去了沒多久就得鄧州防禦使……
令人灰心喪氣呀。
外舅對此倍感擔憂。
他能明顯感覺到許多部下提起時入朝的心馳神往。
人往高處走,想當官,想光耀門楣,人之常情,外舅能理解,但他也清楚,這樣下去不行。好在此行一帆風順。等拿下幽州,十幾個州,再擴充四五萬兵馬,又是十幾個都,隨便任命。
“讓女婿慢慢和全忠鬥法!”李克用灌下一杯馬尿,嘴巴也關不上門了:“等滅了李匡籌,扶劉仁恭上位,就兩路伐趙,報浮沱河之仇。再取魏博、橫海。到朝廷與朱賊拚出個結果,河北也定矣!到時候人人有刺史,個個當大帥!我那外孫若當不上太子,便讓他到河北稱帝為王。”
諸將大笑。
“讓俺們平了河北,便一同上表,請冊賢妃為二聖!”
“代王,不夠貴,要封,就封晉王!”
“對,改封晉王!”
“擁他做皇帝,都當從龍功臣,定都太原。”
“有我們在,儲君之位,非代王而誰何?德王懦弱,家族湊不出十個男丁。梁王李政陽,呸!全靠他有個好娘!對了,倒是趙服、趙嘉、趙恩、趙輝這些梁王外戚,聽說頗有威脅。”
“敢和代王搶,老子全宰了!”
“咳咳。”蓋寓扯了扯李克
用袖子。
李克用沒反應,繼續一邊痛飲,一邊暢想未來。
蓋寓捂了捂臉,又在桌下悄咪咪踢了兩下。
大哥,你收著點啊!
代王才一歲,你就當著諸將的麵說要接他到河北當皇帝……代王年歲稍長,你會說出什麼我都不敢想!這不是給代王找麻煩嗎,被“暴斃”、“夭折”了怎麼辦?
腳被踢,李克用奇怪地看了蓋寓兩眼:
見其連連使眼色,方回過味來,大手一揮,道:“好了!收斂些,都收斂些。”
諸將笑眯眯的點頭。
“雪大,今天三軍且休息,明日——”十幾杯下肚,李克用的臉已漲成豬肝,正要說些什麼。一名軍官匆匆而入,遞上一卷錦書,湊到他耳邊密語了幾句。
李克用雙手張開錦書,身軀後仰瞄了一眼。
“……惟莪成德……尊皇討奸,如此而已。謹告諸道……”
啪!
錦書倒扣。
蓋寓默默拿過來。目光所及,他的眉毛也皺成一團。
成德投向聖人,這還怎麼打,拿什麼名義打。
嘶。
不愧是趙賊,狡猾十足。
長安與河北的關係,得想辦法破壞。或者,讓聖人吃個敗仗,墮一墮聖人的威望和風頭。天下勢,臣盈則君竭,反之亦然。若朝廷對地方、對臣民的威懾力、號召力越來越強,乾點什麼就都會束手束腳,極不利於對外擴張。
李克用麵色如常,招呼將校繼續吃喝,自己裝作如廁朝外走去。
蓋寓跟上。
“此事,此事還須審慎應對。”
“計將安出?”
“趙人既已出師。上策是見好就收。武州已得,再儘快克新州,然後問李匡籌要筆錢,則此行不虛。然後火速旋軍,以趙人造反或複仇為由,趁其虛弱。打得下,生米煮成米飯,聖人沒法為了已覆之水交惡河東,隻能捏著鼻子認了。打不下,則攻之愈急,逼趙人與朝廷劃清界限,迫使他們的勤王大軍回援,倒逼聖人討我……”
“中策是以討黨項為名,攻夏。聖人聞訊,大驚之餘必得分兵來救。他的嫡係部隊調離一部分,光靠雜胡、外軍和定、趙、蒲、夏諸侯兵,不但吃不掉張存敬,大概還會被龐師古反攻,再次打響蒲關、潼關保衛戰。”
“不行,這太冒險。朱溫聞訊,必攜主力西進。這幾年,聖人無負於我,我不忍陷朝廷於危難。”
“下策是班師,如約攻河陽、河陰。把忠臣麵貌營造穩固,伺機先入河南。”
“都是些什麼主意,繞得我頭疼。”李克用聽了,擺擺手:“繼續打幽州,先殺了李匡籌再說。數次興風作浪,該死!”
蓋寓愣在那。
“大王!”
“好吧,我再想想。”
“還需上章論述,挑起聖人對成德的猜忌。”
千裡勤王,卻被甩臉色,充滿防備,趙人下次還寫得出這麼文采飛揚的檄文麼。
“君看著辦。”李克用對這些陰謀算計不甚感興趣,叮囑道:”注意措辭,要有英雄氣,彆搞得我像個小人。聖人於我有恩,我又是位兼將相的皇親國戚……”
他嘴笨,不知道怎麼表達。
其實很簡單。他和朝廷不屬於你死我活的對抗性矛盾,而是彼此算計利用的鬥爭性矛盾。
讓他滅了大唐,或者像李茂貞、韓建那樣欺負聖人,他乾不出來,也不是他為人處事的原則。
一句話,有野心,但有底線。在規則和局勢允許的範圍內和你鬥。就好比現在,諸侯強弱相噬的局麵未得到扭轉,那他隨大流,攻城略地擴充實力,為以後做打算,是可以心安理得沒有思想負擔的。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