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賊稱中塞,驅馳甲鎧精。昔惟矜突騎,今亦教攻城。伏險多邀擊,驅羸每玩兵。拘俘詢虜事,肉儘一無聲。”——宋·範雍·《紀西夏事》
乾寧二年六月十三,陝州野鹿原,一場包圍戰剛剛結束。
戰鬥規模不大。數十騎李軍欲潛越陝州,被查捕。草草混戰一番後,棄馬遁入山林,逃之夭夭。
“陛下,逮了十餘賊候。”孟溫裕催馬過來,向朱溫彙報。
“審。”朱溫揮手。
“你是誰的部下?東行何為?”最先被問到的是個連漢語都不會說的雜胡,遑論聞所未聞的中原口音。
聽了幾句幾拉呱啦沒聽懂,孟溫裕一刀而下。
“乃先鋒斬擊使張璉部下,東遊采風。”有漢兵答道。
“張璉何人?”
“不知,臨時上任的。”
“張璉又是誰的部下?遊奕使?招討使?都指揮使?行營都虞候?”
“不知,未聞詔書宣布大將。”
“可認識趙服,那狗賊現居何職?”
“本官司隸校尉從事兼天策軍外軍都虞候,餘者不知。”
“東遊采風的除了你們,還有多少路?”
“不知。”
“我殺的那個白皮紅毛逆胡什麼種類?”
“隻知道是涼州回來的蠻子。”
“你隸屬哪軍,什麼職銜。”
“侍衛親軍司馬軍司疾風都右廂第四指揮使左旗副使,領先鋒斬擊使下鄭汴路捉生將。”
“一旗幾何騎士。”
“一都一千,兩廂各領五百,一指揮一百,兩旗各領五十。”
孟溫裕一邊問,一邊有人快速筆錄。
“我觀你是個壯士,可願棄暗投明歸順大梁,到我麾下升個十將?”
“可以。”
孟溫裕一甩頭,讓手下帶走,自己繼續審問下一個。
“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全是假的,我們的任務也不是東遊采風。”
“是什麼?”
“來看朱溫死沒死,哈哈哈,笑煞了。騙你的啦,其實是代話,李大聖托俺給朱溫帶句話,讓他洗剝乾淨,過年燙掉他的豬毛吃席。你信俺,真的!噗,唉喲,忍不住了,哇哈哈……”
哢嚓!頭顱高飛,一巴掌拍到水溝,孟溫裕陰沉著臉問起下一個:“李賊在潼關布防了多少人?”
那殺材瞪著他,半晌才道:“如潮如水,無法計算!”
“李賊到底有多少部眾?”
“四海之內,沒有不屬於大聖的人!”
孟溫裕耐著性子:“李賊現在何處?已出征否?”
“八荒六合,方圓萬裡,處處都是大聖道場。大聖來去無影,無處不在!”
“狗殺材!”孟溫裕雙手合握刀把。
“慢。”看著此人桀驁的表情,掃了一眼剩下的人,加上被口口聲聲的“大聖”所刺激到的敏感神經,朱溫暴虐發作:“大辟!用大辟審,剝皮!就剝皮。”
孟溫裕會意,率隊將餘者十人脫得精光埋進現挖的豎井坑,隻露出一顆光溜溜的因為受壓憋紅的腦袋。隨後找來鐵絲,鉤破當事者的一對耳朵,一左一右繃直在兩邊的樹樁上。
如此,耳朵被牽扯,人就無法劇烈搖頭。
“嘿,我倒要看看爾輩能硬到幾時……”孟溫裕冷笑著,抓起破布塞進了八個人的嘴巴。接著打散他們的發髻,用手爪子在頭頂梳理出一條清晰見皮的中分線。
一切就緒後,孟溫裕蹲在其中一個武夫雙眼前,一手甩出匕首,一手按住天靈緩緩摩挲,嘴角微揚:“被剝過皮沒有?哈哈,想投降了?哼——”
“嗚……嗚!”這武夫頭顱微晃。
孟溫裕匕首輕輕一垂,已經從這武夫額上錐了進去。雙腿夾住劇烈掙紮的頭顱,隨著匕尖沿著中分線徐徐往前,立時血珠迸濺,澆得頭發濕漉漉,宛如才從水桶拿出。
“嗬……”其他人目睹一具血淋淋的紅肉被抽離皮子,不由驚恐萬狀。近三十年,能坦然頂住類似酷刑的,恐怕隻有被李克用鋸成兩半的前京兆尹孫揆了。
“死狗奴!”孟溫裕踢了一腳被剝死的武夫,滾滿黏液的刀鋒對準下一個人的中分線。如是連殺四人,才把嚇破膽的剩下的六個刨了出來,重新審訊。
圍觀汴軍有說有笑有唾罵,對著幾個皮肉分離的李軍亂槍挑捅,搗為一地粉嘟嘟。
“把腦袋串成葫蘆,以杆樹於道中,讓李家狗曉得厲害,東出者死。”冷眼旁觀的朱溫下令道。剝皮對他隻是最無聊的遊戲。在廣州、長安洗城的時候,火燒、剜心、犬決、獸籠鬥、殺人比賽、剖嬰、拔舌、碎骨……凡是能想出來的花活他都玩過。
“遵命。”被點到的軍校叉手而去。
“問完了麼?”朱溫看向孟溫裕。
“差不多了。李賊正在大肆徵集師旅男女,部分軍都已發了賞賜,大概月底出關。此乃軍中流言,不一定準確。另,回鶻將猛猛子率步騎七千充實河中,估摸是為防備沙陀。鄧州軍被召回關中,他們在街上看到的,李存孝麾下現在除了雜魚,無兵可用。還有,李賊可能會派一支偏軍出拒陽川,沿雒水前往陝州東南之福昌縣,即史思明被殺之鹿橋驛一帶……”
林林總總問了幾十條,孟溫裕一氣總結給朱溫。他隻負責拷問,區分對錯、分辨真假是朱溫的事。
朱溫兩眼渙散,盯著地上某處,良久,道:“李賊走哪條路?”
“答的是崤函古道,即長安至洛陽所謂的兩京大道。”
朱溫不語。
出關的路其實不止一條。崤函道從潼關到陝州這一段穿行於山地、丘陵、峽穀、河原之間,地貌於進攻方不利。大軍前後相連十幾裡,途中遇敵難施展。容易出現前軍打完了、戰敗了後麵還在吃飯的鬨劇。其次小路多,遭埋伏的風險太高。
以李賊的謹慎,多半不會走崤函道。
沒辦法,硬實力差距。朱溫的血條著實夠厚,一敗潼關,二敗蒲阪津,三敗拒陽川,四敗濟水原,五敗晉城,中間被下馬賊殺到汴州城下撒過一回野,徐、鄆、蔡一堆蟊賊造反。外部還有諸侯施壓。換任何一鎮,節度使多半懸首轅門了,但他還能維持得了局麵。反觀李賊,常戰常勝聲威一時無兩,依然不敢大敗哪怕一次。
他現在也是折磨。
單說李克用。遲遲不出兵,顯然是在跟他談條件。討巢朝廷預付“忻、代觀察使”作為定金,承諾“俟複長安,令赴河東”。這回給了河東幽州元帥、大都護、三公、拜他保舉的劉仁恭為幽州節度使的定金,但合同最終內容“擊敗朱溫給什麼”還沒談妥。
上次是以河東帥位換其千裡死戰,這次呢?沒地盤、官職可以交換的情況下,鑒於他倆的翁婿之實,能交換的或許隻有後位、諸侯王爵位。二選一,你總要給一個。
換句話說,二者的關係已經從抱團取暖共抗朱溫轉化為了打死朱溫怎麼分潤好處。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