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分,那人家就河東觀虎鬥,當黃雀。李克用是莽,不是傻。雖然經常抽風給人當槍使,但不可能事事都當那個讓你空手套白狼的冤大頭,晉陽、代北、沙陀三大派係也不是木偶。
所以他現在是真的很煎熬。
給後位吧,內部一堆狗屁倒灶,各方利益擺不平。給諸侯王吧,也惱火。
因此,若與李克用談不攏,李克用不出手,自己帶著一眾馬仔單乾的他幾乎不可能選擇崤函道這樣一條高收益伴隨高風險的路徑——贏則兵臨洛陽,輸了回去當三輔節度使。
第二條路是出藍田,走虢州的弘農澗。獻帝奔洛的老路,好處是相對平坦,地貌簡單,誰也彆算計誰,小弟拉出來就是乾。情況不對,你回陝州我回潼,點到為止。
最後就是走伊水河穀,兩方在廣大的伊洛盆地拉鋸。
朱溫倒是很希望他走伊水河穀,那樣,戰略主動權就在自己。無論對峙伊水河穀尋求殲滅李賊主力還是避實擊虛再乾潼、蒲謀圖長安,進退有餘。而離家稍遠的李賊麼,存在被偷家、被切斷糧道的可能。
李賊會怎麼做呢?
收攝心神,朱溫掃了眼片縷不著的幾個俘虜:“全殺了。”
“喏!”
“不是說——噗!”
我的話也能信?朱溫眯著眼斜剜了一眼,拍馬飛出:“撤,偵察桃林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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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遼闊的弘農澗河原上,驀地一陣馬蹄聲刺破夜風,從遠方傳來。
素以敏銳聽覺、夜視強悍、生性警惕著稱的南麵遊奕使朱友倫瞬間一提韁繩,朝左右低吼道:“緩速,向兩翼拉開,身位間隔大約一丈。”
“希律律……”汴軍遊奕散開的同時,對麵嘶鳴大作,也放慢了腳步。
“我們在這一帶散了十七路遊弋,白天也沒碰到過唐軍,應該是自己人。”有軍校小聲張望。
噠,噠……
雙方靠得越來越近,雙方馬蹄聲開始在原地打轉。
“呼……!”疾風驟然略過,兩岸山林“嘩啦啦”的嗚嚎中,一股強烈的狐騷惡臭撲向迎風的汴軍一邊。朱友倫鼻子兩抽抽,立即俯趴在背。電光火石地,隻來得及大喊一聲“韃——”伴著韃靼、突厥語的異域怪調,“嗖嗖嗖”一抔箭雨覆蓋而來,直接擦著他頭頂飛過。
“有胡狗!”一個照麵,已有十餘名猝不及防的汴騎謾罵慘叫著落馬。
“%^¥%=&*!”突厥、韃靼語的嘶吼咆哮霎時震耳欲聾。
風起雲湧,幽綠的月光再度撒落銀輝,照出一群小山般巍然密鬃大馬上的臟辮、禿發騎士。
這路汴軍的長官紛紛叫道:“陷陣!陷陣!”
“碴!”率先夾馬前拒的朱友倫對上一人。
對手的馬槊從黑暗中閃電般捅來。
朱友倫目眥儘裂,兩隻耳朵不停小幅向內收縮,在那把猩紅的槊鋒抵達脖子半尺之際,精準一把捉住槊杆,旋即左手從馬肚子邊上抽出橫刀,劈杆七連斬:“哢哢哢哢哢哢!”
對手向後一拽。
朱友倫幾乎被拉下馬,大腿夾死馬背,咬牙向後仰身幾挺,方才勉強穩住。
毫無征兆的,對手突然鬆杆!
“嚓!”朱友倫重心失去平衡,半身墜馬。狠狠一刀插在地裡找了個著力點往上一撐,死死抓住馬鞍的右手指關節凸出,身子幾扭,才調整過來,坐回了馬背。
而這時,對手的長柄小斧已在錯身而過的刹那,一個斜裡彎鉤,砍在了朱友倫的坐騎下頜!
“臾……”坐騎人立而起,脖子大股飆紅。
“天殺韃虜!”朱友倫後背心發涼,當即跳馬,雙手持刀,頭也不回的倒退,魂不附體地盯著梟躁的黑暗中。
噠,噠……
噠噠噠!
黑暗中流光一斧朝著朱友倫的頭顱居高斜片而下!
“嘭嘭……!”火花迸濺,朱友倫揮刀亂砍,呲牙咧嘴地格擋。
“咿,咿——”對手根本不給朱友倫喘息的機會,長柄斧掉轉方向反握在手心,一棒擊在朱友倫頭上。
兜鍪被打落,朱友倫頓感眩暈。
“呼!”神出鬼沒地又一斧斬向手臂。朱友倫左支右絀,連忙一個後倒地躲過,而後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一刀砍向對方馬腿。
“兮……”對手豎拽韁繩,大馬人立而起,兩隻前蹄懸空幾蹬,隨即一個回身輕快跑開。
“嗬!嗬!呼……”朱友倫氣喘如牛,劫後餘生地盯著那個韃子遠去。
明月忽露忽隱,黑暗中尖叫、哀嚎、咒罵、破空聲不斷。朱友倫小心翼翼地快速一觀察,卻見還坐在馬上的部下竟然已經一半不到,還有數十部下舍了坐騎,原地列陣……
“嗖嗖嗖嗖……!”蝗蟲般的箭矢再次響起。
汴軍仗著鐵甲拚命招架。
被射中的人被袍澤一把捂住嘴巴,不讓發出叫聲。
三波過後。
“噠,噠……”馬蹄聲重新開始原地打轉,在他們一定距離之外徘徊、遊蕩、觀察。
似乎過了很久,又很短。
“$¥@!%(+&…:~/?”可能是摸不清虛實,一番虜語交談後,對方撥馬沒入茫茫夜色。
“我的個娘嘞…”
“哼…赫、赫…哈…赫…”
一片哼哧拍胸口的沉默之中,心臟砰砰直跳的朱友倫雙手撐著大腿,彎腰低喘。這一場交手之凶險,可謂從鬼門關入而複逃,實乃從戎多年之未有。若不是夜色濃重,對方謹慎,必死!
險些栽給一個無名韃子!
朱友倫還沒緩過勁,清點完傷亡的副將小跑過來,沮喪道:“剛才一戰,陣亡九十七人,還有百多個輕重傷員。胡狗的屍體隻……隻找到了十二具……”
朱友倫閉了閉眼,仰天太息無語。根據馬蹄聲和交戰動靜,對方的人數並不比自己這邊多…如果李賊的斥候、遊奕都是這種水平,野外被壓製得無法活動,仗可以不用打了,守城吧。
深吸一口氣,強按下頭皮發毛的戰栗,朱友倫撿了個頭盔戴上,衝死氣沉沉的殘軍低喝:“整隊,走人,馬上!”
“走帶陂的林間小路!不要說話!”他回頭叮囑。
數百騎一起行動,已非斥候,是李賊的先頭部隊之一無疑了。能反映什麼?——這樣的小股滲透部隊,在弘農澗一帶肯定不止一支;李軍大股過境的苗頭已現。
關中無上的聖靈天帝要統率千軍萬馬東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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