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蠱溫皇心緒霎時收回,低眉斂目,反思己身劍意掌控不足。在念及劍決酣暢處時,率先露出痕跡。
指掌間下意識陡提真力,驀得撥斷琴弦。
“鳳蝶,”收回按琴雙手,神蠱溫皇羽扇輕搖,麵上不見分毫異色,“信件已經轉交?”
疑問語調,萬分肯定的語氣,是對眼前少女執行力的全然信任。“嗯。”乖巧聰慧的侍女臻首輕點,做出肯定回應,隨後再轉沉默。
“不好奇我在信中寫了些什麼嗎?”
麵對自家不苟言笑的冷麵侍女,不久前勉強彌補幾分武決遺憾的頂峰之人,此刻回歸隱者身份,心情尚且不壞的神蠱溫皇難得起了幾分逗弄心思。
“你想說,自然會說。”不出所料,自家小棉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
神蠱溫皇羽扇輕搖,依舊不疾不徐,任誰也察覺不出他內心的挫敗:‘這麼久了,還是無法解放孤女內心,真是醫者之痛。’
不過低落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伴隨嬌俏少女撤去桌上冷茶,捧來新泡香茗的動作,神蠱溫皇嘴角微勾,淺淺抿了一口杯中物,稍稍潤喉,而後開口解釋。
“其實,屍蠱變種要解不難!其中所染毒素共分五股,一主四輔,初時交纏猶如一體,實則各有目標。”
雅致聲線娓娓道來,揭穿醫中玄機。
“襲擊腦戶之藥性凝實強勢,似欲衝蕩氣血、直摧神魂;四股輔毒則陰詭曲延,不易化散,但它終究有時間性。偏生,先是無常邪氣入體,又有突來刀勁破體欲取染毒樣本。”
‘人與蠱,似是而非的境況。點睛化龍,有心了!’腦中剖析個中真味,麵上卻是不露分毫。
靛藍身影兀自向鳳蝶解釋著此蠱症狀難纏之處。
“雖然有賴醫者采集百草精華,引導邪力不致爆發。但此種症結僅是被壓製,幕後毒素仍在快速衍生。一旦爆發,回天乏術,連我也救不了。”
羽扇稍抬掩去眸中異色,那是期待學術挑戰之光芒,神蠱溫皇判語再落,說不清是憾是歎。
微妙察覺自家主人言不由衷,鳳蝶嘴角微微翹起,反詰道:“有你救不了的人嗎?”
“當然!”
料想不到眼前人回應如此決絕,目光灼灼緊盯己身。
明了自家主人腹黑程度的紫衣侍女稍稍挪開視線,表示敗退,嘴上猶是要強道:“還是不誠懇。”
“哎呀,這真是冤枉啊!對醫天子、寒煙翠二人,我至今所講的都是實話,這還不夠誠懇。”
“你說的是實話,但不是全部的話。”
醫者登門求教,仍是顧左右而言他。無需贅言,自發理解年幼蝴蝶心思的蠱峰主人率先堵住少女話頭:
“他們沒問我具體解方,我自然沒答。你不怪他們,卻來怪我?這不是本末倒置。”
對答間巧妙偷換概念,隨後神蠱溫皇話鋒一轉:“何況,他們的疑難都得到了解答不是嗎?”
女子以亂心蠱殘息所製磷粉沾染引路紫蝶,流露投石問路之意。
言談中,巫教話題已然點破蠱毒來曆。至於其一夕覆滅之說,奉茶少女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巫教雖滅,遺孤尚存。
為求生存,接受殺手組織的雇傭,提供藥物支持也是尋常。
腦思百轉隻在電光火石之間,男子離彆言辭如水經心,神蠱溫皇俊逸麵容上劍眉倏爾一軒,似是陷入長考。
……
“對了,”起身將離,男子好似突然想起什麼,開口問道,“溫皇先生可知苗疆有什麼人,或組織消息較為靈通嗎?”
“汝想要尋人?”聯係早先話題,神蠱溫皇對此隱有猜測。
或者說是尋親更為貼切,荻花題葉遲疑一瞬,開口道:
“吾之好友曾於中苗邊界拾得一棄嬰,於心不忍遂收養之,闖蕩江湖時亦留意其父母信息。如今斯人既遠,醫天子但願聊表心意。”
“不知孩童有何特征?”苗疆民風剽悍,不乏家族圖騰的存在,此問既出,是有心襄助。
“女兒身,繈褓內藏一石笛,手臂上有一道火焰印記。”
荻花題葉思索片刻,吐露一點信息,足以在苗疆三傑在列的蠱峰主人心中掀起萬丈波瀾。
未慮成,先思敗,男子出言寬慰道:“尋不到卻也無妨,畢竟時過境遷,如今有好友這般兄長與我們二人的照料,許她一生無恙卻也不難。”
重點不在於後半句空頭諾言,倘若是旁人所言,神蠱溫皇大可一笑置之,但醫天子話裡話外所流露的四人深厚情誼反倒引人遐思。
……
希望他能順利突破吾所設劍題吧?
神蠱溫皇麵不改色,實則腦中反複、認真考慮是否要調低難度,免得自家侄女的乾哥哥受傷了。思索間,又聞清脆童聲反問。
“那怎麼不見主人你替醫天子診治眼盲之症呢?”苗疆三傑向來較好,千雪孤鳴亦曾在來神蠱峰探望義女時,提起過醫天子其人。
“同為醫者,既不開口,說明他也明白,此病,”搖曳藍羽乍停,扇麵輕敲掌心,神蠱溫皇慢條斯理下了定語,“無醫。”
“現在我相信了。”“哦~?”
“果真有你救不了的人。”侍女冷淡言辭再落,就差沒把漏氣二字寫在臉上了。
對此神蠱溫皇深感心槽中劍,正欲繼續交流,隻見自家侍女流利轉身,打理房間去了。
“這是?”神蠱溫皇聞聲望去,原來是荻花題葉臨彆所贈禮品。
據說是苗北那位體弱王爺近來讀物,醫者醫心,男子有意替自家病人找位筆友。十日一信,友好交流,不亦樂乎?
白皙幼手握住暗色書封,鳳蝶不禁蹙起眉頭,迷惑念道:
“羽國誌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