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的看著那房簷下懸掛的慘白顏色。
仿佛要有血,要有血紅的顏色,要將那慘白的紙暈染。
下一瞬,楚維陽猛地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偏頭看去,那老頭已經折身走去幾步,留給楚維陽一個不近不遠的背影。
幾乎沒再有猶豫,楚維陽朝著那老頭呼喚道。
“老先生,請留步,晚輩有要緊事情請教!”
幾乎話音剛剛落下,那老頭便轉過身來,滿是皺褶的滄桑麵容上,儘是風霜雪雨的麻木痕跡。
“孩子,耶耶不管你是那個陰字兒還是那個明字兒,你能來看他一眼,就是緣法;你能喊住耶耶這一句,不論你要問甚麼,耶耶都事無巨細的說與你聽!”
-----------------
夜幕再度降臨。
蒸騰的霧靄將樹海籠罩,一陣陣深春的大風呼嘯而過,那婆娑的聲音,像是大海的浪濤一道道打落。
閆見明行走在靈丘山樹海之中,他的眼眸裡,有些急切,也有些茫然。
急切是因為,直至此刻,他的眼中隻有那數之不儘的一棵棵樹;茫然是因為,即便是這些樹,看得久了,他也難辨認這一棵與上一棵樹的分彆。
仿佛是樹海本身,樹海的陰影,甚至連同自己腳下泥濘的土地,都要融化進那無儘的霧靄之中去了。
甚至連自己的憤怒與急躁,在這汪洋大海的滔天巨浪之中,都搖曳著,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澆滅。
那些看似激烈而濃鬱的情緒,其實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忽地,閆見明無端的想起了楚維陽曾經說過的這句話。
恍惚之間,他似乎又聽到耳邊傳來的脆響聲,仿佛是楚維陽的手隔空又羞辱似的拍打在自己的臉頰上。
恨恨的甩了甩手臂,閆見明像是在發泄著心中的羞憤。
可下一瞬,他臉色陡然一變,猛地駐足在原地,目光看向不遠處的陰影中,滿是防備與警惕。
“誰——!”
淺淺的腳步聲中,楚維陽背著籮筐,從樹後的陰影裡走出來。
朦朧的霧靄之中,年輕人病體消瘦的身形,在黯淡的月光照耀下,愈發像是遊蕩在山林之間的孤魂野鬼。
緊接著,楚維陽喑啞的聲音響起,在樹林霧靄之中回蕩,更像是鬼蜮之聲。
“閆道友,你不去伺候好你們家大少爺,追在我屁股後麵做甚麼?這和當初說好的可不一樣!”
聞言,閆見明隻是冷冷一笑。
“當初說好的……你也配提這句話!摘雨樓裡,貧道可沒看到你的身影!”
楚維陽搖搖頭,肩膀一鬆,手在底下一托,隨即便將背上的籮筐頓在了地上。
“摘雨樓……伱去過摘雨樓了?還是說你們倆都去過摘雨樓了?去摘雨樓找我做甚麼?想殺了我?殺人不成,又來靈丘山裡尋我?閆道友,你這麼做,咱們結仇可就結大了啊!”
說著,楚維陽直接將長劍從劍鞘中抽出,身形半蹲,腳步一掰一扣,一手將劍鋒橫在身前,一手並稱劍指,虛點在劍脊上。
最後那一層遮羞的布,也在楚維陽這一《春時劍》起手式的麵前被割裂開來。
因此緣故,閆見明愈是羞憤。
“哈!不過是一逃奴!不過是一魔囚!於南於北,都是渣滓裡瞧不見身影的東西!僥幸讓你逃出生天來,多活幾日已是天爺恩賜,又哪裡來的氣性,也配學著彆人樣子,冥頑不靈!負隅頑抗!”
聞言,楚維陽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咧嘴笑了笑。
“冥頑不靈?負隅頑抗?任你怎麼說都好,可是閆道友,我確實是在拚命,可我拚命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能活下去!閆道友,你今日站在這兒,站在我的劍鋒前,又是在為誰拚命呢?”
“縹縹緲緲站在雲端的丹霞老母?還是顢頇固執的淳於家大少爺?”
“這般看,似是我更有些人樣子呢!庸庸碌碌為人奔走,閆道友呐,你真真鬣狗也似!”
話說到最後,楚維陽搖了搖頭。
聞聽此言,閆見明幾乎憤怒的要將雙眼瞪出來!
他緊咬著牙,那蘊含怒吼的字句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鬣狗——哈!鬣狗!”
最後一字吼出的時候,閆見明整個人都在激動地顫抖著。
可也就是在這一瞬,楚維陽大步流星一般,踏著禹步,直朝閆見明衝去!
一掰一扣之間,楚維陽身子幾乎擰成了陀螺,身形驟然一動的瞬間,楚維陽便順勢將長劍貫進了劍鞘中。
那幾步路,是禹步,是春時劍三十六式的全數步伐,是楚維陽將心念沉浸在劍鋒上的齋醮科儀!
渾厚的法力裹著劍意,化作肆意的劍氣,流淌在長劍的揮舞之中。
這幾步路,是楚維陽從無到有,將劍勢累積到巔峰的一劍!
藏鋒於鞘——清明劍意!
下一瞬,劍光乍現!
楚維陽那一劍刺出的,仿佛是九天月華!
那劍鋒嗡鳴割裂的,仿佛是他眼前的生與死!
與此同時,隨著袖袍揮舞,纏繞在手腕處的白玉毒蛇,亦隨之化作一道白色雷霆,躍在半空中,直襲向閆見明的麵門!
回應楚維陽這一劍的,是閆見明不退反進的身形。
是道人前所未有的猙獰怒吼聲音。
“好!好!好!”
“來得好——!”
話音落下,閆見明雙手捏著擔山法印,指尖各捏著一道符籙,雙手似托天而起,迎向了劍鋒,迎向了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