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問君劍下應恨悔(4k)(1 / 2)

禦煞 尋春續晝 8703 字 2個月前

靈丘山坊市。

楚維陽背著籮筐,手提長劍,自顧自的走在稍顯喧鬨的坊市中。

說是喧鬨,較之河源地坊市,也不過是空曠的街上多了些行人與煙火氣罷了,隻是到底深入玉髓河南的曠野,這靈丘山坊市之中的大部分行人,離著尋常模樣愈發顯得怪誕。

有一長著一頭肉疙瘩的大漢,有頂著一張老邁屍斑臉色的童子,有一張嘴裂開到耳根處的冷峭女子……

到底是魔門與散修層出不窮的地方,這前者的修行法門蠻霸,走那登霄捷徑總要留下些無法挽回的代價才是;而後者的修行法門奇詭,運功行以險峻陡峭經絡,縱然煉得法力,但也自然要在身上留下險峻陡峭的結果……

唯有極少的一小半人群,仍舊維持著尋常人的本相,隻是偶然間眉眼掃過,眼眸之中儘是凶戾狠辣意味。

而在這樣的魔門與散修傳承之中,仍舊維持本相的,任是教誰觀瞧了去,都能曉得才情的厲害。

至少楚維陽隻是背著個半身的籮筐,籮筐裡馬管事探出小半個臉色蒼白的身子。

這樣的組合,行走在坊市裡,幾乎已經是能夠讓人看上一眼去,然後肅然起敬的範疇了。

然而迎著眾人的目光,楚維陽目不斜視,隻在行走間,偏著頭與身後的馬管事低聲說著甚麼,然後幾度環視,徑直穿過人群,走入了此地坊市的回春閣中。

到底風物不再一般。

站在櫃台後麵的,也是一臉色陰翳的清瘦老頭,一對招子落在楚維陽的身上,幾乎要堪透皮肉,化作兩把尖刀紮進骨頭縫裡。

可倘若說整個坊市裡,還有誰曾經見過那最多的陰鬱魔修,見過那些奇詭異形的人在痛苦的掙紮之中逐漸麻木,然後在某一天的清晨忘卻自身,最後在鬼蜮裡,環繞著森森陰物,徹底散去生機……

想到這個,楚維陽忽然有了一種像是回到家一樣的鬆弛感。

他踩著丁字步,稍有些傾斜的往前探著身子,脖頸高高揚起,那清瘦的恍若皮包骨頭的臉頰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抽動,那空洞且深邃的眼眸看向那陰翳老頭,卻不像是在觀瞧甚麼活人,而是某種陰物,某種殘軀,某種遊魂……

饒是回春閣見多識廣的櫃台掌櫃,此刻都不由地打了一個寒兢,猛地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然失語,與楚維陽這樣沉默著對視了良久。

艱難的咧了咧嘴,掌櫃的露出一個很不習慣的僵硬笑容。

“這位道爺,需要點兒甚麼?”

楚維陽手腕一翻,從袖袍中捏起兩三個顏色款式皆不相同的乾坤囊,一邊掂著一邊開口道。

“百草破厄丹、龍虎回元丹,有多少,先與貧道擺個樣子出來。”

“哦,對了,澄清翠玉蓮子、苦葉花、三丁赤元草……待我想想……還有至少十年份起的烏木曲藤,有多少,同樣與貧道擺個樣子出來。”

聞言,掌櫃的點了點頭,在楚維陽的麵前沒敢再有甚麼怠慢舉動。

“道爺稍待。”

話音落下,掌櫃的撩開門簾,直往後邊庫房去了。

原地裡,扒著籮筐邊沿,馬管事自然聽得真切。

“你需得想清楚想明白,買這些東西,是為了鋪後路用的,你本就在丹道上沒甚天賦可言,縱然是無意間得了人家兩張丹方,也不該將積蓄用在這裡……”

聞言,楚維陽卻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買多少的丹藥,若是亡命天涯去,總也是有數的,可我如今得了《萬靈元本君臣佐使要旨秘摘》,又有兩張完整的丹方,隻需稍稍通悟其中君臣佐使的道理,日後東去路上,許就能是關鍵時候救命的法門!”

話說到最後,楚維陽喑啞的聲音中,滿是對於生死的鄭重。

若要一思進,先得一思退。

聽得楚維陽這樣說,馬管事咧咧嘴,似是想罵些難聽的話,到底忍住了,沒再有一言,沉默的看著楚維陽一把一把的從乾坤囊中掏出煉金來,換成一瓶瓶化煞丹藥與一匣匣寶藥靈材。

待交割清楚,楚維陽寬大的袖袍一卷,將手中長劍一提,不顧那掌櫃的臉皮抖動,年輕人徑直轉身,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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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大半天過去。

當楚維陽從一家散修開的符籙鋪子裡走出來的時候,春意愈深,正午虛懸的陽光漸漸教人感受到濃烈的熱意。

捏著袖口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楚維陽這才杵在原地,臉上露出了有些難為的表情。

與此同時,馬管事稍稍有些急切的聲音低沉的從楚維陽耳邊響起。

“差不多得了,真把自己當成來進貨的了?坊市裡人多眼雜的,多留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險!還愣在這裡做甚麼?”

楚維陽仍舊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

“我在想劉道人他們三個,這是真正靈丘山的地頭蛇,若是能把他們邀來,這一樁事情許是能輕便一些。”

“可想一想,事情又沒有那麼簡單。”

“早先道左相逢,許多事兒都是想到哪做到哪,才勉強把人唬住,可若是要去對付庭昌山的人,真個露了餡,隻怕他們三人要先殺我才夠解恨……”

“最好是,還能有個甚麼法子,再把他們進一步的唬住……”

“我不是這樣善工於心計的人,管事,你在鎮魔窟也是吃過見過的主,怎麼樣,給支個招?”

籮筐裡,馬管事很是拍了一下籮筐的邊沿,張了張嘴,眼見得那難聽的罵人話就真個要說出來了,原地裡楚維陽忽地話頭一轉。

“也罷,先去見一見,劉道人與我說過他在坊市裡的住處,許是碰不上麵呢,許是見了麵也不定真個要邀他去做事情,隻是,這三個端是風塵裡的老實人了,先見一見,總是無妨的……”

片刻後,楚維陽怔怔的駐足在了坊市中的一個街角處。

不遠方街的斜對過,曾經劉道人所言說的駐足之地,不大的院落外,屋簷上掛著慘白的燈籠。

即便是站在街角處,楚維陽仍舊能夠聽到從院落中傳出來的,那隱隱約約,極其克製的女人悲傷啜泣的聲音。

與此同時,有一耄耋老人步履蹣跚的從街角處路過,詫異的看了楚維陽一眼,又順著年輕人的目光看向那院落。

到了老人這樣的歲數,許是已經不知道甚麼是怕了。

他兀自歎了一口氣。

“唉,前天還見他們哥仨,說是在地裡發了筆浮財,本想叫他們請耶耶喝杯濁酒,可話還沒說兩句,一轉眼哥仨又急匆匆的出門去了。”

“這一走,人就沒再回來,等人從山林子裡找見他們屍身的時候,那倆小的,大半身子都化成了烏血,生是教人多挖了幾鏟子土,才算是把人全數帶了回來。”

“後來有人又從林子裡找到他們哥仨留下的暗記,說是要給甚麼外人帶路去,記號用的很怪,多留了個陰字,又留了個明字兒……”

“這一座山就是一片天一塊地,能安穩活到壽終已是不易,這些年裡,也不多少人是這般死在外人手中的。”

“頂好的一個家,毀了……”

再後麵,那老頭絮絮叨叨的念著,楚維陽卻一句都聽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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